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刻钟,颜欢感觉到周围空旷了,走了一小段平地,颜欢觉的卧春的步子急了,不仅卧春,颜欢的耳边还传来了隐隐的哭声,是宫女的哭声,不是一人,而是一片,饶是距离有些远,颜欢还是听清了。
“出什么事了?”卧春的步子越快,颜欢便越觉得不安,最终停下了脚步,哭声渐晰。
“你的手心怎么都是汗?”卧春今日太不对劲了?早上开始就不对,梳头的时候漫不经心。
那些宫女在哭什么?
“告诉我,那些宫女在哭什么?为什么今天一早你就魂不守舍的?”颜欢越来越不安,听到圣旨的第一天就有过这种感觉,今天异常的强烈。
“姑娘别问了,还是快些出宫的好。”卧春的声音在发颤,明知颜欢看不见,也不敢对着她的眼睛。
“你在害怕!你今日要是不说,我就不出宫了。”颜欢感到强烈的不安,直觉告诉她,此事和她有关,不问明白,她不会出宫。
“姑娘……你为什么就是不走呢!”走啊,远离后宫的是是非非,那不是你最想要的吗!出宫的大门就在眼前,为什么要犹豫啊!
卧春一把甩开颜欢的手,蹲在地上,失声痛哭,与那些宫女的哭声连成一片。
颜欢听到卧春这般生气,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锅,她多么不想听到耳边的哭声,哭声中带着害怕,是惊吓过度才会哭出来的声音,可是唯独面前的卧春不同,她的哭声里,只有伤心悲痛。
“是梧月,对不对?”颜欢的声音轻的像蚊子,连她自己几乎都要听不清了,可是她听到了卧春更加凄惨的哭声。
她早该猜到的,今日一早就没有见到她人,一定是出事了。
可是这一次,连她也救不了,后宫宫规,不是摆设,梧月犯的是大错,是华御暄亲自下旨,只是特意选了日子,行刑就设在出宫的必经之路上,饶是卧春刻意的隐瞒,也还是露馅了。
就在今日一早,高进带着人闯入了泠静轩,梧月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高进捂住了嘴,那时候,颜欢还没有醒,多日在卧春心里的疑惑解开了,可是也让卧春痛苦,高进临行前,对卧春讲了一句话。
“卧春,你自入宫以来就极是聪明,许多事情你也比别人看的明白,但是今日事,你可看明白了。”说罢,便带着梧月出了泠静轩。
卧春还是藏了私心,没有按照高进的话做,若是成了,今后对梧月的愧疚由她一人承担,哪怕日后梦里都要在梧月求救的眼神中醒来,她也认了,可是最终,还是逃不过颜欢知情的命运。
在颜欢的威逼下,卧春说出了实情,一切都让颜欢自己来决定。
“皇上下旨,将梧月杖毙,还命泰和殿的宫女太监观刑。”今天早上下的旨,到现在,怕是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杖毙!死刑!
“梧月到底犯了什么,要让她死?”一条人命,一道圣旨便夺了去。 “梧月多次向贤妃透露皇上行踪,皇上也曾多次警告,可是梧月非但没有收敛,还更为肆意,以至于惹恼了皇上,亲自下旨行刑,也借此机会给后宫警示,命宫女太监观刑,也是让他们知道私自向后宫传话的后果有多严重。”更是想用这个方法打消姑娘想出宫的念头。
现如今,已经成了一半了。
“皇上行踪?”梧月怎么会知道皇上行踪?
“殷大人就是当今圣上。”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殷大哥就是当今圣上!这……
这像是天方夜谭,可是……它却能把所有的疑惑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他走了一会儿就有人来传旨起灶?为什么再熟悉卧春也要保持该有的礼数?为什么他要放一个人出宫那么容易?为什么他是护卫军统领会那么空闲,还能深入后宫,像泠静轩这样偏僻的地方?
什么殷大哥,那都是假的!
什么和皇上交情好,他就是皇上,还要什么交情!
就是因为他就是皇上,所以他一道圣旨就夺了梧月的命!
