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翻云覆雨001

陶政放下笔，起身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这帮王八蛋，简直无法无天！威逼利诱，栽桩陷害，对一个中学生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居然还使上了电棍，敲上了闷棍，老子要狠狠治治这帮王八蛋。你说，叔怎么替你出这口恶气。”
卓航见陶政正义凛然，心里一暖叹口气道：“叔，我也不想惹这么大麻烦。我虽然不懂法律，可也知道，这事要是捅出去，整个太阴县能炸了锅，一群人都得跟着倒霉，包括杨局长和他儿子。这些人要是倒霉，我魏叔脸上不好看，以后日子也不好过。如果叔能让我安安心心上大学，把大学读出来，我就知足了。”
陶政破口大骂道：“这帮杂碎，活这么大全活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如一个中学生会来事，这口恶气，叔怎么着也得替你出。他们不是敲你闷棍吗？那好，叔就狠狠敲他们竹杠。魏家村不是穷吗？他们不是想让你上不起大学吗？那好，这事就着落在杨文龙身上，我敲不死他。”
卓航一怔道：“敲竹杠？”
陶政坐下来嘿嘿一笑，摸摸胡茬发青的下巴道：“对，敲竹杠，狠狠敲竹杠。从这件事的处理情况来看，你是聪明人一个，叔很喜欢。就拿这件事来说，如果你跑到县公安局闹，这次就彻底栽在杨文龙手里了，但你把大飞先稳住，防止都栽进去断了后手，再把松山派出所一帮混蛋稳住跑市公安局来，大飞又打电话给村里，让他们围了镇政府，这事就闹出名堂了。”
陶政靠在椅子上，二郎腿一翘对卓航笑笑道：“事情一闹大，再一惊动媒体，杨文龙不但没办法继续对你下黑手，他说不定还得倒霉。你跑到市公安局，要真想闹，一下车乱喊一气，谁也拦不住你，确实有很多人要跟着倒霉，但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不想牵扯太多的人进来，不愿意跟他们一般见识，跟他们计较，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叔就更佩服你了。”
卓航见陶政不谈怎么解决问题，反倒先夸自己是聪明人一个，又佩服上了自己，还向他讲其中的道理，尴尬一笑道：“叔，我这纯属胡闹，误打误撞才碰上了叔。”
陶政摆摆手道：“别跟叔谦虚，叔跟罪犯打了半辈子交道，一个人是聪明还是傻，叔一眼就能看出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怎么处理，那得看放在谁手里。放在有的人手里，好事能办成坏事，比如周克必，笨得一塌糊涂，而放在别人手里，比如说叔手里，坏事就能办成好事。我把话扔这儿，该负责的，得心甘情愿出血，不过出了血之后，面子得给人家，不能让人赔了夫人又折兵。叔敢打包票，这事最后能圆满解决，来个皆大欢喜，你信不？”
卓航见陶政把自己也归入了聪明人行列，憨憨一笑道：“叔，我信，打从看到叔第一眼起，我就信。”
陶政呵呵一笑道：“不可能吧？你也能看出好人坏人？有人敲门，看样子应该是杨文龙那小子到了，你到里屋先躲着，看我怎么收拾他。”
卓航咬牙忍着身上疼痛，端起一次性纸杯闪身进入里屋，门一关坐在门口靠墙的炕尾，耳朵贴在门后偷听，只听门外“咔吧”一声轻响，一个男子轻声道：“陶哥，钱我给您带来了。陶哥跺跺脚，整个神州都得震三震，谁喝多脑子进水了，敢给您惹麻烦？”
这一声“哥”，把卓航叫得后脊背顿时冒出一股凉气：自己喊陶政“叔”，那是为了气周克必，吓唬周克必。但凡在大街上，碰到一比你大的男的，只要不大的过分，都可以喊叔，这是礼貌，但在背后可以喊陶政“哥”，还能跟陶政称兄道弟，两人关系铁定不一般。可两人关系这么好，而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外人，能有自己好果子吃吗！老子是不是自投罗网了，该跑到省里去闹才对？
