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自暴自弃的想,如果她加倍的折磨自己,萧寒会不会心疼,然后来看看她,只要他出现在宫门外,她就可以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要,放弃一切的去争取他,去和他在一起。
是不是有些爱,一说出口,就永远失去了。那么久啊,她喜欢他那么久,好不容易说出口,却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这是何等的讽刺?
又过了几日,心月不再饮酒,逐渐清醒过来。阿奴和阿怜陪着她,说了许多话,心里便好受了许多。
朦朦胧胧之间,恍惚听到三声金钟声,她脑子还是有些发晕,没力气去想三声金钟代表什么,却见阿怜急急匆匆的跑进来,说到:“心月,快快起来,天帝在召集众仙上殿集会呢。”
哦,她想起来了,三声金钟是众仙集会的意思,天界神仙开的,主要有两种会,一种是经常开的散会,天帝要的那几个人去了就行了;还有一种就是正式的,需要所有神仙到场,这种会都是集结众仙讨论一些大事,这次也是一样。不知道天帝又要说什么了。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有什么事,她也管不了,而且,他,也会去。
“阿怜,你帮我去告假吧,就说我身体抱恙,去不了了。”声音闷闷的。
“心月,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阿怜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你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去了。我是不会帮你请假的。”
心月无奈的想了会儿,是啊,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给我找件衣服吧。”
他为什么没来?
心月站在殿上,心里觉得很奇怪。
她站在所有女仙的最前面,比其他的神仙的位置高出一个台阶,站在她前面的,只有墨楠。这样的位置,足以说明她的尊荣。
她看着台阶下的神仙,却没有看见他的影子。
难道和自己生了一样的念头?心月自嘲的笑笑。她身子还有些虚,不禁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墨楠默不作声的扶了她一把。
她淡淡的回了句,“谢谢。”
墨楠欲言又止,刚想说什么,朝会便开始了。
听了半天,心月总算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东海向来是一块宝地,东海龙王年年向天宫进奉的宝贝数不胜数。东海龙王膝下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七个孩子中,最得他喜欢的,是三皇子苍木和七女锦瑟。东海龙王如今年事已高,便想着传位给孩子然后自己去颐养天年,三皇子本是不二人选,偏偏此时大皇子拥兵自重,竟逼他的父亲将这王位传给他。东海龙王又急又恼,无奈大皇子不知何时窃取了兵权,也奈何他不得。如今,东海龙王被困,无奈之下只有派人偷偷向天帝求助。
天帝一番说完,底下众仙便议论纷纷。
“这是东海龙王家的家务事,陛下怎么管啊?”
“就是啊,也不知道那大皇子是个怎样的孽障,怎么干得出来这种事情啊?”
“东海龙王既然向天庭求助,我们不能不帮啊。可是,这事可得怎么帮啊?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一片嘈杂声中,唯独墨楠和楼心月像遗世独立,默不作声。
一个是满腹心事不知道怎么说,一个是满心疑惑不想说。
天帝沉默的听了一会儿,便示意大家安静,转过头问到:“太子和九天玄女可有什么想法?”
墨楠本来心猿意马,一听此言,也来不及仔细思考,沉声答道:“父皇,儿臣认为,对于此等不忠不孝之徒,天庭可直接派兵,相助东海龙王,以示天庭的态度。如果此时还将此时看做东海龙王的家务事而不加制止,只怕今后各族都会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出现问题,后患无穷。”
天帝点点头:“九天玄女呢?”
心月思忖一会儿,说到:“此事,不可直接出兵。”
天帝眉头皱了起来,“此话何解?”
心月答道:“当初天庭统辖四海八荒,曾对各族许诺,不会干扰各族内部事务,内部事务中,各族最为看重的,便是继承人问题。如果此时天界悍然出兵,必然为心怀不轨者利用。到时候,才是后患无穷。”
“那此事就不管了吗?”
“心月并没说不管。只是,要换种方式管。”她娓娓说到,“把这件家事扩大成为‘国事’,天庭就有理由管了,而且,是必须管了。只有这样,才能服众。”
天帝微微沉吟:“你认为,如何才能将事情扩大?”
“最简单的方式,先礼后兵。”她简短的说道。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天庭大可以以向东海龙王送东西的名义派一队人去东海,大皇子既然已经软禁了东海龙王,那这一行人就肯定见不到龙王,就会向大皇子询问,如果大皇子让他们原路返回,天庭就可以以此为契机调查,派兵然后肃清;如果大皇子直接起了杀心,天庭就以杀害使者为由,直接出兵。
这不是万全之策,可是这是最快而又最不会令人起疑的办法。
天帝面露赞许之色,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谁可以做那个使者,谁又可以做将士的首领呢?”
