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骤裂

　　试试吧……
然后就是黑暗，无尽的黑暗，将她彻底淹没……
墨楠站在金凰宫里，冷冷的看着玉榻上的天后，后者则不为所动。这样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好久。
“楠儿，你有这份闲心，不如去好好看着楼心月，否则，出了什么事，你后悔都来不及啊。”天后终于开口了，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放了他们。”墨楠依旧是这句话，“我知道你在天牢里动了手脚，如果我去，他们就会魂飞魄散，所以，我要你去。”
“放心，待会，就不用我去了。因为……”天后突然站了起来，看向落桐宫的方向，“还是像千年以前那么重情，真是没让我失望呢。”
墨楠下意识的也往落桐宫方向看去，却看见破晓的空中，几道迷人的光晕像水的涟漪一样，从一个中心慢慢的向外扩散，而这个中心，就是落桐宫。
他几乎魂飞魄散，这样的光晕，上次心月被贬下凡时，他就见过一次，这是九天玄女的象征啊，出现它，象征着九天玄女要么出现，要么消失……
“你！”他转眼瞪着天后，目眦欲裂。
无心多顾，他忙腾云往落桐宫方向赶去，忽觉不对，便掉头往天牢方向飞去。
站在天牢门口，他刚一落地，便看见一个“披罗衣之璀璨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的身影，不觉一个踉跄。稳下身子来才颤颤巍巍的念到：心月……
本来提步准备往里走的女子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眼神却掠过了他，直接看到了墨楠身后缓缓到来的天后娘娘，嘴角，勾起一个苦涩而讽刺的笑容。
没说一句话，她向天牢中走去。
看到那几个人时，她平淡无波的眼睛里，涌出了一片片心疼……
轻易地解开了门上的禁制，心月走了进去，手心里慢慢凝聚起来一簇仙气，站在他们面前，那簇仙气便像有灵性似的，分成四股向几个人散去。在一团氤氲的气息中，传来了一个人的**。
听到这个声音，心月赶忙走近，蹲了下来，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几个人。
年轻的男子最先醒了过来，很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眼前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是谁，心月忍住泪水，轻轻的叫了一声“顾哥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最后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心月啊，真的是你啊，你去哪里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我们都担心死你了。”突然觉得不妥，把她放开时，少年的脸上已经染上了一片绯红。
心月泪眼盈盈，见到其他几个人都醒了过来，连忙问到：“身子可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吗？”见到他们连连摇头，心月这才舒了一口气。
“心月啊，爹跟你说个事儿，你喜不喜欢这顾家小郎啊。”楼大叔一见到自己的女儿，一激动就开始语无伦次，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他这段时间为了找你，可是什么都不顾了啊。爹娘看着他也满意得很，你们又是从小长大的。爹娘就跟顾大兄说好了，等找到了你，就把你们这俩孩子的亲事定下来……”
心月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们这才发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不，他们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人。只见衣袂飘飘，恍若神仙。
“心月，这是……”楼老爹还没问完，突然闻到一阵香气，人就瘫倒了下去。
楼心月站起身来，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面对着天牢黑黝黝的墙壁，一字一句的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语气中全是讽刺。
天后微微一笑，说到：“九天玄女回归天庭，乃是大喜。本宫这就去回禀天帝。”说完便走了出去。
墨楠忐忑的看着她。
“你也走吧。”心月淡淡的开口，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疲倦。
他心惊胆战的叫了一声“心月……”。
