高进命人将院子里的宫灯都点上了,屋子房门窗户紧锁,在台阶上,屋檐下,置了龙椅,命小德子和素约端着水站在一边,温太医站在一旁,就算是给华御暄临时备的审讯台了。
只是夜里寒气逼人,院子里的宫人都已经冻得手脚冰冷了,又加上这阵势,手脚更是冰冷了。
院子外,掌刑司的人已经久候了。
华御暄坐在龙椅上,虽是便装,却没有丝毫减弱他的帝威,反而平添了几分由心而生的威仪。
高进示意素约和小德子将水分了下去。
“你们面前的这碗水没有毒,只是普通的水。”华御暄略显懒怠,虚靠着龙椅,没有落到实处,“只是要你们每个人都顶在头顶,不许洒落一滴,更不许打翻在地,谁违抗了旨意,院子外邢凳伺候。”
华御暄话音一落,院子里立刻鸦雀无声,各各面如肝色,只是心知肚明屋子里出事了,一定是大事。
这院子里的宫人,依稀都还记得华御暄当日惩治玉嬷嬷时的情景,害怕也自是有的。
宫人们依旨将装满水的碗放在头顶,小心翼翼,生怕有闪失。
不到一刻钟,一个眼生的小太监便打翻了水,高进命人拖了出去,没一会儿,院外便听见了行刑的声音,依稀可听见求饶声。
院子里的气氛更诡异了。
华御暄似乎累坏了,靠在龙椅上好像睡着了。
不到两刻钟,就拖出去了五名宫人,两个负责院子里的宫女和三个负责重活的小太监。
华御暄没有醒,高进代为负责处罚宫人,时间越是长,宫人们的心里就越乱,就越是容易漏出马脚。
再加上行刑给人的心里施加压力,更是让人痛苦。
直到两个时辰后,院子里只剩下七人。
此刻是丑时过,寅时将近,日出将要来临。
寅时一刻,华御暄从龙椅上醒来,看到面前的七人,好像……还有点迷茫。
高进让人伺候华御暄洗漱。
洗漱到一半,华御暄忽然问话了。
“这几个分派什么活?”就是在泠静轩里干什么事,有没有机会接近厨房。
“回皇上,除了墙杏,两个打扫屋子,其余的都在院子里。”墙杏是厨房里的,若按照常理推论,就没有人有嫌疑了,除了墙杏。
华御暄眼神一暗,将帕子扔回脸盆,溅了小太监一身的水,小太监一慌,失了稳重急急的退了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华御暄手指一宫女,神色泰然自若,不怒自威。
高进顿时就紧张了,一晚过去没有结果,是他办事不利了,华御暄现在要审问,一来就指春芙,独独不看别人,莫不是……她有问题。
“奴婢……奴婢春芙。”声音微颤,身形微动,险些洒了水。
“负责什么事?”怕而不显,惧而不抗,很是稳重,还是个心细的。
“奴婢……奴婢负责院子里洒水浇花。”不能慌,不一定是,不能露出马脚。
“洒水的。”华御暄接过一旁素约送来的茶杯,用杯盖拨了拨杯里的茶叶,低头欲饮,没有不妥之处。
只是茶未入口,华御暄一反手,将茶盏摔在台阶上,一时间,院子里跪满了人,包括那几个顶着水的,除了春芙。
“来人!”华御暄一声令下,掌刑司的人便拥进来两个,候在春芙两边。
“大胆宫女春芙,私藏毒药,加害于人,还拒不认罪,先交与掌刑司杖责三十,再交由刑部严办。”华御暄脸上这才有些怒容,高进更是一脸错愕:这是哪跟哪啊?下毒的是春芙!皇上怎么知道的?
将后宫之事转交到刑部,会不会不太合理?
