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心态又苍凉了几分。
望着外面一成不变的天空,楼心月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情没做,便收好了梦里残留的情绪,神色一敛。刚刚出宫门,有个仙婢刚好路过,见到她突然出来,忙跪下行礼,“参见九天玄女娘娘。”心月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跪的人是自己,忙让她起来,那仙婢一直低着头,听到这句话后,飞速的离开了。
心月苦笑,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身份转变呢。现在她终于理解到了款冬那句“也没人敢跟她做朋友”,刚刚她的和颜悦色在那位仙婢看来都是不敢直视的东西,何况是与她做朋友呢?真是讽刺啊。
她忽然想到,以前她第一次像萧寒介绍自己的时候,他应该就认出自己是九天玄女了吧,可是每一次,他都坚持叫她心月,这就说明,他的朋友,只是楼心月,而不是九天玄女。可笑的是当时的她,只沉浸在日日都能看到他的喜悦里,全然没有想到这会对他的名声造成多大的影响。
心里装着重重心事,心月直到看到了地府大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门口是在此迎候的冥王,他带着一干牛头马面在那里恭恭敬敬的说到:恭迎九天玄女娘娘。
心月淡淡的点了头,直入正题,问了句:“生死簿在哪儿?”
冥王心里暗想果然这尊大神来了就没好事,面上却笑盈盈的说:“娘娘请。”
心月看着满眼的生死簿,不禁有些头大。瞟了一眼便转头问冥王:“我若是想找几个人的生死簿,你有办法直接给我找出来吗?”
“只要娘娘能说出那人的生辰八字,或者居住地也可以。”
生辰八字不清楚,但居住地还是很清楚的。心月一一报上,不久,便看见冥王从一个架子上抽出一本来,翻到一页,恭恭敬敬的递给心月,“娘娘,那几人生死簿在此。”
“嗯。”心月一看,确实是爹娘他们的,“毁了吧。”
“毁了?”冥王手一抖,差点没把生死簿掉地上,“娘娘,这凡人的生死簿要是毁了,这人可死不了了啊。”
“我知道,我就是要让他们能够长命百岁,永永远远的活着。”心月淡淡的说。
冥王心里那个苦啊,心想岂止是长命“百岁”,千岁万岁都行啊!又劝到:“娘娘,这凡人可不比神仙,若是活个千万岁的,只怕反倒苦恼呢。”
心月转念一想,自己活到这么长,却也索然无味,心里积下的都是些苦楚,便也舍不得爹娘他们体会和自己一样的感觉,又吩咐到:“算了,别毁了,延长他们的寿命便是。”
冥王松了口气,毁生死簿可是像毁了他的命,不过这修改凡人寿命的事,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搞定。于是很快弄好,呈给心月过目。
心月见目的已达到,便起身告辞。才走没两步,突然想起了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折回去,说了一句:我还想找个人。
冥王差点没背过气去,心说您当我这儿是什么啊,您想找人不能自己在天上观微,还不是一看就看到了。面上却继续恭恭敬敬的说:“娘娘请讲。”
“我,”心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我不知道他是谁。”
冥王一愣。
她折回来,只是因为放心不下萧寒,不知道当初的他被剃掉仙骨贬下凡尘后经历些什么,想看看他的命数而已。可是她忘了,现在她关于他的一切都不知道了,茫茫人海,如何找寻?
原来那一场浩劫,竟是他们的生离死别。
“他是一个从天界下凡投胎的神仙,你有印象吗?”心月迟疑的问到,没有说被贬下凡,是为了保全萧寒的尊严,而千百年来,应该也没有几个神仙被贬下凡吧。
冥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心月看着他的脸色,登时心里便燃起了希望,“他在哪里?你能把他的生死簿找出来吗?”
“这……”冥王欲言又止。
“到底是怎么回事?”心月从他的脸上读出了一丝恐惧和不安。心里不祥的预感更加浓烈,“冥王,今日我势必要得到他的准确消息。劝你最好不要跟我耍什么花花肠子,否则,你就等着你这府邸,变成一片废墟吧。”
冥王心一横,反正当初天后让他囚禁那个人时,又没叮嘱他不准对外人说,九天玄女又是他惹不起的主,便和盘托出:“娘娘,实不相瞒,那个神仙,还没有入轮回呢。这没入轮回,就没有生死簿可查啊。”
“你说什么?没入轮回?”心月一惊,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是天后要你这么做的?”
“正是。”
心月深吸一口气,“带我去看看他。”
预想过看到的萧寒会很惨烈,但是当真正看到时,心月还是忍不住的浑身颤抖。
那真的是他吗?怎么会,那个躺在血淋淋的木板上,遍体鳞伤的人怎么会是向来清逸的他?他神色憔悴,面容苍白,嘴唇干裂,全然不复当初的风华绝代?这要她怎么相信,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是当年那个会带着淡淡笑意抚琴的萧寒?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他究竟遭受了多少折辱?
“怎么会这样?”心月无意识的呢喃。
冥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娘娘,这是个阶品比小王高的神仙,本来就算给小王千个万个胆子也不敢在他头上动土。但是这是天后娘娘吩咐下来的,说不要他入轮回,要他受永生永世之苦,这,小王也没办法……”
“我知道。”心月打断他的话。慢慢的走过去,他正在昏迷,她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眉眼,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是他,是他没错,天后怎么这么狠心,错的明明都是她啊,为什么所有的惩罚,都在他的身上呢?今天若不是自己刨根问底,他就会一直在这里受苦吗?自责,愧疚,恼怒,心疼,种种情绪在她心底汹涌,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突然,萧寒缓缓睁开了眼睛,心月满眼是泪,愣在了那里。
全身的疼痛让他眉头微蹙,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在触及到她时,几乎不可置信,看了她两眼,又闭上了眼睛。
是梦吧,千年来,每次从晕厥中醒来,眼前便都是她的影子,她唱过的歌,跳过的舞,一遍一遍在他脑海里上演。若不是心里还存着这样一份痴人说梦般的痴念,他又如何熬得过这漫长而痛苦的岁月?
再次睁眼时,眼前水雾氤氲,却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果然是个梦呢。萧寒在心里苦笑。身上的钝痛再次袭来,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被冥王拖拽出刑室的心月慢慢的回过神来,觉得身心俱疲,只淡淡的吩咐下去:“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娘娘,这……”冥王欲言又止。
心月却头都不回,离开了地府。
回到刑室,冥王看着那个再次陷入昏迷的身影,轻叹一声。指尖出现一团深紫的气雾,萧寒的身影便缓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