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烈这趟镖走完,回到保定镖局,开宴席庆祝自己得子,北方数省黑白两道的朋友齐来庆贺,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才宴尽宾客,石烈曾在北方道上做了三件事,赚下了偌大的面子!
六年前石烈初到北方,人生地不熟,除了一身的好武艺外没有其他安身立命的手艺。
好个石烈,直接挑上了当时北方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太极宗师孔有德,双方交手不分胜负,孔有德对石烈的评价是后生可畏!自此一战声名鹊起!
其时天下第一手孙禄堂先生正在北京,闻言新起一名掌法高手,登门拜访,闭门过招,出门后盛赞石烈掌法精湛,石烈自此登上了武林高手之列。其实在闭门过招时,孙禄堂先生让过石烈两掌,一招便将石烈制在手下,赞赏石烈武学造诣,告知石烈其武功已到后天极致,需时时用心,方可臻至先天境界,那时方是习武之开端!并谆谆教其要以武德为先!石烈心服口服,拜以师礼!
自从和孙禄堂先生交手后,石烈闭门三个月,出关后一人进入深山,挑下燕岭十三巨寇,击杀十二寇,生擒匪首交予孙禄堂先生转官府法办!燕岭十三巨寇不遵江湖规矩,劫道杀人,残害乡里,但因其十三人都是刀口舔血的凶恶之徒,兼又武功高强,藏在山中来去如风,逃过了几次围剿,这次石烈将其一举剿灭,震惊华北黑白两道!知道这是一位见过血,杀伐果断的武林高手!自此石烈才算在华北站稳了脚跟,成立开烈镖局,五年以来一镖未失。
其实石烈是太平天国军中一员!乃天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的远房亲戚,自小跟随在石达开身边,石达开武艺超群,见石烈身长手大,便将自身功夫全数传了他,石烈天赋极好,一套连环鸳鸯步和戳脚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因在石达开身边充做贴身护卫,是以在太平天国中名声不显,清廷亦不知有这号人物。
石达开南征北战数年,驰骋阵上多亏了石烈的前后护持,一日石达开攻下一城,城中有大儒博学,好藏古书,建有藏书塔一座,收有各类书籍善本近万册,见太平天国破城,大儒生死不顾,舍不得这万卷藏书,藏书中多是儒家学说,而太平天国独尊“上帝”,其他儒、道、佛一概排斥,甚至做下许多不智不理的举动。大儒自忖石达开是一介武夫,应当喜欢武学,便取了一本宋朝武学残本奉上,以期逃过藏书被焚的命运。这册武学残本只知道是宋朝年间书籍,流传下来,前后缺失数页,被这位大儒重新装裱。石达开得到这册残本后,居然无法练习上手,心中是极为高深的武功,可惜前后缺失,大为遗憾,便将书赐给石烈参修。至于那位大儒的藏书塔,还是一把火烧了。
石烈从这本无头无尾的武学秘籍中悟出一套掌法,刚中带柔,柔中有刚,暗合阴阳八卦之理,石烈凭借日日参修这套掌法,境界一日千里,早已超过一流武人水平。
后来天平天国内乱,天京事变中,石达开家人全数被杀,石达开凭借石烈护卫,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天京,所谓“天国”人心已散,石达开心灰意冷,分兵离去,从此不听“天王”号令,转战江西、浙江、湖南、湖北、广西等地,直至进入四川。在大渡河边遇上河水猛涨三日!三日后,清军援兵已到,在大渡河对岸布防,石达开率军数次强渡大渡河不成,均为大水所阻!粮草用尽,陷入绝境!四川总督骆秉章遣使劝降,石达开决心舍命以全三军,遣散数千兵士,束手就擒,后清廷背信弃义,将其凌迟处死!
石达开自缚清军时,石烈要将他救走,石达开心知自己逃走事小,数千将士难逃清军追杀事大,和石烈讲明道理,托付心腹,慨然赴死。石烈救之,则害数千将士性命,不救,则见石达开死在眼前。左右为难,心神焦裂!一日间须发尽脱,面貌大变,最终随着数千军士逃散,只带了两名贴心的兄弟和石达开托付的那名师爷一路北上,直到京畿之地才停住脚步,立下名号,创办开烈镖局。再不提太平天国事情,也不提四川伤心地,更不让人在面前说起四川江河!
