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佳节,团圆热闹,过大年。
大红灯笼高高挂,红通通的窗花贴起来,庭院一早就打扫的干净透亮,被褥枕套茶具都是新的,白瓷内几只红梅娇艳绽放,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沁人的梅花香弥漫在厅堂,为新春添了几分清香。
辞旧迎新。果然。连自己都是一身新衣,没想到上官瑞谦考虑的如此细致周到,虽然这一身红衣红裙让她有点诧异,她甚少穿的这样艳丽,看到铜镜中一袭红衣的自己,突然明白一句话,女儿红装格外俏。
朝堂虽已放假,但是,宫里有新春宴会,皇室宗亲要欢聚一堂,恭贺新春,这是汉唐的惯例。上官瑞谦虽为外臣,但是,作为东太后的侄子,为彰显皇家恩德,凡是他在京,都是要入宫赴宴。
装扮完风荷园,请示过她,无其他吩咐,乌梅她们都去前院忙活,留她一个人,倒是很清静,泡一壶茶,闻着梅花香,执一卷书,细细读起来。
“小姐。”
只见一个黑色人影闪进来,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夏意儿,不觉有些诧异:“意儿,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绿竹说,她一直在听梅阁,配合墨尘照顾婳璃,她身份本就特殊,这个时候,突然来此,恋儿心里不由得一惊。
似乎看懂她的意思,夏意儿突然半跪在她面前,递上一个包袱,轻声道:“小姐,莫急,奴婢是奉将军之命,特意来给小姐送新春礼物的。”
伸手扶她起来,恋儿接过包裹,放在桌子上,打开,竟然是一件白狐皮大氅,通透洁白,光泽润滑,摸起来很柔软,很暖和,只见衣服里还夹着一封信,展开后,映入眼帘的是展翼清俊有力,却又棱角分明的字迹。
恋儿。新年快乐。因机缘巧合,从江湖朋友处得到白狐皮,命人制成大氅送你,你向来畏寒,以此给你些许温暖,佑你平安过冬。
忆初次见你,一袭白衣,巧笑嫣然,眸光纯净,恍若跌落凡间的仙子,我此生唯愿,守护你平安无忧快乐一生。
不舍你辛劳,不忍你操心,不愿你愁思,争斗是非,本不应该牵扯你,望你珍重,所有事有我,你只需快乐生活。
兄。翼。亲笔。
一滴泪落下,悄然无声。恋儿的心湖荡起一丝涟漪,微微波动,神情却是平静如水,将衣服和信折叠好,她抬头望向夏意儿:“我知道你对展哥哥忠心不二,但是,意儿,之前我让绿竹叮嘱过你,我中毒离宫的事情不可告诉他,将军府的其他暗卫也不可以通知他这件事。他远在异地,远水救不了近火,徒增担忧。”
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安,夏意儿还是点点头:“小姐,放心,绿竹再三叮嘱过,奴婢知道。将军也交代过奴婢,唯你马首是瞻,听命于你,奴婢自然不会违背你的指示。”
“别担心,展哥哥那里,等他回来,我自会跟他解释。“她的纠结和忧虑,恋儿一眼就看透了,不过,关心则乱,她可不希望展翼因为心疼她而做出什么事情,从而打草惊蛇,坏了她的计划。
端起白玉茶杯,她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意儿,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可有异动?绿竹可有发现什么?”
“奴婢身份特殊,基本都呆在听梅阁,婳璃的情况好转,情绪比较稳定,她跟满妃娘娘相处极好,经常出入后宫,跟后宫诸人相处也较为融洽。”
“皇上对外宣称,小姐得了风寒,需要静养,为避免传染他人,听雨阁只有蔓嫣在照顾,除了绿竹和飞儿,其他人不得入内,两位贵妃送过补品和药膳,本想亲自探望,碍于皇命,只好作罢,两宫太后也派人送过补品探望,飞儿留下东西未曾让见,其他娘娘也是如此。”
“不过,云妃娘娘去过多次,眼见你一直未好转,静养数日,后来,有一次她说有偏方可以试试,想进去看看,皇上让她把偏方给太医,以避免感染为由拒绝了,她就再也没去,倒是满妃娘娘老是闹着去看你。”
轻轻品了品茶,恋儿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淡笑道:“果然沉得住气。御书房呢?细作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给我下毒的人可有眉目?”
