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志愿风波003

卓文秀拢拢头发扶扶眼镜淡然道：“李镇长，谢谢你的好意，娃上学这点事，就不劳烦各位领导了，我们自己能负担得起。”
李副镇长见卓文秀居然不吃这一套，不由暗暗一惊：你拿临时工那么一点点工资，听说吃点粮食还得自己掏钱买，平时少不了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周济这个周济那个，你手里能有几个钱？你怎么就这么认死理！
松山镇派出所所长周克必见李副镇长看向他，身子一侧靠前道：“卓老师，不瞒你说，事情是这样的。咱们县公安局杨局长家儿子，也报了这所大学，后来一打听，京都公安大学在咱们省只招13个，他恰好考了第14名，这才过来看看能不能让娃委屈一下，选一个更好的大学。这样一来，两个娃都能上大学，两全其美，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
卓文秀见一帮家伙结伴上门，又是替卓航考虑出路，又是赞助学费劝卓航改志愿，居然是为了给县公安局局长家的儿子上大学让位置，不由激起了一股傲气，淡然道：“要是娃不改呢？”
周克必见卓文秀虽然说话声音轻，但分量却很重，呵呵一笑道：“娃这么大个人了，他也不是傻子！卓老师，只要娃答应改这个志愿，镇里包娃的学费，杨局长包娃大学一切开支，给这个数，毕业后还帮助娃安排工作。”
卓文秀见周克必竖起右手，岔开五根胖乎乎的手指，微微一怔道：“五千？”
周克必放开嗓门道：“哪里的话！后边再加个零，五万！”
周克必知道魏家村穷，卓文秀更是穷得叮当响，见五千已经吓了卓文秀一跳，满以为五万一出口，接下来的事必然是卓文秀和卓航的目瞪口呆，事情顺风顺水和问题圆满解决。没想到卓文秀一听，突然“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周所长，别看我是一穷老太婆，我啥都缺，还就是不缺钱。我儿子在国外工作，往常给我寄的可是花花绿绿的美金，我老太婆分文没动，全在银行存着。现在没有三万，只怕离三万也不远了，折换成人民币，够娃这辈子花了。周所长需要美金不？如果没别的事，我看各位还是趁早回吧。”
周克必心里一惊，见老太婆下了逐客令，愤然起身道：“卓老师，您别固执，这个样子下去，对大家谁都没有好处。”
卓航刚在心里乐完卓文秀居然在银行有几万美金，上学绰绰有余，见周克必利诱不成，居然用上了威逼，往卓文秀身前一挡，握起双拳脸一黑瞪视着周克必道：“你敢动我奶奶一根汗毛，我把你扔河里喂鱼！”
卓文秀起身轻轻扒拉开卓航傲然道：“除了我家娃儿，还有12个学生报考京都公安大学，我看各位还是抓紧看看别的娃愿意改志愿不，迟了只怕就来不及了。恕不远送。”
卓文秀看着各人黑着脸走出门外，一脸淡然道：“娃，你中午想吃啥？”
各人走出大门不到二十分钟，卓航正蹲在厨房间烧火，就见魏大能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问他们干啥来着，怎么饭也不吃，就都生着气走了。
卓文秀把菜刀往砧板上一拍冷冷道：“没啥事，没有款待好各位领导，让魏书记丢面子了。”
魏大能见卓文秀心中有气，菜刀都拍上了，“嘿”地长叹一口气，背着手转身走出大门，在院墙外留下了一路“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大门都不带上。
半下午时分，卓航光着膀子正在院子里劈柴，魏大能急匆匆跑过来，抹着汗说镇上邮政储蓄所打来电话，卓文秀账户里的钱来源不明，账号让县公安局给查封了，要等情况查明才能拿出钱来。
卓文秀一拍椅背愤然起身道：“娃，上镇里跑一趟，找储蓄所王会计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为了一个破志愿，他还就反了天了！”
