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幻梦

　　漫长的岁月，却禁不起回忆。
那段时光实在漫长，现在记得的，不过寥寥几个片段而已。
一觉醒来，心月看着周围华丽的宫殿，心里的失落却越发浓厚。当初的事情，如果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要承受心如刀割最后心如死灰的痛苦，如果是她的错，她错在了哪里？
难道爱一个人也错了吗？
她不明白，千年之前不明白，千年之后，依旧不明白。
忽然很想去萧寒以前的住处看看。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就是很想去看看。
现在的他，应该已经转世了吧。他转世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呢？他过得好吗？再过几天，等他长大了，再去看看他吧。一个少年模样的萧寒，会不会就已经成了那副丰神俊逸的模样了呢？想到这里，心月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她不想再欺骗自己了，爱就爱了，失去就失去了，痛痛快快承认，痛痛快快伤心，或许心里还会好受一点。
她将自己弄成个婢女模样，如今萧寒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纠葛还是作为某些别有用心者茶余饭后的笑料，她不想让萧寒再因为她再为人诟病了。
凭着记忆中天宫中各宅邸的分布，心月摸摸索索到了萧寒原来的住处。原来他是和司礼之神白玉住在一起的，如今便只有白玉独自住在这儿。
心月在宫门外踯躅良久，打量了自己一身，确定不会有人认出她是九天玄女后，才敢跨进去。
院子里纷扬的拾欢花瓣落了一地，有几个仙婢正在打扫，见到她，一个领头的过来问到：“你是？”
心月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的答道：“我是，我是墨，呃，太子殿下派过来的婢女。”祭出墨楠的名号，总比祭出她的名号好。
那仙婢一副了然的样子，“你是太子殿下派过来为乐神寝宫打扫的吧？怎么这次不是那个紫头发的来了？”
听这口气，墨楠似乎经常派人过来。心月松了口气，轻轻答道：“姐姐有事，太子殿下便派我过来。这位姐姐可否带个路，我第一次来，不知道寝宫在哪里。”
“好啊，你跟着我来吧。”她很是爽快。
“到了。”她停了下来，“就是这里，打扫完把门拉上就行了。”
心月朝她点点头，她便退了出去。
心月好奇的看着房间的陈设，这是她第一次踏足他的领地。房间很简单，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很符合他的性子。所有东西上面，都一尘不染，看来墨楠真的有派人来这里打扫。她环视周围，突然看到他房间的后面角落处还有一扇门，这扇门在帐帷后面，十分隐蔽，难道这门后面，还别有洞天？心月走过去，推开了门。
果然别有洞天，这里原来还有一个小院子。她的注意力首先就被院子正中摆着的璇玑琴吸引，璇玑琴是乐神的宝器，不仅可以奏出天籁般的琴音，甚至可以以琴音御敌，是一等的法器。以前萧寒就是带着这把琴来落桐宫的，和着这把琴的琴声跳舞，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可是现在，琴还在，弹琴的人去了哪里？
看得出来，或许是墨楠的吩咐，此处并没有打扫过。放璇玑琴的桌子上已经积下了一层灰。她款款走过去，手抚琴上，不成调的弹了几下。琴声果然极美，但是她并不为此心动，落桐宫里的伏羲琴，是上古圣物，琴中极品。她在意的，一直都是那个弹琴的人。
鼻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花香，心月循香看去，在墙角的花盆里，开着几株寂寞的茉莉。
茉莉是人间的花朵，天界原是没有的，恐怕，把天界找遍了，也只有萧寒在这里种了几朵。她会认识这种花，全是因为萧寒。
那次他带了几朵茉莉花过来给她泡茶喝，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淡淡的味道，缠着萧寒问这是什么。萧寒还不肯说，结果她的倔强劲就上来了，老是缠着他问，萧寒看着她很是无奈，终于回答道：“这是茉莉花，我看凡人都用它来泡茶喝，所以就带了些回来。”她一听，不对，有猫腻，便问道：“你怎么弄回来的？在人界买的吗？这个在天上种得活吗？”他很尴尬，憋了半天才说道：“什么买的，我晚上在一个大户人家家里挖的，种在从人界带回来的土里的，否则哪里会活。”心月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偷的啊？”萧寒瞪了她一眼，说道：“还不是为了你，若不是看你酷爱喝茶，我哪里会大费周章……”
还记得当时自己爆发的大笑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透过眼泪看着他，他表情很是别扭。
怪不得老是觉得现在的茶不再好喝，原来是里面最重要的味道不在了。
原来这么久了，那些茉莉还在继续无我无他的开放，只是再也不会有一双修长的手把它们摘下来，洗净泡茶喝了。
闭上眼睛，等心里的痛过去。
她不再走进那几朵挤在一起的小花，勾起的那些回忆总让她伤感。出那个小门之时，她回头留恋的看了看，这里是属于他的地方呢。却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柜子。之前的注意力全被璇玑琴和茉莉花吸引，却没看到摆在显而易见地方的这个柜子。
心月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打开了柜子。
柜子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心月随意取下一张，却不由得怔住了。
匆匆再取下几张看着，她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
纸上面有画，画上的是她！
她和着琴声跳舞的样子，原来他都不曾忘记，每一个动作，都在这里。只是寥寥几笔，却神态与动作尽显。每一张画的左下角都写着“萧寒”和日期。
他这是什么意思？心月的心完全乱了。她多渴望是她想的那种意思，又多害怕是她想的那种意思。
她无意识的一转头，却看见璇玑琴旁的石桌边上，坐了一个人——白玉
她没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只是一个婢女，连行礼都忘记了，只呆呆的站着。
他也想没看到她似的，自顾自的摘下几朵茉莉花，扔进刚刚带来的茶水里，上下翻腾的花朵透出一个个馥郁的香味。
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的说：“以前萧寒总是在黎明来摘这些小花，然后一朵一朵的洗干净，放在璇玑琴的琴弦上晾着，他说璇玑琴灵气最盛，可以保留住茉莉馥郁的味道，这臭小子，平日里根本不让我碰的璇玑琴，现在却拿来当晾花的东西。我问他这是干嘛呢，他就笑着告诉我，心月喜欢用这个泡茶喝。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心月是指九天玄女楼心月。真是傻啊，爱上了一个自己爱不起的人，最后把性命都搭了进去，傻啊……”
若有若无的看了心月一眼，白玉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九天玄女若是喜欢，就在这里多待会儿吧。茉莉花泡茶，可真是好味道啊……”
九天玄女？心月一惊，随即平静，认出来就认出来吧，白玉既然肯把这些讲给她听，肯定是知道她的感情的。
她把柜子里的画全都拿了出来，坐到石桌旁一张一张的看。以前总觉得自己跳舞的时候有人在看，却不知道那就是他的目光，她的每一个回眸，每一次转身，每一个跳跃，他都记得那么清楚，心月眼睛微微有些酸，为自己，更为千年前傻傻的他。
最后一张纸上没有画，只写着一首词，心月认得，那是萧寒的笔迹。
恨君不似楼心月，南北西东，南北西东，只有相逢无别离；恨君恰似楼心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几时？
眼泪忽的就掉了下来。
如果千年之前的她看到这些，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把他救出来，他们一起去凡界，一起过一对平凡夫妻的生活，永永远远都不再分开。
永永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