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志愿风波002

卓航填好高考志愿，跑照相馆照过快洗的照片交到李伶俐手里，怀着复杂的心情和魏大飞、胡霞三人找一小饭店坐下来先要上5瓶冰镇啤酒，大飞一气喝下半瓶刚想说声爽，见卓航貌似有些走神，心一动道：“你想啥呢？”
卓航放下啤酒瓶，摸着桌上两包黄烟和两人替他买好的二斤红毛线，喟叹一声道：“哥，如果真的像李老师说的那样，我上大学的事十拿九稳，那四年学费咋办？我奶奶这些年每月拿不到六百块钱，隔三差五就有个头疼脑热的，平时还贴这个帮那个，手里可没剩几个钱。”
大飞看一眼胡霞嘿嘿一笑道：“这点事就愁上了？等高考通知书下来再说。哎，怂尿憋不死大活人，我爹和我不会见死不救的，我妹也见不得你发愁。来，干了。”
胡霞放下酒瓶笑笑道：“大飞已经跟我说过了，等你出息了，把小慧一娶走，我就在魏家村教书。实在不行，我们先不急着结婚，钱留你先用。”
卓航两眼一热，摸起酒瓶道：“谢了。欠你们的，我一笔一笔都记着，以后一笔一笔还。”
魏大飞呵呵一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什么欠不欠的。回去还得翻山路，酒不能多喝，等你以后出息了，请我们到县里找个好饭店痛痛快快喝一顿就成。”
卓航一气把大半瓶啤酒倒进肚里，翻个酒嗝道：“爽。哥，嫂子，等我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咱就把小慧也喊着，到县里好好喝一个。老板，烩面用冷水过一下再浇卤子。哥，我上大学后，我奶奶就要你多多照顾了。”
魏大飞摸过啤酒嘿嘿一笑道：“我爷爷在那里杵着，你奶奶还能少人照顾啊！”
卓航笑笑跟大飞碰一下酒瓶，说魏志豹的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什么话还就不敢跟卓文秀说。
胡霞脸色微红道：“要都跟大飞一样死皮赖脸，女的就没法活了。”
大飞厚着脸皮搂一下胡霞的肩膀道：“我们男的死皮赖脸，还不都为了你们女的！美不？”
这天早上，卓航怀揣着一点点小心思，手里抓一馒头，正跟卓文秀面对面坐着，不声不响地就着一碟咸菜喝大米稀饭，魏小慧悄无声息地挨了进来。卓文秀见魏小慧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三两口吃完把碗和筷子一放道：“早上外边凉快，我到河边转转。娃，天不错，没别的事就把衣服床单洗洗吧。”
卓航见卓文秀这几天明显话多了一些，脸色也平和了不少，“嗯”一身放下碗，把碗筷收拾一下拿进了厨房。魏小慧跟进去把辫子往腰后一甩，袖子一卷道：“我来吧。”
卓航看一眼日益鼓胀的小慧，心一动道：“找我有事？”
魏小慧眼圈一红转过身洗着碗筷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你马上就是大学生了，这一走，你会不会把我给忘了？”
卓航见这丫头这么大胆，看来这几天心心思思满脑子都装着这个，壮起胆子摸摸魏小慧麻花辫上手绢扎成的蝴蝶结，感觉嗓子眼有些发紧：“哪里的话！我的命是你和爷爷、大飞哥救的，这些年又是你和大飞哥一直在帮我、照顾我。你都要给我织毛衣了，忘了你，我成啥人了吗！”
在松山镇一带，女孩子要是主动提出给男孩子织个毛衣什么的，男孩子没有拒绝，基本上就表示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卓航见小慧要给自己织毛衣，家里也不拦着，索性先把话挑明了，好让小慧吃颗定心丸。
小慧心一暖回头道：“卓航哥，你考了大学，咋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是不是遇到了啥难事？”
卓航心一紧，放开小慧黝黑发亮的两条辫子尴尬一笑道：“志愿前天刚报上去，上大学八字还没一撇呢。如果真的能上大学，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我担心奶奶手里钱不够，交不起学费。”