魏大能见卓文秀突然发这么大火，也着实吓了一大跳：“卓老师，这到底怎么回事？”
卓文秀一脸傲然道：“魏书记，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老婆子生就这副臭脾气，这次还就要扛着，看谁能扛过谁！”
魏大能一愣道：“现在赶过去，估计人家也下班了。赶明早起，让大飞跟娃到镇上去一趟，有事跟人家好好说，千万别惹人家发火。我先回去忙了，娃，晚上过去看电视不？”
卓航挠挠头尴尬一笑道：“叔，您看我还有心情看电视吗？”
魏大能抛下一句“也对”，扭头“咚咚咚咚”又跑了出去。
卓文秀扭身坐下肃容道：“娃，以后出去说话办事机灵着点，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做人。古人说无欲则刚，咱不缺钱，靠自己的本事，谁也不用怕他们，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奶奶啥也没有，就一身老骨头，指不定哪天就没了，没什么可怕的。”
卓航拿起斧头道：“奶奶，我不怕他们，谁敢找奶奶麻烦，我就把谁扔河里喂鱼。”
卓文秀见卓航抡圆斧头，“啪”一声下去就是一块柴下来，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突然发现卓航长胡子了，身板儿结实了，能给她安全和依靠了。哪怕卓航就会说一句谁欺负她，他就把谁扔河里喂鱼，也感觉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第二天一早，卓航吃过早饭，口袋里揣上卓文秀拿给他的两百块钱跑出去，听魏志豹和魏大能交待几句，在村口和跟出来相送的小慧道别，和大飞匆匆忙忙出了魏家村。
两人闷声不响赶到镇上，卓航到商店掏120买一条软红河，用黑色塑料袋裹起来夹在咯吱窝下，让大飞在外边等他一下，敲开了储蓄所王会计的办公室。
卓航见王会计把其他人打发了出去，按照卓文秀的吩咐，先感谢这些年来王会计的热心帮忙，让卓文秀少跑了不少腿，把烟递过去之后，才问她的账户怎么回事。
王会计喟叹一声，把烟推回去道：“替我向你奶奶问好，这烟叔不能要。叔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但上面吩咐下来，叔也没办法，你们还是赶紧想别的办法吧，你们知道该怎么做的。叔这边还忙着，就不留你吃中饭了。”
卓航说烟是卓文秀的一点点心意，跟储蓄账户没关系，他不好替她做主拿回去，硬把烟留给了王会计，说要不是路不好走，卓文秀身子骨不好，早就亲自过来感谢了。
走出储蓄所，卓航看一眼头顶毒辣辣的大太阳一脸郁闷：“大飞哥，先不管那么多了，咱找个地方先吃饭，回头给家里打个电话跟奶奶他们商量一下再说。你中午想吃些啥？”
大飞黑着脸道：“你上学还要用钱，现在存折上有钱还拿不出来，咱随便填饱肚子就行。你奶奶在储蓄所咋还有美金，我咋从来没听说？”
卓航摸摸软软的胡子道：“是我奶奶的儿子从国外寄回来的。别怕，我奶奶有的是钱，即使我奶奶存折里的钱动不了，我也有的是钱，哥尽管吃，咱敞开来喝酒都没关系。”
大飞一怔，眼瞪溜圆道：“你哪来的钱？”
卓航脸一板道：“先别管了，反正就是有钱，一顿饭吃不了几个。不过，这事你可对谁也不能说，包括你妹。”
大飞黑着脸道：“你也没告我钱在哪，有多少，钱怎么来的，我也没看到钱，我跟谁说去？”
卓航带着大飞在镇上找家带空调的干净的小饭馆坐下，看过菜单和价目表，点了四瓶冰镇啤酒，一份凉拌海带丝、一盘凉粉、一个炸八块、一条黄河大鲤鱼，两大碗米饭。
海带丝和凉粉端上来，两人一瓶啤酒还没下肚，门外突然摇头晃脑走进来五个穿着半截袖花格子衬衫、戴着墨镜的年轻人，其中一人双手抱胸，嘴里叼根烟，龇牙咧嘴问卓航是不是卓航。
卓航见几人流里流气，起身皱眉道：“找我啥事？”
