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宴结束后,随后来的日子里,杜小暖都呆在临月阁,没有嬷嬷的教导。也没有大夫人的问话,也不再去前厅用早膳,除了住的地方,用的东西不一样,杜小暖几乎觉得前一阵子是做了个梦一般,她又回到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院。
即使是那个热闹的春节,她都没觉出来一丝一毫的辞旧迎新。自己没什么改变不是么?
可是周围人的态度却表明,她确实曾经答应过什么,确实是要嫁人了。
婚期定在来年。
刚刚过年几日,冬天依然在。
那个人好像是来过,只不过杜小暖没见到。这个消息她听秋月无意间提起的。她只是说,屋子里的新增的一盆桂竹是贤王送来的。杜小暖一问才知道,他来过,只是说过年了,应该是算半个女婿送礼吧,只不过自己这个正主一直被囚禁,除了这盆花什么都没见到,不过绿悠悠的叶子,杜小暖很是喜欢。
而且这里的花草她大多没见过,都是新奇的,但是珍贵与否,她可不懂。
明明东风寒冷刺骨无比,但是因为高高的楼阁,厚厚的墙壁,暖暖的地炉,一切都变得温暖无比。杜小暖静静地卧在一个放在窗前的软榻上,身着一身白色的群衣,当然是加了棉衣在里面。但是因着这里服装大多束腰,广袖,长裙摆,倒不显得臃肿,反倒多了份慵懒的姿态。
望着窗外的院子,前几日刚下了场雪。
杜小暖第一次见雪,所以着实兴奋了些,几乎忘掉了所有想不通的烦心事,在雪地站了半天,结果就是风寒了。
喝了一大堆苦苦的中药,杜小暖第一次感慨现代的西药的好,今日才见好,她就在窗前隔着厚厚的窗纸看着外面未化的堆积的雪。
如果可以出去该多好,她是那么想出去看看,银装素裹的大地,白雪皑皑的山峰,甚至是街道上普通的雪覆盖的屋檐。
前世南方水乡长大的她,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真实洁白的东西,覆盖所有灰暗世界,无声无息落到每个角落。
她想看看书本里描述的,大雪覆盖的苗田,大雪覆盖的山川,甚至是亲手去堆一个雪人,不知道她堆得雪人可不可以也活过来,带着她在山川间滑雪嬉戏。
甚至是前世读过的法国作家莫泊桑在《珍珠小姐》中描绘的雪景的凄惨的“雪已经下了一个星期了。我们可以说是到了世界末日。偶尔向平原一看,它使我们的心都冰透了,那整个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全体是白的,冻结了的,并且像漆一样地发光。我们可以说是上帝包好了地球,预备送它回洪荒世界里去。我告诉你:那情景真很凄惨。”或者是她能亲眼见见那白雪是怎么落满大地湖泊的,而不只是这个小小的院子,就像是诗句里面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多美啊~杜小暖自宫宴之后就再次被关在这个院子里。因着前日的风寒,现在直接被禁足在这个屋子里,只要她有一点迈出的意向,立刻一屋子的丫鬟跪下,哭诉道,她现在是待嫁的小姐,若再伤了,他们都不用活了。
这话没错,因着风寒,杜小暖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这个时代的人命多么不值钱,全院所有丫鬟仆人都被打了二十大板,仅仅是因为她的风寒,杜小暖被安排全场看着,那满院子里的哭喊声,让杜小暖心都寒了,但是终究她是个心狠的,她没有过多感伤,只是想不通,这里人活的卑微。
至于观看受罚,这是多么赤裸裸的威胁,再者就是杜小暖见到两个人。
就是许久不见的大夫人和丞相。
现在这种感觉更加明显,这两个人都不是简单人,他们确实在瞒着她什么事,而且有关她自己的大事。
就算赐婚这么大事,除了圣旨,杜小暖就再也没见过后续的一切。
杜小暖不相信宫里会不再来人,也不相信,他们会什么都不安排。
只是她不知道,她这个主角就像个真的局外人,被隔离在外。
大夫人说,语气还是那么的慈爱模样,“要嫁人的人了,要好好养着,凡是有她操心。”
杜敬之仍是别不苟言笑的,说了一大堆,宫中规矩,又说了一大堆朝廷势力格局。这些八竿子与她无关的事情,全部都告知于她。
却唯独不说,他如此说是为何?杜小暖第一次见他说这门多话,很给面子的全记住了,而且,她确实需要了解些,他不再想什么都不知道了。也许知道了,会早点知道那些秘密。
拖他的福,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老皇帝早年受过伤,近年来有些旧伤复发,所以,朝堂内大多数人就开始不安分了。