提及此事,夏意儿一脸失望地摇摇头:“飞儿暂代御书房掌事宫女一职,每个人都是各司其职,严守御书房各项工作,大家都很担心你,伤心难过在所难免,询问关心情理之中,不想你有后顾之忧,反而更加尽心尽力,所以暂时未发现有何异常。”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当初她不是秘密离宫,不会一点蛛丝马迹找不到,昏倒被抱入府,虽不知她的身份,上官瑞谦也下了禁言令,若是真想调查,也未必是无缝可钻,虽然后来,皇上和装扮成她的意儿联袂演绎了一处被逮回宫的戏码,但她绝对不信那些人当真一点怀疑都没有。
是在静等机会?还是另有图谋?亦或是她离宫期间,宫里暗地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动?还是她遗漏了什么?哪里是她没想到的?
毋庸置疑。这游戏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网是越来越大,越来越错综复杂了。想到这,她的嘴角不自觉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放下茶杯,恋儿轻声问:“意儿,你什么时候再回宫?”
“后天。”
今日新春除夕团圆宴会,明日拜年贺岁,迎新宴,宫里好生热闹,重要人物都是要扎堆聚集的,人多容易乱,按照惯例,皇宫各处的巡逻会比平日增加多倍,对于宫内各个角落的关注也会格外多。
“不易生乱,一旦乱了,动静就会格外大,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呐。”想着宫里这两日的景象,恋儿喃喃自语,眸光悠远,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浓。
夏意儿向来是冷眉冷眼,高冷孤僻,不多言多语之人,即便是心有疑窦,却甚少主动询问,个性如此,恋儿并不奇怪,笑着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给她听。
衍庆宫。
龙飞凤舞的大红灯笼挂满整个长廊,红色丝绸装扮的喜气洋洋,红烛排排而立,将殿堂烘托的明亮亮的,红色蜡烛,暖黄色的烛光,相映成辉,每个小桌的右侧,奶白色的瓷瓶内红梅绽放,散发着梅花香。
锣鼓阵阵,鞭炮齐鸣,灿烂的烟花漫天飞扬,在鞭炮和鼓声的合奏下,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地绽放。
精美菜肴,芳香美酒,甜美水果,动听的琴声,悦耳的歌声,美妙的舞蹈,一个节目,一个节目,多彩缤纷,精彩绝伦,说说笑笑,欢歌笑语,母慈子孝,君友臣爱,姐妹相聊甚欢,一派其乐融融。
酒足饭饱,酣然畅快时,金婉儿突然起身,微微一福,柔声说:“两位太后,皇上,臣妾看时候不早了,小皇子怕是困了,不能陪祖母和父皇守岁了,臣妾想先带小皇子回求凰阁休息。“唐昊阳放下酒杯,走过来,看着奶娘怀里快要闭上眼睛的睿儿,轻轻触碰胖嘟嘟的脸颊,唇边掩饰不住的笑意:“小家伙是困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也好,爱妃抱回去吧,别再冻病了,好不容易才痊愈。“金婉儿刚想张嘴,只听见云妃起身,冲皇上微微一笑:“皇上,这是新春家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陪您和两位太后一起守岁祈福,这是臣妾们的责任呀,听闻小皇子向来是蔓嫣照顾的,不如让蔓嫣和奶娘去照顾小皇子,贵妃娘娘还是跟臣妾们一起陪皇上守岁吧。”
“是呀,皇上,按照汉唐礼仪,后宫嫔妃要陪伴皇上守岁,意在恩爱情长,姐妹和睦,后宫祥和,要是少了婉贵妃,那不是遗憾吗?”萍贵人很是赞同云妃的说法,她是汉唐礼仪太傅之女,熟悉所有礼节和规矩。
本来正跟婳璃玩得不亦乐乎的满儿,突然伸手抓抓唐昊阳的衣角,瞪着大眼睛,连连点头:“皇上,满儿觉得两位娘娘说的有礼,你看,满儿都好困好困,还想着得陪皇上守岁呢,想着要团圆和睦,镜姐姐不在了,其他姐姐们得好好的才行呀,咱们就一大家人一起迎新年,好不好?”