“皇上,奴婢冤枉啊,奴婢在泠静轩一直勤勤恳恳,没有半点逾越,更没有接近屋子半步,又怎么会在姑娘的药里下毒,请皇上明察。”春芙吓得猛跪在地上,水打翻不说,连连求饶,瑟瑟发抖。
“你怎么知道毒是下在药里的!”不是质疑是肯定,早在墙杏说是春芙去总司府领回药罐的时候,华御暄就怀疑了。
这种不讨好的差事,谁会愿意。
春芙被华御暄一惊说漏了嘴,面若死灰。
“朕给了你机会认罪,可是你不知悔改,朕还能饶了你!”华御暄的话听着不像是动怒了,仿佛刚才摔了茶盏的事没有发生过,异常的冷静。
“奴婢、奴婢……”春芙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么吊着,又好像没有动怒,可是更让春芙感到害怕了。
高进明白,今天的华御暄都不同于往日,华御暄没有卸下朝堂之上的面具,这会有什么后果,无人可知。
“你知道是什么让朕确定下毒的就是你吗?”一如既往的懒怠,却是尽显王者之气。
“奴婢、奴婢冤枉啊!”春芙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是嘴里重复着这句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容她狡辩了。
“刚才七人,他们的衣服上多多少少有些水洒出来,可是你没有,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经常这么干,二是你心虚害怕,所以不敢表露出来,更加的小心,朕觉得应该是第二种,你觉得呢。”华御暄的话里好像还有商量的余地,可是说话却越发的懒怠了,越是懒怠,越是给人以无形的压力,连高进都已经大汗淋漓,不知道华御暄下一步会做什么。
春芙哪里还敢言语,只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高进见着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就示意院子外掌刑司的所有人和泠静轩的宫人都进了院子,人人都完好无损,哪里有受刑的样子,刑凳上垫了一张毛皮垫子,春芙就什么也明白了,顿时像魂魄离了体,瘫坐在地上。
“行了,交给掌刑司吧,然后转交刑部,朕要彻查此案。”幕后之人是谁,华御暄一定要知道,而且是宁枉勿纵。
华御暄有些厌倦了,摆手示意,面有厌烦之色。
“等等!”卧春从屋子里出来,满脸欢喜。
“皇上,您忘了答应姑娘什么了,姑娘要见春芙。”这是昨晚上颜欢答应搬去泰安殿的条件。
“她醒了吗?”华御暄没忘,只是不知道颜欢醒了没。
“醒没醒,皇上先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卧春的笑意越发浓了,分明脸上写着什么。
华御暄觉得卧春有些奇怪,可是应该不是坏事,所以便转身进了屋。
走进屏风后,颜欢不在卧榻上,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听见华御暄进来,便起身走了两步,扶着帷幔,冲着华御暄的方向笑了两声,莞尔一笑,倾国倾城。
“你、你能动了?”好了,全好了!
华御暄激动不已,却不敢动作,只觉得颜欢现在很脆弱,不能有大动作。
“能走动,但是不能长久,还是会麻木的。”这只是时间问题,还好是有惊无险。
“再走几步我看看。”毒解得差不多了,温诠直,这次就先饶了你。
颜欢又走了几步,就被华御暄抓回了。
“不许走了,前面有东西,回榻上去。”华御暄抱起颜欢,笑入眉眼百媚生,无限欢愉。
颜欢也是高兴,刚刚经历了差点瘫痪,从此万分小心自己的双腿了,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是落差太大了,有过一次不想再来第二次。
“我不过走走你都不许,那以后怎么办?”颜欢有些不满了,还沉浸在双腿能动的喜悦中,华御暄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这让她很是不满。
“只是现在,以后有的是时间。”还好华御暄没有把占有欲表露出来,否则他今后的日子就要苦了。
“那我要见春芙。”颜欢还是不肯躺下,只是坐在榻上。
“你怎么知道是春芙!”华御暄一脸惊奇,但随后就平静了。
“猜的。”颜欢吐吐舌头,别过脸去,不许华御暄看。
猜的,这未免也太准了。
华御暄表示无奈,颜欢不想说,他也没办法。
“带进来!”华御暄只得命人将春芙带进来,金口玉言,不得反悔。
卧春领着春芙进了屋,春芙跪在榻前,卧春候在华御暄边上,华御暄的眼底疑惑一闪而过,让人抓不到痕迹。
“罪奴春芙见过姑娘,姑娘万福。”春芙甘愿下跪,并没有不情愿。
“我不想为难你,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别的不说,自打我入住泠静轩,虽然没有人人都照顾到,但是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冲你们发脾气,在我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爹娘手心里的肉,所以我从未难为过谁,这点我还是敢说的,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没有得罪任何人,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下手?”难道就是因为华御暄之前的关心就引来后宫这样连番的对泠静轩下毒手,颜欢有些不敢相信。
“姑娘人好心善,罪奴在泠静轩里住的很舒服,宫里再没有比泠静轩更自由的去处了,是罪奴对不起姑娘,罪奴……罪奴是嫉妒皇上对姑娘的百般疼爱,所以才会下此毒手的。”春芙是不打算说出幕后主使,送到刑部到时候恐怕也是一样的。
“就这样……”嫉妒!一个宫女有什么可嫉妒的,该嫉妒的应该是你身后的幕后主使吧,不肯说,就只能吃苦头了。
“是,罪奴所言句句属实。”春芙是打定了主意不说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护住主子了。
“护主是忠心,只可惜你是愚忠!”泠静轩里怎么就没有这么护主的呢?
“传朕旨意,命丽嫔到泠静轩来见朕。”华御暄话一处,春芙身形一颤,跪的更深了,可又不敢随意说话,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是。”丽主子,皇上传丽主子做什么?
卧春领旨办事去了。
什么丽嫔,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颜欢疑惑了,却也没问,等丽嫔到了自然就知晓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