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看见他不敢置信中夹杂着一点点恨意的眼神，小海了然地笑了笑，决定借这个机会把早就该说的话说清楚。
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很累，不管她如何努力如何隐忍，终究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他终究永远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终究是有别的女人惦记着他。
她终于理解了那一次秦若天为什么会说后悔带她回中国，要是没有回来，继续以小海而不是苏婳的身份生活在夏威夷，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伤心？
她突然好怀念那个失去记忆的小海。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小海回不去，连城也回不去了。
是不爱了吗，不是，不管有没有回复记忆，她都爱连城。可是，如果这样的爱必须以猜忌和身心俱疲为代价，她只能放手。
“连城，你听我说……我早就想跟你谈离婚的事情，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必须离婚。”
连城忽地变了脸色，刚才还是一副关心娇妻的模样，现在则变成了千年寒冰。
“苏婳，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你知道我的脾气。”
小海笑了笑：“一直听你叫我小海，突然不习惯你叫我苏婳。”
他忽地失了耐性：“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理由。”
小海只觉得心脏快要裂开了，正分崩离析，她抓不住啊，抓不住自己想要的幸福，所以只能放手。
连城抓住她，厉声问：“是不是因为秦若天，在你离开的那几年，你已经爱上他了是不是？就算你已经恢复了记忆，还是没有办法继续跟我在一起。”
其实她很想说不是，很想说我苏婳爱的一直只有你，可是那一瞬间她没有了辩解的欲望，索性点点头承认。
看着连城愤怒离去的背影，她后退两步靠在水池边，眼泪夺眶而出。
方叔看见连城气呼呼钻进车里，知道两人肯定是又闹别扭，启动了车子之后他安慰道：“少爷别跟少奶奶置气，女孩子家嘛，多说说好话，买点礼物什么的，就没事了。”
后面的人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叹口气：“方叔，我让你准备的事情……”
“少爷放心，一切正常，少奶奶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感动到哭。”
“方叔，停止吧，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了。”
方叔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过去，看见连城捂着脸靠在椅背上。
他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之前也有这样不祥的预感，可是唯独这一次，他像是未卜先知一样知道，也许真的是最后了。
郑晓霞看着小海面前堆成小山似的纸巾，抽了一张递过去，没好气地说：“哭什么哭，不就是个男人么？你要是舍不得，干嘛提离婚啊？”
小海抽噎着，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掉眼泪。
郑晓霞叹口气，想到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劝说的欲望也没有了，只是陪着一起哭。
火锅店老板又送了一盒纸巾过来，不放心地问两位女士需不需要通知家属。
郑晓霞本来想好好说话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大着肚子在这里掉眼泪，可是林东那家伙却不闻不问，语气就刻薄起来。
“叫什么家属，又不是会死？”
好不容易小海不哭了，两个人去看电影，决定了要彻底疯狂一次。
可是就在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小海被突然闯进来的一个人吓到了，仔细一看，原来是连城。
他的脸色很不好，不是不是，是非常非常不好，冷冷地说：“你跟我出来。”
“郑晓霞……”
“林东马上就到……”
小海看了看迷迷糊糊还挂着泪珠的孕妇，知道连城的脾气，自己要是不跟他走，估计这里的人都会遭殃。
到了门口遇到林东，显然两个男人是事先商量过的，此刻很有默契地点头，然后各走一边。
擦肩而过的那一秒，小海低声说：“明天她要去做手术……”
林东震了一下，点点头很快进去了。
小海到了车子边才看见不悔也在，看见孩子期盼的无辜的小眼神，她瞬间就心软了。本来不想上车的，可是不由自主地坐了上去。
不悔哭起来：“妈妈是坏蛋，妈妈不爱我……”