卓航哭丧着脸正暗自叫苦不已，只听陶政喟叹一声道：“哎，文龙，一言难尽啊。你想，除了咱们自己的人马，谁能让我亲自出马？还不都是奶奶滴自己一帮人闹的！要不是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老子才懒得管这桩破事，直接给他扔牢里得了。你说是不？”
男子毕恭毕敬道：“是，陶哥说的在理。陶哥，既然都是咱自己人，那这事就好办了，陶哥如果觉得十万不够，我回头再想办法去。”
陶政呵呵一笑道：“文龙啊，你这声哥是真叫到我心坎里去了，这句话也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刚才我仔细一琢磨，好像十万还真不够，至少得再加两个零。”
杨文龙目瞪口呆道：“两个零，一千万！陶哥，这谁啊，到底捅了多大篓子，需要掏一千万出来才能摆平？”
这一千万，不但把杨文龙吓了一跳，也把躲在里屋的卓航吓了一跳：杨文龙那么有钱？陶政委说他要狠狠敲竹杠，可也用不着一千万啊！这么大的竹杠，他能敲得响吗？
只听陶政说道：“这事先不说了，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等一下咱们慢慢再说。文龙啊，我听你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松山镇那边情况怎样了？”
杨文龙呵呵一乐道：“我一路也在纳闷着呢，我憋了一肚子火找周克必这个小王八蛋，所里人说他开车出去了，电话打通了，他就是不接。我给陶哥通过电话，一掉头还没到银行，镇里回话说陶哥用周克必的手机往镇里打了个电话，之后围攻镇政府的人就散了。陶哥，你可真神了，刚才在路上我听说《大河日报》的‘爆破专家’也回去了，这才放下一颗心赶了过来。陶哥，你说我可怎么感谢你才好。”
陶政嘿嘿一乐道：“感谢个毛线！哥问你，松山镇那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挑起来的？”
杨文龙尴尬一笑道：“我哪能做那种事！还不都是周克必那个王八蛋不会办事，把好事给办砸了。对了，他人呢？陶哥怎么让他去替陶哥办事，有事陶哥跟我说一声不就得了！”
陶政扫一眼电脑屏幕左下角看看时间道：“你说的也是，按道理讲，这家伙也应该回来了，你等一下，我看看怎么回事。”
卓航在里边越听越心寒，感觉浑身冰凉：陶政说要狠狠敲竹杠的，刚抛出一个一千万的数字，不知道自己能拿多少，一转眼他又不敲了，这老哥俩在外边就这么聊上了，还聊得挺起劲，聊得挺热乎。陶政这是玩什么掉花枪，不会是蒙我的吧？那他让我躲这里听，又是什么意思，有几个意思……
陶政摸起电话正要打，只听有人轻轻敲门。杨文龙见陶政打手势让他起身开门，站起来把门一打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跟他一样目瞪口呆的周克必。
陶政脸一冷沉声道：“事情办妥了？滚进来把嘴闭上，没有老子的命令，你屁都别放一个，把材料给我。”
杨文龙见陶政突然发火，把门关上看一眼战战兢兢、浑身冒汗的周克必，坐回沙发上目瞪口呆道：“陶……陶政委，这是怎么回事？”
陶政黑着脸扫几眼材料，大手在桌子上一拍指着杨文龙怒喝道：“谁让你坐的，给老子站起来！”
卓航在里面一惊，见陶政突然这么大声，吓得也差点站起来：我靠，他说的不是我，我还是坐着听吧……
陶政见杨文龙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盯着他看，把几页材料往杨文龙脸上“哗”地一摔，指着杨文龙的鼻子怒喝道：“好好看看你干的好事！老子告诉你，给老子惹事的不是别人，就是敢当着老子的面给老子撒谎的杨文龙！”
杨文龙惴惴不安地拾起材料草草扫几眼，冷汗“唰”一下冒了出来，哭丧着脸双腿瑟瑟发抖道：“陶政委，这事您千万得帮忙啊，您可千万不能看着手下倒霉放手不管啊！”
陶政见杨文龙抖上了，手上的材料都发出声响，双手抱胸黑着脸道：“老子一天到晚闲得淡疼，专门替你们这帮王八蛋擦屁股！把材料给我。”
杨文龙把材料往身后一藏哭丧着脸道：“陶政委，这材料不能给您，给您我就彻底完蛋了。”