心月垂下眼睛,在这个计策里,那队使者,无疑是最危险的,以东海大皇子暴戾的性格,他们凶多吉少。
天帝见她面露难色,又问众仙:“众仙家可有合适的人选?”
天后娘娘微微一笑,起身来到殿堂之中,缓缓说道:“陛下,臣妾心里倒是有两个合适的人选。那队使者,可让司乐之神萧寒带领几个仙官仙婢便是,陛下可曾记得,上次,东海龙王来蟠桃会上做客时,曾对臣妾说过,极喜欢萧寒的琴声,当时许多仙家都是听到的,臣妾认为,派萧寒去,足以展现我天界的诚意了。至于首领,臣妾拙见,认为九天玄女楼心月是极佳的人选。”
听到“萧寒”的名字,心月全身发冷,多日以来醉酒的眩晕又袭上心头,墨楠不动声色的将手放在她的背后,为她输入真气,轻轻稳住她颤抖的身子。
天帝点头道:“萧寒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这首领,九天玄女固然极佳,但年纪尚轻,经验尚浅,若在此一战中伤到了,鸟族那边也没个交代,还是换个吧。”
天后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你真是说笑了。前几日还说要把九天玄女许配给楠儿做太子妃,怎么此时倒说起九天玄女年纪尚轻啊?”
众神哗然。
天帝原是在一次家宴上说将她许配给太子,并未昭告天下,而此时,天后这么貌似不经意的一说,却是在明明白白的昭告四海八荒,她楼心月是太子的人。如果此时她再拒绝,今后,就会背负千古的骂名,更有甚者,会把萧寒也连累进来。
天后,你好狠。
“母后!”墨楠怒斥。
心月心力交瘁,急火攻心之下,再也无力支撑,昏倒在墨楠怀里。
当她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可逆转了。
她是那些将士们的首领,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调兵遣将,却是以他的生死未卜换来的——萧寒已经走了。
心月此时恨透了自己。
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日一日重复的教习将士们兵法,一日一日重复的等待。
数日之后,萧寒回来了。
他是被人抬回来的,伤得极重。心月只远远的望了一眼,便不敢再靠近,她怕一靠近,看到那个已经憔悴至极的身影,自己会不顾一切血洗东海龙宫。
所有的事都按她的预想进行着。她在战争方面的才能也体现得淋漓尽致,运筹帷幄,沉着冷静,用兵自如。那时的她,如同一个修罗,全然不复当初在落桐宫起舞时的模样。
最多还有三天,这场战争就可以结束了。心月叹了口气,不知道在天宫的他怎么样了,临走时派了阿奴和阿怜过去照顾,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突然有人在门外通报:“禀告九天玄女娘娘,萧寒求见。”
心月一惊,下意识的整了整衣服,沉声答道:“让他进来。”
萧寒缓缓进来,白衣素颜:“参见九天玄女。”
果然是他,只是许久不见,人更加清减,说话中气不足,声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似乎是在极力压抑什么。心月只当是他受伤太重还未完全养好所致,并未多想。
后来她才知道,他在被逼来见她之前,遭遇了怎样的酷刑,依旧清逸的白衣下,是重重的伤痕,颤抖的声音压抑着的,是钻心的疼痛。如果她当时多留意一下,他们之间,会不会就是另外一番模样。
可惜这个世界,最残忍的事情就是没有如果。
萧寒此番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她的近况,便起身告辞。临别,还说了一句:“保重。”话语中,竟然透露出颓然与诀别的味道,让她愣了半晌。
第二天,她刚出房门,便有人急急匆匆来报:“娘娘,不好了,他们掌握了我们全部的阵法图啊。现在我军主力部队陷入了他们的包围啊。”
“你说什么?”心月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指的是东海大皇子的队伍,随即否认,“不可能,阵法图只有我知道,不可能泄露出去。”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心月摇摇头,怎么怀疑到他头上去了。
“可是,那大皇子扬言,是从萧寒手里拿到的,而且,现在已经,已经快参透了!”
真的是他,心月震惊。
昨日里他的每一幕在眼前浮现,温柔的他,淡淡笑着跟她说保重的他,她还把他的到来作为莫大的恩赐,原来,所有这一切,不过是假象而已。她作为将领,所有的作为最高机密的阵法图都是在她房间里的,为了更好地分析,她曾把每种阵法都画下来,那些画纸就在书柜上随意的放着,她的房间除了她特许之外的人其他人是不能进,也进不去的,所以她并未对自己屋里的东西有过担心。而到现在为止,也只有萧寒进过她的房间。
心痛之下,心月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下令:“攻!”