双手抱胸的年轻人嘿嘿一笑道：“麻皮，终于找到你了。小子，欠哥几个的钱，你麻皮不还，反倒跑这里喝上了。行啊你，拿钱！”
卓航见这家伙刚才还问自己是不是卓航，话一说完就伸手管自己要钱，一怔道：“我从来不认识哥几个，哥几个刚才还问我叫啥来着，咋一转眼，我就欠哥几个的钱了？”
年轻人嘿嘿一笑道：“咋地，当个全县高考文科状元就成贵人了？去年寒假你玩老虎机输了钱，管哥几个借了一千块钱，说翻过年就还上的，你一当贵人，就忘了吗？”
大飞见情形不对，站起来虎着脸道：“卓航，到底咋回事？”
卓航一屁股坐下去，把二郎腿一翘道：“哥，你坐下，咱先吃饭。我在学校是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啥时候在校外玩过游戏？今天这事，你千万别伸手，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
年轻人见卓航根本就没有把他放眼里，自家人先干上了，墨镜一摘，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摔，把桌子一掀，在酒瓶、盘子、杯子掉在地上的“叮里咣当”声中，上前一把揪住卓航的胸口龇着牙恶狠狠道：“你倒挺能沉得住气！告诉你，现在你丫不还钱，老子把你的狗头剁下来当夜壶用。”
卓航见吃饭的几个客人急急忙忙向外跑，年过半百的老板娘站在厨房门口不敢出声，厨房的厨师也不出来看看，大飞喊一嗓子“讹诈啊”撸起袖子就准备上，一拦大飞淡然道：“哥，今儿这事你别管，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哥。兄弟，先把手拿开，有事咱们外边说去，别砸了人家饭馆。”
年轻人双眼一瞪道：“把钱拿出来老子就放手，否则……”
卓航不等年轻人说完，双手搭上年轻人的臂弯向下一压，头猛地撞向年轻人的鼻子，一提膝盖猛地顶向年轻人腹部，手一松，年轻人惨呼一声，弓腰退出塑料绳挂成的门帘，跌跌撞撞向门外退去，之后“噗通”一声坐在地上，鼻血一个劲儿往下淌。
卓航跟着抢出门外，当胸补上一脚把年轻人踢翻，回身指着饭店里还在发傻的四人怒喝道：“滚出来，你们不是想找茬儿打架吗？老子今天憋了一肚子火气，陪你们打个够。大飞哥，我跟你再说最后一遍，你今天要敢出手，别怪我翻脸不认你这个哥！”
四个年轻人从后腰摸出铁棍跑出来，嘴里一边骂着“兔崽子，不还钱还敢打人”，一边举铁棍向卓航胡乱砸去。
卓航见大飞没有跟出来，这几个家伙虽然样子看起来凶，其实打架并没有什么章法，松一口气后退一步躲过一棍，深吸一口气飞身直进，一拳击在一个鼻梁上击倒一个；顺手夺过一根铁棍，向另外一条铁棍挡去，一脚踹在被夺铁棍之人腹部踹飞一个；把夺过来的铁棍砸向铁棍被击掉的年轻人头部；一个转身踢，右脚拍在第四人脖子部位，年轻人仰头即倒。
卓航上前一步，俯身揪住坐地上捂着脑袋，指缝中有血流出的年轻人的衣领冷冷道：“说，谁让你们过来找茬的，老子啥时欠了你们一千块钱？”
年轻人见有人跑过来围观，牙一咬，抬头瞪视着卓航恶狠狠道：“小子，别跟我嚣张，有种咱们走着瞧！”
卓航扔掉铁棍，左右开弓刚甩给年轻人两巴掌，就听远处警笛声鸣叫，两辆警车呼啸着跑了过来。
车门一开，从一辆面包型的警车上跳下三名警察，一人拔枪指着卓航道：“别动，谁在这里打架斗殴？”
卓航起身举起双手憨憨一笑道：“警察叔叔，他们胡说八道我借了他们的钱想讹诈我，还动手打我，已经被我出手制服了。”
一警察拿着警棍上前圆瞪双眼道：“什么制服不制服的，我看你才像打人的！全部带走，到派出所接受调查。”说完，不由分说把卓航按进警车，跟着坐进去把门一关，警笛鸣叫着一路飞了出去。
透过车窗，卓航见远近围观的群众指指点点，大飞趁乱跑了开去，刚松掉一口气，就见警车一个转弯，直接开进了松山镇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