小海心疼地抱住孩子：“不悔，你听妈妈说，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只是需要时间……”
“你都要跟爸爸离婚了，还需要什么时间？”
小海怒气冲冲地看着开车的男人：“喂，离婚是我们大人的事情，你干嘛跟孩子们说啊？”
连城此刻也是老大不耐烦：“不说的话怎么谈抚养权的问题，不悔有选择权。”
他真想把车子停在路边，把这个迷糊的小女人拉下车痛打一顿。他费尽心机想要给她一个童话般的婚礼，想要在所有人面前单膝跪地向她求婚，想要和她共度一生，可是她呢，他那么多的努力，被她简单的离婚两个字，就全盘抹杀。
一想到之前秦若天那个电话，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是什么口气，什么叫做既然不爱小海就趁早放手，什么叫做她值得更好的男人去爱，什么叫做别用婚姻的绳索束缚住不再相爱的男女……
连城简直气到爆，要不是方叔和周伟劝着，他非得找到秦若天，先打一架再说。
小海愣了愣，终于明白过来连城不是好心来接自己跟自己道歉，而是要带着不悔来跟她谈离婚协议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胸口堵了很多很多淤泥，那东西慢慢从胸口往上移动，到了口腔到了眼睛鼻子耳朵，把她整个人都淹没。
原来，竟是这样的难受。
“律师呢？”
连城愣了愣，明白过来她是误会了，可是他正在气头上，也不想过多解释，就没说话。
小海只当他是默认了，于是也不说话，只是问不悔想不想秦若天。
孩子哪里知道父母的花花肠子，他只知道秦若天叔叔对自己很好，自己也很想他。
哪知道连城气急败坏地吼道：“既然那么想他，那你跟着你妈去夏威夷找人家得了。”
不悔哇一声哭起来，抱着小海，瑟缩在她背后。抽噎了半天，孩子终于报复性地喊了一句：“我要找天天叔叔做我爸爸……”
一声急刹车，小海抱着不悔滚落在地上，还好她护住了孩子的头，要不然以连城的速度，不悔肯定会受伤。
小海这一次再也淡定不了，抓起抱枕就砸过去：“你是不是疯了？”
某人转过来怒吼：“是啊，我是疯了，我快要被你逼疯了。我要是没疯，怎么会想出拿一千万留下你的馊主意。我要是没疯，怎么会想着要给你一个童话般的婚礼……”
可是这些话听在小海耳朵里，全部变成了连城为他的出轨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我……只会觉得恶心……”
连城蓦地笑了一下：“要是这些事是秦若天做的，你一定会感动得梨花带雨。”
“是啊，他比你纯洁……”
某人怒吼的声音：“苏婳，我哪里不纯洁了？”
“你哪里纯洁了？”没说出来的话是，车震你都上演了，还敢来我面前说纯洁，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连城看横竖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可别耽误了正事更不好，于是耐着性子重新发动车子。可是小海已经无法忍受继续跟他在一辆车子上，大喊着停车。
不悔从来没看见过爸爸妈妈这样争吵，真的吓哭了。
小海紧紧抱住孩子，也哭起来：“你要是那么迫不及待想跟我离婚，直接拿离婚协议来给我签字就行，搞这么多花招干什么？”
连城笑起来，明明是你平白无故提出离婚，明明是你心心念念的只有秦若天，明明是你……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离婚了？”
“你别狡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花花肠子。男人都是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真觉得梁欢比我好，比我适合过日子，那你把她带回去给你爸……”
连城蓦地一惊：“苏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这样，无巧不成书，不悔突然啜泣着告诉小海：“妈妈，今天梁欢阿姨去公司找爸爸了，方爷爷说的。”
小海蓦地睁大眼睛，看来在车里亲热不够，还要到公司里去，是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那样的关系么？
连城骂了句小兔崽子，也隐约知道了小海提出离婚的原因，忙不迭解释：“不是那样的，梁欢去找我是感谢我送喝醉酒的她去酒店，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不信你可以去问方叔。”
原来，车里面的只是冰山一角，你们还去了酒店。那么，你们在酒店也是那样的吧，像在车里一样的？
小海别过脸：“你跟我解释什么啊，我们都要离婚了。”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硬，因为连城的不说话，小海更加坐实了他确实出轨的罪名。她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生活，想到自己所受的苦，越发觉得气愤。
不悔看见妈妈捂着头倒在位子上，吓得大喊停车。