陶政冷冷一笑道：“好啊，本事大了，一当上一个先的破公安局长就敢不听我话了。行，杨文龙，你也知道，老子别的本事没有，就记性还说得过去。周所长，别惶恐不安了，刚才材料我看了，交待得挺细致，认错的态度也还行。这事搁你身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看最后怎么处理了。去，你找办公室胡主任安排个地方，把材料再大差不离地写一遍，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如果你写的内容跟原来的材料相差太大，我看你从哪来，就回哪算了。”
杨文龙见周克必点头如小鸡啄米，一个劲儿说好，转身关门走了出去，把材料放在桌子上，往地上“噗通”一跪道：“陶哥，别，我听你话，求陶哥放我一马。”
陶政一拍桌子道：“别喊我哥！你早干吗去了？老子问你，到太阴县当公安局长，是谁推荐你上去的？老子给你出了那么多力，拿过你几个子儿，吃过你几顿饭？一毛没有，一顿饭也没有。你说，当初你到太阴县，老子是怎么交待你的，你猪脑子啊！”
杨文龙哭丧着脸道：“陶哥，不不不，陶政委，我不敢忘，低调做人，手脚干净一些，别给您丢人。”
陶政坐回椅子上冷冷道：“没错，脑子还行，没让水泡透。可你看你干的这些破事，为了自家孩子上大学，私下找人封人家银行帐户，找泼皮无赖打人，指示手下栽赃陷害，这是你一个公安局长该做的事吗？当公安局长就是让你从罪犯身上好好学习怎么犯罪的吗？”
杨文龙心一寒道：“陶哥，我知道错了，陶哥说怎么办，我马上就改。”
陶政见效果差不多了，寒着脸道：“起来吧，别跪那儿了。拿一千万出来，我替你把事摆平。”
杨文龙一听陶政开口管他要一千万，大睁双眼，眼珠子都能掉出来，刚刚站起来腿还没有伸直，“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连眼泪都跟着掉了下来：“一千万，我还是直接坐牢吧。陶哥，你让我拿个百儿八十万出来，我还能想想办法，你让我拿一千万出来，这不逼我跳河吗！”
陶政脸一冷道：“我让你跪了吗？站起来！你猪脑子啊，我说过这一千万让你掏了吗？”
“没，没说。陶哥，您千万给指条活路出来。”杨文龙见陶政让他起来，一千万不是让他一个人掏，哭丧着脸又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
陶政喟叹一声道：“行，既然你开口陶哥，闭口陶哥，哥就再替你擦一把屁股，至于让不让我给你擦，就看你自己的了。咱先说这十万的事，卓航的情况我了解了一下，他跟他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生活很紧巴，娃的学费和大学生活费就从这十万里拿，你没意见吧？”
杨文龙苦着脸道：“没，没意见。可上个大学也用不了十万啊，他奶奶银行里不还有几十万吗？”
陶政一怒道：“滚犊子！他奶奶嫌弃儿子不回国，宁愿自己受苦受罪都不动这钱，你还惦记这个！？这笔钱，老奶奶不同意，谁都不许动一跟手指头，谁也不许向外胡说。要让魏家村人封口，得给娃有个交待吧？娃上学，总归得有部手机，有台笔记本电脑吧？娃家里得装一部电话，有个事好往家打打电话吧？人被你们的周大所长敲一电棍，打一通闷棍，得带去疗伤吧？五个被打伤的，躺在医院里动手术，你得拿点钱过去封口吧？你说，这十万够不够，你应该不应该拿？！”
“不够，该拿。那还剩余九百九十万呢？”
陶政往椅子上一靠叹口气道：“文龙啊，你可真没出息，这十万你都放在那一千万里一起算了。得，九百九十万就九百九十万吧，就当你们做点善事，给自己积阴德了。你想，娃的奶奶到穷山沟支教，一支教就是十多年，领临时工的工资从来不计较，还把为数不多的工资贴给了别人家的娃，连卓航也是人家领养的。娃的奶奶，算不算先进典型？娃能当全县的文科状元，容易不？跟人家一比，你身为堂堂一公安局局长，身上还穿着这身皮，却在私下里干这种缺德事，你觉得自己还算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