婳璃突然拉开满儿的手,腾地站起来,笑容刷的一下消失,眼神冰冷,语气冷酷:“不许多言,昊哥哥愿意怎样就怎样,谁也不许强迫昊哥哥。”
衣袖抖动,那是婳璃发怒动手的前兆,唐昊阳急忙抓住她的胳膊,耐心地解释:“婳璃,这不是强迫,是在提醒朕,大家都是好意。”
见状,端王唐昊寻哈哈一笑,打破尴尬:“皇上,后宫诸位娘娘如此团结友爱,乃是我汉唐之福,小皇子有那么多人照顾,不如婉贵妃就留下吧,守岁祈福,来年后宫会更祥和。““是啊,昊儿,蔓嫣心细,放心好了,哀家一把年纪了,不是也在陪着你守岁嘛,过年呀,就是图个吉祥如意,图个好兆头。”东太后看着唐昊阳,轻声提醒。
“姐姐说的对,昊儿,让奶娘把皇子抱回宫,好生照看,婉贵妃就留下吧。”西太后直接吩咐奶娘将皇子抱走,又指派了几名侍卫护送,暗地里冲金婉儿使了个眼色,金婉儿没再说话,安静坐回位置。
眉头微皱,唐昊阳脸上浮现一丝无奈:“两位太后,并非是婉儿不懂事,乃是恋儿风寒加重,身体虚弱,蔓嫣一直在听雨阁照顾,不得空,所以她害怕小皇子闹腾,才想着亲自照看,以免大病初愈再生病,折腾身体。”
“皇上,恋儿的身体要不要紧?这都好几天了,太医怎么说?要不要多找几位太医会诊一下。风寒是容易传染的疾病,她身在御书房,莫要传染皇上,影响龙体。”颜绿萝峨眉紧皱,一脸的担忧和不安。
“颜贵妃说的是,昊儿,没什么比龙体更重要的。“东太后一脸慈爱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忧虑。
西太后轻叹一口气,言语之间,有些伤感:“说起来,哀家是有日子没见过那丫头,古灵精怪,善解人意,哀家还挺想念她呢,谁能想到,一场雪,竟然病得这么重,不过,姐姐,不要担心,听雨阁在御书房是单独的院落,听说飞儿已经将其隔离,跟昊儿住的地方离得远,不会传染到昊儿的。”
“自从恋儿生病开始,朕也很久没见过她了,王太医一直在用心诊治,已见好转,只是她本就身体虚弱,治了这么久,还是没大有精神。”说到此,唐昊阳一脸痛心疾首,忧虑重重,“朕向来宠爱她,希望她能好起来,要是她好好地,此刻也应该跟咱们一起守岁祈福。”
颜贵妃正想说什么,突然侍卫首领魏东快步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侍卫,只见两人跪在中央,魏东一脸紧张地请示道:“启禀皇上,侍卫巡逻皇宫,在蝶云阁门口拾到一面金牌令箭,只因事关重大,奴才不得不打扰圣上,将情况据实上报。”
大家面面相觑,小路子慌忙走过来,接过金牌令箭,双手递给唐昊阳,还未等他开口,满儿倒是先叫出来:“皇上,这不是恋儿姐姐那面金牌令箭嘛,恋儿姐姐一直随身带着,从不离身的。”
“恋儿不是生病隔离吗?足不出户,这金牌怎么会出现在蝶云阁门口呢?”
“听雨阁离蝶云阁那么远,金牌怎么会落在哪里呢?难道是有人偷了不成?”
“自镜妃离世之后,蝶云阁只有一个小太监照看,难道是镜妃的鬼魂回来了?拿着金牌,难道是有什么冤屈不成?”
“姐妹情深,难不成是恋儿偷偷去祭奠镜妃落下的?”
“皇上说她身体虚弱,没什么精神,这寒冷深夜,她怎么会这个时候拜祭呢?”