石烈自从得了石拾后,极为喜爱,亲自教其武艺,自小传授残本中的武学,自己行镖在外时,就由当年太平军中的同袍吴镖头和赵镖头陪练喂招。石拾自小聪慧,五岁后石达开托付石烈的那位刘师爷居然破天荒的要求教导石拾!刘师爷在太平军中时,虽然跟在石达开身边,作为亲信幕僚却一直不在外人面前露面,极为神秘,石烈只知道石达开数用其计,屡得大胜!自来保定创下镖局后,刘师爷每日里就是饮酒看书,不发一言,如今居然看中石拾,石烈大为惊喜,要石拾行过拜师大礼,跟随刘师爷学习。这刘师爷也怪,不仅教导石拾圣人学说、周易八卦、诸子百家、天象地理,更教导石拾英、法、德、意、法、日等数国语言,各国风土人情,兼之教导西学物理、化学、算术,以及热兵器、冷兵器兵阵排列,军士操练。
一晃十八年,石拾已是英姿少年,一身武功和石烈不相上下,得刘师爷教导,中西贯通,眼界学识远超当时。石烈早两年已不再走镖,总镖头一职交给石拾,石拾押镖行走在外,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这月接了趟人身镖,客人出手阔绰,从北京到汉口,定金给了一千两,人到汉口,再结两千两!是一趟肥差!三千两的活,总镖头必须得出马。
石拾骑着一匹全身油亮的黑色高头大马走在前面,旁边并行一名骑着杂色白马的中年人,后面跟着四名镖师,骑马围住中间一辆骡车,一名老成持重的镖师赶着骡车,护送旅人安全,不用大张旗鼓,七人绰绰有余。
一行人已经进入湖北地界,虽是山高林密,一路上风平浪静,连下来劫道打秋风的山客没有,看见石家镖局的旗号,都远远避开了。
“猴儿叔,你江湖经验足,后面那位客人寡言少语,不像是往来交际长袖善舞的富商,看着四十来岁,又不像是致仕回家养老的朝廷官员,一路上出手阔绰,饮食讲究,不会是皇族贵人吧?”石拾低声问旁边骑着杂色白马的中年人道,那位中年人就是当年的小趟子手猴儿,如今十几年过去,成了局中镖头。
“少当家,京城里面那些个黄八旗,腰上都系着金腰带列,走路盯着天上,凡家里有点环境的,谁出门不是带着一帮子吃闲饭的,后面那位爷,不像!我看像富贵家的子弟,或许是远游避祸,这几年京城里头乱的。少当家,咱现在进了湖北地界儿,离了河南,这块地儿咱镖局的旗不太好使,要是遇到饿虎拦路和架秧子的……”
“猴儿叔!别说行话!小爷我行镖三年,连个劫道的小贼都没遇到,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北方地界儿,正想拿不开眼的练练手脚,刘师傅还给我一个锦囊,嘱咐危急时候打开,我知道师傅是诸葛孔明一样的人物,我可不比当年常山赵子龙差!”石拾说完,哈哈大笑几声,一夹马肚,纵马绕入旁边山林中围着骡车跑了几圈,看四周有无探子暗哨。
猴儿镖师摇摇头,脸上却是挂着笑容,这位少当家,年纪虽小,武艺超群,手底硬朗,十五岁隐去身份,连挑了保定附近几个县城的擂台,下手又狠,上擂应战的成名人物都被石拾一双肉掌劈得筋断骨折,直到惊动了石烈听闻附近出了一名少年高手,才发现原来是石拾!石烈蒙面挑擂,想给石拾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人外有人,不可太傲气了,谁知道石烈和石拾在台上战了一个时辰居然不分上下,虽说石烈怕石拾认出,只使了连环鸳鸯步和戳脚拳,但能战成如此,亦不简单,石烈心怀大畅!从此北方武林界知道石拾手底下有真功夫,等闲人不敢来惹!
石拾纵马在附近查探,骡车中那名中年人用手中书卷撩起车帘向外看了看,一路行来湖北平安无事,他心中也稍安心,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正要放下车帘,旁边嘚嘚嘚嘚传来蹄声,一名年轻人倒骑着黑驴从旁边经过,黑驴碎步小跑,比镖局众人快一些,从后面超过,经过骡车时,那青年人对着车中中年人露齿一笑,一巴掌拍在黑驴屁股上,黑驴??叫了两声,小跑着走远了。中年人微微一愣,骑驴那人似乎在哪里见过,放下书卷,端起桌上清茶喝了一口,想不起来,笑话自己疑神疑鬼。
桌上书卷被风吹开,露出不知哪国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