小慧甩甩手上的水道：“学费的事，昨晚爷爷还跟我爸念叨的，说如果魏家村好不容易出个大学生，却上不起大学，那魏家村丢人就丢大发了。我爸说不能，你奶奶出一些，乡里乡亲的再搭把手，其余不够的他全包了。我哥说他和胡霞也商量过了，大不了过几年再结婚，把他的积蓄先拿出来供你上学。”
卓航看着魏小慧亮亮的眸子，心里暖暖的全是阳光：“谢谢，等以后我参加工作挣钱了，加倍还给你们。”
魏小慧脸色微红地笑笑，露出一嘴洁白的碎牙：“什么还不还的，都是一家人，谁还指着你还了！家里有皮尺吧？拿纸和笔，我给你量量领口、袖口，闲了就开始给你织毛衣。要洗哪些衣服收拾收拾，回头我跟你一起洗。”
卓航站笔挺地伸开胳膊，任由小慧摆弄着量脖子、量胳膊、量后背，感觉小慧的手一碰到自己，心里毛毛的，既有些不自在又有些期待。卓航见小慧给他量尺寸的时候，咬着嘴唇，脸上也泛起一丝醉人的红晕，两只眸子更加发亮，比月牙河的水还亮，克制住呼吸，等小慧一量玩说可以了，赶紧转身从椅子上找脏衣服，把卓文秀和自己的床单、枕巾也拿出来，满满当当收拾了一大盆。
卓航端着一大盆衣物，跟在提了两只空桶的小慧身后走出院门，走下河边石阶，见卓文秀坐在不远处河边的一棵柳树下，看着一弯河水一动不动，拐棍扔在了一边，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河对面掩映在山林里的，就是卓文秀老伴儿张江海的坟头，卓文秀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了。
小慧麻利地把辫子盘到头上用手绢扎好，挨到卓文秀身边，脱下鞋子卷起裤腿蹲在河边，拿起棍棒在河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一边蘸水敲打，一边说卓航上大学学费的事。卓文秀笑笑道：“回去告诉你爸，娃上学的钱足够，不需要他们发愁，大飞该结婚照结婚，该干啥还干啥。”
卓航见卓文秀平时帮衬这个帮衬那个，原来手里还有钱，放下一颗心憨憨一笑，正蹲在河边一边洗衣服一边和卓文秀、小慧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感觉卓文秀今天心情很好，兴致很高，就听远处传来“咚咚咚咚”的脚步声。
卓航抬头擦擦脸，眯着眼刚看到魏大能闪过墙角，就听大能拉着嗓门喊了一嗓子：“卓老师，家里来贵客了。”
大能话音一落，四五个人一搭溜出现在了河边的小路上。
卓航见来的人里边有李伶俐、学校教导处赵主任，还有一人腆个大肚子，穿一身警服，咯吱窝里夹一皮包，先是一怔，之后立马站起来在衣服上擦擦手上前憨笑着迎接：难道入学通知书这么快就下来了？
魏大能满脸堆笑指着众人道：“卓老师，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咱们镇上的李副镇长，分管教育工作，打电话报喜的就是人家。这是咱们镇上派出所周所长，这是镇上高中的教导主任赵主任，这是娃的班主任李老师，最后隆重介绍咱们县教育局办公室的王主任。娃分数出来后，县里和镇上的各位领导都很关注娃上大学的事，特地过来看看。”
卓文秀笑笑道：“娃上个学，还惊动这么多人，跑这么远的路，麻烦你们了。卓航，把东西收拾一下回屋，等客人走了再洗。慧，跟我一起生火做饭吧，远来是客，中午可都不能走。”
李伶俐上前搀扶起卓文秀，架着卓文秀笑笑道：“卓老师您好，久闻您的大名，早就想来拜访一下，一直也抽不出空来。饭就不张罗了，我们到屋里坐坐就走。”
卓文秀笑笑道：“好不容易过来一趟，都大半上午了，怎么能不吃饭就走！先进屋。”
卓文秀客套着把各人迎进屋里，普一落座，卓航立马给各人各泡上一杯浓浓的茉莉花茶，茶叶显然比平时给魏大能放得还多。
李伶俐放下茶杯理一下短发，双手抱住膝盖看着卓航笑眯眯道：“卓航在学校各方面都很优秀，高考还成了全县的文科状元，很给咱松山镇长脸。我打心眼儿里感谢卓老师，感谢您培养出了这么好的娃。”
卓文秀推推眼镜笑笑道：“哪里，这还不都是学校教育有方，应该我们感谢你们才对。”