最最明显的就是朝堂上,太子唐景言和三王爷唐景飒之争,虽然三王爷名声没有太子响,但是这么多年,三王爷平定西部蛮夷战乱,确实有功,连封号都是叫做战王。于是朝中支持的人不少。
最最奇怪的是这个丞相大人竟然主动谈起二王爷唐景止。据杜敬之说来,这个二王爷之母生身之母死于生产,三王爷长与德妃之手,成年后出宫开府独居,常年低调。生来先天体弱,生命不断,五岁那年年宴上,跌进池塘,被德妃身边的丫鬟发现及时救出的得以活命,只不过,身体却越来越差,连带着腿被冻伤,多年来寻遍名医都站不起来。只不过及擅长行商,多年来,他的仁善接济天下,被世人歌颂,只不过因着身体,外加法一大师的话,所以才不曾娶妻,杜小暖知道后面这句话只是为了不让她多想,怕对方是有隐疾,杜小暖看了他一眼,这个丞相还是对这个女儿有一丝感情的吧。只不过太少而已。
然后二人走后,她就被禁足了。
她很想不顾一切就走了。她要走,谁拦得住。
但是她不走,只是因为有了牵挂。她不想承认,但是的的确发生了,她只要一想到离开,就会记起那日自己清清楚楚说的三个字“我愿意”,就像一把锁,锁住了她自由的脚步。而且这锁是她自己落得,以前她是不会在乎这些的,想走就走,更何况那种情况下的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
她这些天竟然除了出去想得最多的就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坐在软榻的杜小暖自嘲一笑,她真是魔障了。
正当她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得窗外有人在说话。
一会,秋月进来,行了一礼,说道,“小姐,大夫人让人传话,说是二王爷来请小姐去赏雪。大夫人派人问小姐可是去?”
杜小暖一下子做起来,愣愣的呆在那。
难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满心的雀跃,正想说,去,当然去。
却又停住,皱起眉头,这件事还得想想,如果是准许她去,为何要来询问自己?
杜小暖静下心来,看向秋月说道,“大夫人是来问我的意思?”
秋月一愣,在这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三小姐是从来不称呼大夫人为母亲的,于礼本是不符,不知道为什么却被允许了。她自是知道杜小暖问的话是什么意思,心思思量到,三小姐究竟都是通透之人,若是其他闺中小姐,此时自是雀跃着应了,毕竟她那么想出去的心思她们这些丫环都是看在眼睛里。整日除了静坐就是看着外面。
“是的,小姐。”秋月恭敬地回答道。
得到这种答案,杜小暖必是不必怀疑的,这里的人都是大夫人的人,她们说的自然是她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让大夫人答应准许自己出去的?
在这里闺中女子,少有机会出门,但是定亲,只要是未婚夫那方来人就是可以出去的。只不过,杜小暖明显看得出丞相府就是想圈禁她,让她与外界隔离,这是怎么同意的?其中必有蹊跷。
不管怎样,杜小暖着实高兴可以出去,还夹杂着些许温暖,她的心里明白这不正常的情绪是因着那个人。
杜小暖立刻让那个人回话。
然后起身一通收拾,随意挽了个发髻,衣服未换,只不过穿了件很厚实的大红披风,这里的冬天很是寒冷,披风必不可少,红红的披风显得她的脸色红润许多。
随着秋月来到前厅。
迈步刚踏进那间大堂,就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如玉容颜裹在全黑的斗篷里,轻轻地咳着。
听到脚步声音,转过头来与杜小暖的视线刚刚好对在一起。那样的容颜丝毫不因身体的不适而折损一丝醉人风姿。
杜小暖立刻低下头,还是察觉到自己脸上微微的热意,心里更是掀起浪花,她是真的动心了?
秋月行了一礼,然后就退了出去。
就听得那人说道,“来这边坐。”
杜小暖轻轻抬头,看见他指着他身旁的一个位置。
大夫人就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坐着。看见她也不做声,微微笑着,多么像慈母一般的目光。只是却没有一点感情,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