“带我去看梧月。”得知真相以后,颜欢异常的冷静,让卧春有些担忧,太过反常了。
“姑娘还是不要去的好,这件事姑娘无能为力。”圣旨一出,岂有收回的可能。
“皇上不就是想要我去。”做了这么多事,又要闹出人命,不就是要我留在宫里。
出宫是试探,要我留在宫里才是真,如今落入圈套,哪里还有路可逃。
他早已将我看透,只是在此请君入瓮。
卧春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搀着颜欢走向宫女围着的空地,梧月就在其中行刑,走进去时,颜欢只觉得刺鼻的血腥味让她的胃里难以忍耐,翻江倒海,卧春直接不去看。
没有声音,已经昏厥。
“住手!”颜欢大叫,可是没有人会听。
“姑娘,没有皇上的圣旨,他们是不会停的。”他们只听皇上的。
“带我去找皇上,我去请旨。”一条人命,颜欢不能不管。
随便他人怎么看,颜欢只做觉得应该要做的事。
“好。”卧春将颜欢带离人群,径直往泰和殿去。
不到一刻钟,颜欢到了泰和殿,可是门口的护卫军却拦住了她。
“泰和殿是议政殿,没有皇上传召不得入内。”真正的殷离将颜欢挡在了殿外。
“殷大人,奴婢是卧春,这位是泠静轩的姑娘。”卧春曾在泰和殿当差,与殷离相熟。
“卧春,你如今不在泰和殿当值,也进不得,不是本官不讲情面,而是泰和殿的规矩,你不会不比本官清楚。”没有传召,不得入内,擅闯者,当场斩首。
颜欢知道,里面的人,在刻意为难。
卧春还在一旁向殷离求情,颜欢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动作。
颜欢跪在泰和殿门前,嘴里高喊:”泠静轩方颜欢求见皇上——!”
卧春没有想到颜欢会放下一直坚持的东西,遵守这里的规矩,竟然是为了背叛她的梧月。
“皇上有旨,传方颜欢觐见——!”高进走出殿外宣了旨,请颜欢进殿,卧春只能在殿外等候。
高进一路将颜欢带进内殿,泰和殿是议政殿,只因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所以泰和殿从未有过后宫女子,颜欢不是后宫女子,理应不是破例,可是这在后宫的人眼里看来,这就大有不同了。
绕了几个弯,高进停了下来,道:”皇上就在上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高进退出了内殿。
高进一走,殿内已空,颜欢和在殿外一样跪了下来,道:”泠静轩方颜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动作流畅,未有停滞。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上方没有动静,颜欢又照原来做了一遍,还是没有动静。
这是何意?
“奴婢……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没有品级,皆是奴才,后宫里最不能忘的规矩。
“你来见朕,有何要事?”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消你想要出宫的念头,逼着你正视已在宫中的事实。
“求皇上放了梧月,梧月是伺候奴婢的宫女,犯了错是奴婢管教不严,奴婢愿意领罚。”颜欢连磕三个响头。
“你既是奴婢,又哪里会有宫女伺候。”华御瑄分明是有意刁难。
“奴婢,只是……只是?”颜欢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该怎么为人求情,颜欢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要皇上能放了梧月,奴婢愿意留在宫中,任凭差遣。”此话一出,颜欢当真断了自己的退路。
“……皇宫里宫女有几千个,朕留你何用。”华御暄不买账,这下颜欢真的急了。
原以为皇帝只是有意刁难,只要服个软,就能救出梧月,却没有想到是她高估了自己,皇帝这么做不过是看不惯她一心出宫的想法,要找个法子打消她的念头,不过是皇帝要找乐子,她就要配合罢了。
但是颜欢从来都不是甘心任人摆布之人,她知道有一样东西,只要是在那个位子上的人,都想要。
“皇上,奴婢可以献上兵书,以兵书换梧月一条命。”兵书之于一个皇帝,是无价之宝,历代君王都不会放弃得到兵书的机会,上座的这一位,也一定如此。
兵书!她不过一名女子,如何得知这些?
