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航起身尴尬道:“陶政委,我们村穷,全村只有支书魏大能家有一部电话。如果村里人出来了,他肯定也不在家,我不知道该打给谁。”
陶政一怒道:“周克必,你还在发什么傻,快给镇上打电话啊!发生这么大的事,镇上的干部一个都不在,都他妈死光了?!”
周克必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李副镇长的手机,见电话里吵杂声响成一片,还夹杂着人的哭声,只得大着嗓门喊:“喂,李镇长啊,我是派出所周克必,市公安局陶政委请你接个电话。”
陶政怒喝一声“请个屁”,一把夺过手机大喊道:“我是神州市公安局陶政,让魏家村的群众静一静,卓航要跟他们说话。”
陶政听手机里声音慢慢静了下来,把手机递给卓航道:“卓航,好好跟他们说,让他们回村去,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天大的事有我给你顶着。”
卓航说声“谢谢叔”接过手机,把手机贴在耳朵上,见自己一声“谢谢叔”,周克必双腿又是一颤,还没顾得上发出冷笑,就听手机里传出了卓文秀的哭声:“娃,我是奶奶啊,你在哪?你担心死奶奶了,你说话啊!”
卓航见奶奶焦急不已,在电话里都哭上了,想想自己受的罪,奶奶也被折腾到了镇上,眼圈一红,嗓子一紧,眼泪滴吧滴吧就掉了下来:“奶奶,你千万别急,我好好的在市公安局陶叔这里,他们对我可好了,了解个情况陶叔就把我送回去,啥事都没有。奶奶,您大老远咋跑镇上了?”
卓文秀急促不安道:“娃,你跟人打一架被公安局带走,现在都哭上了,还说没事?!娃,谁欺负你了,你快告诉奶奶,大飞中午打电话回去说你在镇上跟人打了一架,被带到派出所了,奶奶一急,就让你魏叔带着全村人出来了,奶奶是被他们抬着出来的。”
卓航见卓文秀在电话里真情流露,声带哭腔,摸把脸吸吸鼻子道:“奶奶,我没事,是听你着急我才哭的。你让我魏叔他们都回去吧,有什么事我给叔家打电话,放心吧,我很好。”
“你好就行,奶奶听你的。你要快点回来啊,我在你魏叔家等你消息。”
“嗯,奶奶,回去的时候慢点,不要惦记我,我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陶政冷着脸,本来想狠狠教训卓航几句,见卓航眼泪一掉,心一下子又软了。陶政见卓航把手机还给周克必,把自己的毛巾递给卓航,让卓航先擦把脸再说。
周克必见陶政对他的满头大汗视而不见,一个劲儿冲他发火,对劫持犯卓航却礼遇有加,不由更加傻了眼,感觉两腿都在筛糠:我的亲祖宗啊,陶政是卓航他叔,这事杨文龙怎么没跟我说?这下麻烦大了!
陶政坐回椅子上,冷眼看着周克必拨通桌上电话道:“胡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撂下电话后,陶政手一伸)。把手机交出来,老子给你找个地方呆着,给你一个小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人参与的,为什么,你以后怎么办。如果一个小时交待不清楚,我看你这辈子就交待了。”说完,陶政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等胡荣华把周克必带走关上门后,陶政坐回椅子盯着卓航的眼道:“卓航,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归要解决。你既然喊我叔,那我就给你当一回叔。叔想听听你的意见,这事,你准备怎么解决。要来公的,叔给你作主,要来私的,叔也替你摆平。”
卓航低下头,不敢看陶政的眼睛,感觉陶政眼神太过犀利,一眼就能把他看穿。卓航见陶政伸手要把这事揽过去给解决掉,心底不由又升起一丝希望:“叔,我没见过世面,摊上这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相信叔,这事我听叔的。”
陶政点点头,投给卓航一个赞赏的眼神道:“好,那叔先打几个电话安排一下,随后你再告诉叔到底怎么回事。”
陶政刚要伸手拿电话,见周克必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滋滋响着发出震动,手一伸拿过来翻开盖子,顺手按下了扬声器,只听一声音急呲白咧道:“狗日的,你他妈死哪去了!你看你办的这点破事,电话还不接,松山镇都他妈让你整地震了!你在哪,快点给老子滚回来!听到了吗?你放个屁啊!喂,你他妈死哪去了?”
卓航见这人不知道接电话的是陶政,不由“噗呲”一乐:这电话接的,嘴还没张,就先挨了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偏偏还让我听到了。
陶政往椅子上一靠,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拿着手机嘿嘿一乐道:“老子是陶政,不会放屁,也死不了,你是哪位?”
“陶……陶……陶政委,他手机怎么在你手上?我是文龙啊。”
陶政冷冷一笑道:“噢,你是太阴县公安局局长杨文龙杨局长啊!听说你最近发了大财,这是吃了哪门子火药,开口就骂上了?这可有辱你局长大人的风范啊!”
“陶政委,您就别挖苦我了,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骂您啊!周克必呢,能不能请他接个电话?”
陶政嘿嘿一笑道:“你说松山派出所的周所长啊?他鬼急慌忙出去给我办事,把手机忘我桌上了。”
“办事?陶政委,他能办啥事啊!我现在在往松山镇的路上,就是去给他擦屁股的。”
陶政笑笑道:“噢,这事我刚听说,松山镇那边你先别去了,到我这里来吧。我这里遇到点事,还想请杨局长出面帮个忙的。”
“陶政委,不行啊,听说大河报的‘爆破专家’刘大刚要赶到镇里采访,已经从省里出发了。这边一结束,我就到你那去,陶政委看行不?”
陶政一怒道:“行个屁!松山镇的事老子给你兜着,你现在带十万现金,一个小时之内立马给老子滚过来!”