大家你一句,我一言,越说越邪乎,窃窃私语,在讨论到底怎么回事,听得唐昊阳眉头越皱越紧,他用手指着魏东后面的侍卫,大声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如实说来,要是有半点隐瞒,决不轻饶。”
威严的声音吓得侍卫浑身哆嗦,他颤颤抖抖地回答:“回,回皇上,这个金牌确实是奴才在蝶云阁门口拾到的,奴才,奴才,不确定是不是看走眼了,奴才看见一个穿着红色披风的女子从蝶云阁走,走出来,有个人扶着她,看身影像是,像是镜妃娘娘的陪嫁丫鬟蔓嫣。”
紧抿着唇,唐昊阳微微沉思,看了看飞儿,吩咐道:“飞儿,你去趟听雨阁,看看怎么回事,立刻来报。”
“是,皇上。”
突如其来的状况,陷入深海一样的寂静,大家心里各自嘀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唐昊阳沉默,两宫太后沉静,其他人更是谁也不敢吱声,都各自安稳坐在位置上,耐心等候飞儿的汇报。
半个多时辰,飞儿终于回来了,只见她跪在殿中央,眼睛红肿,声音哽咽:“回皇上,蔓嫣说,一入夜,恋儿突然说胡话,非说镜妃娘娘想念她,让她去蝶云阁拿件东西,蔓嫣拗不过她,只好偷偷陪她去,现下已经回到听雨阁,只是她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谁也不让碰,这一折腾,病得越发严重了,已经按照王太医的药方熬了药,喝完药睡着了。”
哇的一声,满儿突然哭起来,泪如雨下:“皇上,恋儿姐姐不会有事吧,我好害怕,好害怕,呜呜呜,恋儿姐姐好可怜,满儿也得过风寒,按时吃药就好了,为什么恋儿姐姐这么久还不好?呜呜呜。”
捂着胸口,金婉儿也是泪眼朦胧,看着唐昊阳,声音颤抖:“皇上,恋儿曾经是御书房掌事宫女,将御书房打理的井井有条,汉唐与燕国赛马,她出谋划策为汉唐赢得胜利,虽然是丫鬟,可是,请看在她为皇上尽心尽力的份上,一定要好好诊治,她身体虚弱,臣妾愿意将自己的补品赠予她,给她补身。”
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唐昊阳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不舍,沉声道:“恋儿是朕最宠爱的人,她生病,朕岂会不着急?不担心?她的吃穿用度,朕一向不加限制,虽然朕不能探望,但是,补品药膳朕都是用的最好的,只是这病来势汹汹,各类进补过后,她的身体还是虚弱的很,王太医是太医院之首,医术最高,他也说了,这病只能慢慢来,急不得。“轻移玉步,走到飞儿面前,颜绿萝弯身将其扶起,温柔抚慰道:“飞儿,别担心,风寒也并非是不治之症,这样吧,本宫那里有一些补品,可以增强体质的,明日让人送到御书房,你好好给恋儿补补。“擦去眼泪,飞儿微微一福:“奴婢谢过颜贵妃。“全程一言未发的上官瑞谦,突然起身,走到殿中央,微微欠身:“皇上,臣跟恋儿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她病得如此重,臣心里也很难过,臣记得府里还有一个千年人参,明日进宫时拿来赠予她,给她提提精神,兴许身体强壮了,病也就好了。““那就谢过将军了,小丫头人缘如此好,是她的福分。镜儿曾说过,恋儿怕冷,朕想,冬日过去,天暖和了,她就会大好。““是,皇上说得对,时候不早了,宫门该下钥了,臣恭祝皇上,太后,各位娘娘,新春快乐,万寿无疆,臣先告辞。““恭祝皇上龙体康健,恭祝太后福如东海,恭祝各位娘娘青春永驻。”一听到上官瑞谦这么说,端王唐昊寻携王妃也赶紧起身说完祝福,跟上官瑞谦一起告辞离宫。
飞儿不放心御书房那边,跟皇上请示后,先回御书房做事,婳璃虽然不情愿,但是,唐昊阳还是让小路子把她送回听梅阁,去跟墨尘作伴,只留下皇上、太后及诸位娘娘一起等待新春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