“我要把他们送回去，你身份特殊，不便在人间走动。还是回去吧。楼心月告退。”疏离至极的话，像背诵公文一样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让墨楠感到一阵阵寒意。
来不及阻止，他便眼睁睁的看着心月带着那几个人离开了。
他苦笑一声，像是对过去的祭奠……他非常明白，只要心月一想起以前的事，他与她之间，就是千千万万个不可能了。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不在乎。让她放在心上的那个人，永永远远都已经不可能是他了。
这是他第二次体会这种感觉了，第一次的时候，他几乎想去死，而这一次，他已经能够微笑着看她离开了。
心月将他们几个送回了家里，看着周围熟悉的物件，鼻子再次的酸了起来。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的说：“爹，娘，请恕女儿不孝，不能让你们享受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了；顾哥哥，如果我将来真正可以成为一个人，我一定嫁给你。这次心月真的不骗你了……”，然后，又强忍着不舍，删掉了他们脑海里有关她存在过的所有记忆——没有她出现过的生命，应该会普普通通，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吧。
回到落桐宫，她突然觉得好累。
坐在院子里发呆。
她突然想起来，以前也是在这里，墨楠吹笛，萧寒抚琴，她唱歌。三个不得了的神仙窝在这一方小小的庭院里，偷偷的过着安逸的日子。每一次，墨楠都会被天帝传召去处理政务，看着他垂头丧气，偷偷冲着那传信的小仙官做鬼脸的样子，她和萧寒会憋笑憋出内伤。他走了之后，就剩她与萧寒，他依旧抚琴，面容氤氲，淡淡的表情，眉眼却透着丝丝的笑意，这样清逸的他极让她喜欢。只有他在的时候，她的嗓子会微微发颤，怕被他看出心事，她便不再唱歌了，会在他的面前和着他的琴音跳舞……
那时候的她，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到天荒地老，到海枯石烂，他们三个，一直这样，看斗转星移，看永垂不朽……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她还会相信，直到今天，千年后的今天，他们依旧会像以前那样。可是现在的他们，笛声早已失落，琴声早已消逝，歌声早已沙哑，过去的，就永远只能让他过去了。那原本定格在记忆里容颜，早就被时光雕琢得一片斑驳。
萧寒。想起这个名字，心里依然会一阵一阵的抽痛。
如果不是横空插入他生命的她，他现在，依旧是天庭里最风华绝代的司乐的神。眉目如画，飘逸淡雅，眼底是万年如一的冰雪。
她彼时虽是身份尊贵的九天玄女，却不过刚刚到天宫。在那之前，她本是鸟族里的一只金翅鸟，受到旁人无比的宠爱与羡慕。鸟族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她即使是圣女，也没有什么烦人的规矩束缚，因此一直活得自由自在。到了天宫，受封之后，依旧没大没小惯了。有一次偷偷溜出落桐宫，在金凰宫外看到当时还不认识的萧寒，只觉得这个神仙长得很好看，便想要与他认识。真的，仅此而已。
如果当时知道自己会对他动了执念，最后害了他，她就算是在落桐宫里没人说话被憋死，练功练到走火入魔死，她都不会溜出宫，不会遇见他，更不会让墨楠出面把他请到落桐宫，与他们一起琴瑟相合。
萧寒是墨楠的好友。墨楠善笛，萧寒善琴，两个人互为补充，所奏的曲子是为天籁。因此面对墨楠的邀请，他并没有多做怀疑。当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到她，神色里带着一股探寻时时，她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只能结结巴巴的说，我是楼心月，你，你好。
“楼心月？”他慢慢重复着这个名字，旋即淡淡一笑，“嗯，我是萧寒。”
有时候，她会躲在房间里不出去，屋外，萧寒跟墨楠已经畅谈了好久，才看到她脸色酡红，慢吞吞的出来。墨楠就打趣她说，怎么这么疲懒，睡到现在才起？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都在里屋偷偷的看着萧寒抚琴的样子，乐此不疲。
可是他始终对她没有任何回应。
或许是他已经习惯，或许是他不肯，或许是他不敢。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可是为什么，最后受到惩罚的人会是他呢？
心脏突然袭来一阵钝痛，心月闭上眼睛，等着疼痛过去。睁开眼睛时，眼前却一片模糊。
在她还是人时，觉得世界上最崇拜的人就是隔壁的顾家哥哥。那时她还不知道，原来以前的自己，也有一个崇拜的人，也有一个爱得刻骨铭心的人。
刻骨铭心，蚀骨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