“十万现金?陶政委,您那么大家业,还少这点钱啊?”
陶政嘿嘿一笑道:“杨局长,都是自己人,我就不瞒你说了。我一个好兄弟刚他妈提拔几天,尾巴就翘天上去了,到处给老子捅篓子,我得帮他一把把这事情摆平啊。我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子兜比脸还干净,一下子上哪弄那么多钱去?别说那么多了,一个小时之内带十万现金到我办公室,要不然,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卓航见陶政一口一个老子,不由一乐:这家伙怎么跟《亮剑》里的李云龙一个调调儿,开口老子闭口老子的,不会是《亮剑》看多了吧?
只听手机里杨文龙说道:“行,行,我这就赶过去。磨磨唧唧,还不回头啊,给老子开快点!去哪?去银行啊!陶政委,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我是在说司机,都他妈气糊涂了,我先挂了啊。”
陶政把手机关掉,摸起桌上的电话给《大河日报》社打个电话,说群众已经散了,松山镇群众围攻镇政府的事情,神州市公安局已经介入调查,让他们先把记者抽回去,等事情水落石出后,他们会及时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此事。
陶政放下电话喝口水道:“卓航,把情况跟叔说说,发生这么大的事,叔也得向局领导班子汇报,不能擅自做主。”
卓航喝口水放下杯子,仔仔细细从头说起。
原来,卓航见警车开进了松山镇派出所,刚在心底喊声不好,就见一开,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周克必出现在了眼前,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坏笑:“呦,这不是咱们县文科高考状元卓航吗?昨天咱们刚会过,咋今天你就跟人动上手了?啊?身手还那么厉害,打断两根鼻梁骨,敲破一脑袋,还有一人一喘气就肚子疼,好像肋骨也被踢断了?小梁,先把他们送卫生院,回头再审。卓航,这下你麻烦大了,你等着坐牢吧,上大学的事,我看你就先别想了。”
卓航满嘴发苦,耷拉着脑袋跟在周克必身后进入一间屋子,知道这下多半没好,上大学的事说不定就此泡汤。
周克必点上一支烟,朝卓航脸上喷一口冷冷道:“狗日的,没想到你还挺能打,还是一个危险分子。小张,先把手铐给他戴上,防止这家伙暴起伤人。说吧,为啥跟人动手打架,你知道打伤人的后果吗?你知道鼻梁骨断裂、肋骨断裂是啥级别的伤吗?状元郎,即使叔手下留情,给你来个刑事拘留关那么几天,不让你坐牢,有这么个底子,政审通不过去,只怕公安大学也会对你关门吧?”
卓航心里一凉,满心沮丧,苦笑一声道:“叔,你们真够狠的。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都是你们给我下的套吧?”
周克必双眼一眯,嘿嘿一笑道:“行,有种,还挺聪明,不愧是全县高考文科状元。老子先给你笑着,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原先老子还想,如果你肯在借条上签个字,或者改一下高考志愿,老子还能给你留条活路,现在看来,好像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卓航心里一惊道:“你们要落井下石?”
周克必拿起一根警棍立起双眼道:“怎么着,你还想跟我动动手?”说完,一咬牙,一棍子向卓航当头敲去。
卓航见周克必一棍子砸向自己脑袋,本能地向后躲闪,同时抬胳膊抵挡,没想到,身后有一把椅子,被椅子一挡急切间没有退开,胳膊还没感觉到疼,却突然浑身一震,一下子挺在了地上。
等卓航被一通乱棍打醒过来,被架在椅子上后,周克必一脸阴笑道:“状元郎,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跟老子作对,派出所可没人打你,是你刚才跟人动手受的伤,有证人证言为证。说吧,你是改志愿,还是等着坐牢?”
卓航浑身疼痛不已,看一眼周克必拎在手里的警棍魂儿都没了:这警棍什么名堂,怎么一棍子就能把人打晕?卓航见不改志愿就得坐牢,惊恐不安、浑身发抖道:“叔,别打,我错了,放我一马,我改志愿。”
周克必嘿嘿一笑道:“这不就得了,非得让叔断人后路,说实在话,叔也不想当那恶人。喏,志愿书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李老师推荐的几个学校也写在纸上了,那可都是好学校,随便你选哪个。你他妈把人打躺医院里,叔还得替你擦屁股,这学费你就别想着让镇上给你掏了。你奶奶不是有美金吗,那你自己想办法吧。”
卓航坐在椅子上,浑身火辣辣地疼,却又看不出哪儿出血,伤在了哪里,不免更惊更怕,但一想到周克必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逼自己改志愿,自己又不能改,为什么不能改还不能跟他说,就恨不得一脚把周克必踹死才好。
卓航心思电转,定定心神换回一脸苦笑,拿起笔看几眼纸上李伶俐熟悉的笔迹,胡乱指着一学校道:“叔,你看这所学校怎样?”
周克必凑近脑袋,正要看看卓航选了那所学校,突然感觉脖子一紧,一副带着温度的手铐勒了上去,同时一支削尖了的2B铅笔对准了脖子上的大动脉。
卓航见偷袭得手,在周克必耳边冷冷道:“叔,我不想伤你,这是你逼我的。找辆警车开到市公安局,如果有人报案或者胡来,那咱就拼个你死我活,看谁最后倒霉。如果有人想向外张扬,也随你便,我巴不得把事情搞大。”
卓航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陶政道:“叔,我不敢闹到县里,怕县公安局跟他们是一伙的。周克必在路上不断拿话威胁我,但我口袋里揣了他们要我该志愿的证据,对他不理不睬。听开车的警察说,到市公安局还有十几分钟,我这才让他在车上打电话报了警,再之后的事,叔就都知道了。至于松山镇那边,估计是我大飞哥给家里打了电话,他爸这才带人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