华御暄没有说话,颜欢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只以为是不相信,便又开了口。
“兵权,夫兵权者,是三军之司命,主将之威势。将能执兵之权,操兵之要势,而临群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随所遇而施之。若将失权,不操其势,亦如鱼龙脱于江湖,欲求游洋之势,奔涛戏浪,何可得也。”颜欢背诵了诸葛亮兵书二十四篇的第一篇,希望可以救卧春的命。
华御暄也没有让她失望,双目大方光彩,他万万没有想到颜欢懂兵法,而且是鞭辟入里,这对他来说,太意外,太惊喜了。
“此兵书共有二十四篇,只要皇上放了梧月,奴婢可以写出其余二十三篇。”华御暄迟迟不做决定,颜欢心里又没底了。
担忧间,颜欢被一个力道带入怀中,然后惊吓之中伴随着差点窒息,怎么也挣脱不开。
“朕就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你果然没有辜负朕得期望。”颜欢,你就是朕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一定是!
朕!颜欢停止了挣扎。
皇帝的拥抱,我好像没有权利拒绝吧。
“皇上,奴婢身份卑贱,不敢玷污了皇上的九五之尊。”再抱下去要人命了。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今后都不准自称奴婢!”华御暄哪里舍得。
皇帝你闹哪样啊,逼我的是你,说不准的也是你!
“那皇上您能不能松开手,我,我快喘不上气了。”我可不想这样死啊。
“不放,让朕再抱抱你。”终于可以这样亲近了,再也不用带着假面,华御暄感到一身轻松。
颜欢欲哭无泪,是不是皇帝都这样喜怒无常啊,变脸比翻书还快。
还是……不对啊,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啊!
颜欢拼尽全力,将华御暄推开,又退了两步。
“皇上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这事不谈定,颜欢心里没底,没把握打这场仗。
“你进来的时候,高进就去传旨了,朕也让太医去医治了,你不必担心。”华御暄也没想真要了梧月的命,梧月要是没命,颜欢肯定是会恨他,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感情就是一场戏,一群人莫名其妙的被你玩的团团转。
“但是梧月要搬离泠静轩,从此与泠静轩再无瓜葛。”犯了错,死罪可免,但没有再留在颜欢身边的道理。
“皇上要如何安排,已与颜欢无关。”颜欢面色冰冷,是梧月先对不起她,她已经不用愧疚,但是面前的这个人,她无法原谅。
先是欺骗,又害得她成了后宫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梧月之事会发生,也是此人一手造成,这一切,始作俑者,就是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颜欢。”华御暄方觉不对,想去拉颜欢的手,却被她避开了。
“奴婢会写出其余二十三篇,今晚让高公公来取便是,从此,奴婢会安守本分,终老后宫。”我会认命,但不是任你摆布。
颜欢的眼中,只有疏离,让华御暄心痛。
果然,兵行险招,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就是代价,颜欢从此与他疏离,要见上一面,恐怕是没可能了,就是见面,也是像今天这样了。
“颜欢,朕这样做,只是不想放开你,只要你留下,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任何条件,朕都答应,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我要自由,你给吗?
朕……的确给不起。
你想要的,朕又何尝不想,就是因为得不到,才想要这宫里能有一个人愿意陪着朕终老,现在人有了,却不愿意。
“是朕妄想了。”妄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国之君,怎么可能有?
“朕先离开,你再离开,兵书剩下的二十三篇朕不要了,没有意义了。”人不在了,拿着兵书有什么用!
华御暄独自忍受由心发出的伤痛,如果颜欢看得见,她会因为这伤心的背影而留住华御暄,可是她看不见。
华御暄离开了泰和殿,如果他回头,也许他会看到颜欢痛苦的神色,就在最后,华御暄的话让她感到心疼,只要再晚一点,颜欢就会开口,可是华御暄走的太快,颜欢留不住。
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明明离得这样近,却又那么远,无形的距离,让两个彼此熟悉的人,走上了陌路。
可是如果是在平常人身上,结局一定是这样,偏偏颜欢的对手是华御暄,这场仗,颜欢注定是输,只因为颜欢现在认命,而华御暄从来不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