然后自己也加入了战斗。
此前的战斗她从未亲自参加过,那时还不需要她出手。但现在,对方已经得到了自己排兵布阵的所有秘密,她必须速战速决,成败在此一战了。
当初为了萧寒的那句话,她没日没夜的学了不少东西。在天宫的时候还没觉得有用,此时却展现了它们的用处。手中的剑名叫承影,是天帝为她量身定制送给她的,她用着无比顺手,加上她强大的功力,瞬间已经使不少虾兵蟹将死于剑下。
这场战争很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她的眼前,是朦胧的血雾,血雾里是萧寒朦胧的影子,每一剑刺出去,都像是刺在萧寒身上,然后,他满身伤痕的对她微笑,告诉她:“保重。”
是,她要保重,可是要她保重的人呢?自己为什么没有保重?
心痛,是刺骨的心痛,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心里装着一个人会这么痛。
庆功宴在她回天庭的三日之后举行。
这三天来,来落桐宫道喜的神仙几乎踏破了门槛,心月只觉得烦,却又不好直接把他们拦在外面,只得懒懒的接待着。她很不愿意承认,然而心里的牵挂却越来越浓——萧寒呢?他怎么样了?
偷偷地派阿奴去问问他的情况,回来时都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什么事情来,她便只能这样煎熬着。
在庆功宴上她自然是主角,众仙向来对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九天玄女十分好奇,如今她首次领兵便大获全胜,加之其人国色天香,虽然性子冷了些,仍旧不失为众仙敬仰的对象。更有有心人将她与太子墨楠的婚事拉出来添油加醋,其间不免牵扯到萧寒,众仙又是一番唏嘘。
心月坐在上座,扫视众人,仍旧没有看到萧寒的影子。是觉得对不起自己吗,还是出什么事了?很奇怪,她一向讨厌被人被人背叛,可是萧寒的背叛并没有让她生气,她只是在想,为什么他会这么做。她甚至觉得,只要萧寒那句“保重”里的关心是真的,她就可以原谅他所做的一切。
所以,她在等他的解释。
可是,他就像这样消失了。几天以来,她从来没有见到他,阿奴也问不到什么消息。想起他上一次的消失,心月心里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席末,心月正要起身离开,天后突然叫住了她,缓缓说道:“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怎么会来这里?心月疑惑。阴暗,潮湿,密闭的天牢,向来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天后怎么会带她来这里?
走在她前面的天后突然转过身来,遮住了后面一间牢房的视线,淡淡的说:“司乐之神萧寒,为利所诱,背叛天庭,盗取天兵阵法图,致使大量无辜的天族将士牺牲,罪不可恕。陛下有旨,将萧寒剔除仙籍,贬入凡尘,受六道轮回之苦,且永世不得上天。”说完便移开了身子,将牢房里的人露了出来。
心月下意识的往里一看,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当时看到的惨烈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心月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找不到他,因为他一直都在这里,受着这样的苦。
“放了他吧。天后娘娘,那些阵法图不是他偷的,是我自己给他的。”语无伦次间,她连这样低级的谎话都说了出来。
天后冷笑:“楼心月,你应该知道,他会被这样重罚,你是罪魁祸首啊。若不是你拒婚,令天家颜面扫地,萧寒也不会受这些苦。你是陛下册封的九天玄女,就算是给鸟族一个面子,陛下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所以你尽管高枕无忧。不过萧寒,就没你那么幸运了。”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很快,你就看不到他了。心月,我看在与你还有师徒情分上,带你来这里,就是想当着萧寒的面,亲口告诉你,你的执念,害到的,永远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你在这个位子上,本就有你不得不服从的命运。所有逆反这个命运的人或事,我都不允许。”
她控制不住自己,全身已经无力,她跪在地上,抱着天后的衣角求她,求她放过他,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天后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她只记得自己坐在天牢里嘤嘤的哭泣,那一刻的世界,在她的眼里,是苍茫的雪白。
后来,天帝在朝会上宣布了对萧寒的处罚,萧寒从天宫彻底消失,仿佛这里从来没有这么一个神仙一样。她心灰意冷,向天帝提出想进入凡世,体验六道轮回,天帝自然不同意,她也不管,自剔仙骨,下凡为人。
再后来,就是墨楠把她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