李伶俐笑笑道：“卓老师，教育不单单是学校的事，跟家庭也有很大关系。您也当过教师，咱都是自家人，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娃能上一本，我也有奖金，这才要专程过来感谢您的。我们这次过来，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还请卓老师考虑考虑。”
卓文秀笑笑道：“但说无妨，但说无妨，李老师请讲。”
李伶俐笑笑道：“娃考这么高的分数，我们感觉娃报京都公安大学以后出来当警察有些可惜了，凭娃的成绩，完全可以上所更好的大学，谋条更好的出路，您说呢？”
卓文秀一愣道：“志愿不是已经报上去了吗？”
李伶俐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这样的，公安大学属于军事院校，是提前录取的第一批。这几天根据各高校志愿填报情况，投档还没有被接收之前，娃还有一次改志愿的机会，要不，我们也就不会大老远跑来麻烦您了。诺，我把表格都带过来了。”
卓文秀脸色一肃道：“改不改志愿，是让娃自己拿主意吧。”
卓航见卓文秀把“皮球”踢给了他，显然对改志愿一事不乐意，就指望他当警察好给她出口恶气再找回外孙，憨憨一笑道：“李老师，谢谢您的好意，志愿是您帮我选的，我不想改了。”
李伶俐一怔笑笑道：“你看你这孩子，那天我就跟你说了，考这么高的分数上公安大学有些可惜了。你看，今天大伙儿为了你的事，专门这么大老远跑一趟，话还没有说完你就回绝，你咋还不知好坏了！”
卓航见李伶俐虽然脸上笑着，但言辞不善，起身冲一众人深鞠一躬道：“李老师，实在对不起。”
李伶俐扫一眼屋里，见各人脸上都不高兴，脸色也一下子冷了下来：“这孩子，还跟我拗上了！卓航，你改个志愿，上所一流的大学，不但大伙儿脸上有光，学校脸上有光，整个太阴县脸上都有光，对你以后谋出路也有好处。你还是听大伙儿劝，改个志愿吧。”
卓航见李伶俐苦口婆心劝上了，把整个太阴县都搬了出来，这个志愿他就还不能改，为什么不能改还不能说，尴尬一笑道：“李老师，我认定的事就不悔改了，对不起。”
李副镇长见李伶俐双肩一耸作一无可奈何状，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头一偏对魏大能道：“魏书记，你先回避一下，我们有点事要跟卓老师和娃单独谈谈。”
魏大能局促不安地站起来道：“好，那我先回家张罗中饭，回头都到那边去。慧，跟我回家忙活去。”
魏大能瞅一眼卓航，一脸尴尬地向外走去，魏小慧局促不安地看一眼卓航和屋内众人，跟在魏大能身后也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卓航见一向风风火火的魏大能在县里和镇上领导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走的时候放轻脚步，不再有熟悉的“咚咚”声直接踩在人心窝，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你又不欠他们什么，怕他们干鸟！
大门“吱呀”一关，卓航见李副镇长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摸出一包烟散一圈拿出打火机要点，上前一步沉声道：“对不起，我奶奶爱干净，屋里不让人抽烟。”
卓航突然这么一来，一屋子人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连卓文秀都深感意外：娃今天这是咋了？
李副镇长尴尬一笑，把一次性打火机装进口袋，把烟夹在耳朵上道：“那就先不抽。卓老师，看这情况，您家里不大宽裕吧？我是粗人，有话就直说了。娃如果能改报别的大学，娃大学四年的学费，镇上全包了，卓老师的退休金镇上也按照正式人员标准上调，这个月底就发放到位。你看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