连城也吓坏了，忙车子停在路边，跑到后面查看小海的情况。他后悔死了，明明知道她有这样的毛病，应该让着她的，怎么还一定要在嘴皮子上跟她一较高下呢。
“小海，小海，老婆，老婆你别吓我……”
小海缓缓睁开眼睛，抓住不悔，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悔大喊大哭：“妈妈，妈妈，你别丢下我，我打电话给天叔叔。”
看着孩子翻电话，连城即使心里气，却也只能一把抱住儿子。
“不悔，不悔，没事，有爸爸在，会没事的。”
不悔伏在爸爸怀里，啜泣着问：“爸爸，妈妈会死么？”
“不会，不会，妈妈永远不会离开我们。”
方叔带着刘医生赶来的时候，小海已经彻底的昏过去。刘医生一看就说是气急攻心，然后责骂连城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女人。
连城百口莫辩，只能保持沉默。
“婳婳，婳婳，我冷，我疼……”
苏婳蓦地惊坐而起，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正对她伸出手。
她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居然是沈天。
“沈天，沈天……”
她跳下床去，想要抓住他，可是他像一阵烟一阵风，很快就消失了。她冲过去，抓住的只是一丝丝空气。
就像那一年那一天，她被邻居家奶奶带着赶到医院，看见的只有被白布盖着的爸爸。
就像那一年那一天，她失魂落魄赶到医院，看见的只有躺在太平间的沈天。
她清晰地记得他胸口的两个枪眼，清晰地记得旁边有人让她不要哭，怕沈天有留恋上不了天堂。
“沈天，沈天……别走……”
“婳婳，婳婳，我冷，我疼……”
“沈天……”
小海从迷蒙中醒过来，只听见外面沙沙的雨声，她觉得浑身都疼，出了一身的汗。她想起那个梦，赤脚跑到门口，蓦地拉开门。
什么也没有，静悄悄的走廊里，连一只蚊子也没有。
“沈天，沈天，你出来……”
她一路跌跌撞撞找过去，一间一间病房找。
其他病人吓坏了，早有人摁了铃，很快冲过来两个医生，把她架起来往外走。
她挣扎着，哭喊着：“沈天，沈天，你出来，你别丢下我，求你……”
因为她力气太大情绪太激动，刘医生很怕她过多地消耗体力，只好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小海一开始还能哭喊还能挣扎，慢慢失去了所有力气，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等她冷静下来，刘医生走过去，掰开她紧握的手，才发现指甲已经掐到了肉里，一片模糊。
连城赶到医院，听刘医生说了事情经过，怒吼道：“我只不过离开一下下，怎么就能出这样的事情，你是干什么吃的？”
刘医生一脸无奈：“连少，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小海脑部受过重创，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不能受刺激。我要是有办法……”
“对不起，是我太……不该拿你发火。”
刘医生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护士出去了。
走到门口他转过来，提醒了一句：“我找到小海的时候，她嘴里喊着沈天的名字，好像在找他……”
连城挺直了脊背，过了很久才说：“我知道了……”
连城坐下来，抓住小海的手，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下来。
小海，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我要怎么爱你才好？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离开我，你才能开心，难道真的要走到离婚那一步吗？
小海，我爱你，我那么爱你，是不是错了？
从看见你那张照片的第一眼，我就深深陷了进去。我不能忍受陪在你身边的男人不是我，我不能忍受你居然不认识我，我更不能忍受你离开我……小海，你起来，你起来告诉我，我到底拿你怎么办才好？
你起来，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再也不瞒着你任何事了。
很快连誉川和刘芸就来了，两个人见了小海的样子皆是长吁短叹。尤其是连誉川，他已经听方叔讲述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梁欢不是回去美国了么，怎么又回来，你们又怎么会去酒店，还被小海知道？”
连城百口莫辩，只能叹息着不说话。
刘芸安抚着连誉川的情绪，安慰说：“我相信连城是分得清轻重的人，他那么爱小海，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他是你儿子，你还不清楚他的为人么？”
连誉川气急败坏地出去了，刘芸拍了拍连城的肩膀，跟着出去。
连誉川坐在花园里，看着走廊上一对老夫妻，终于红了眼眶。
“是不是又想月明了？”
连誉川看了看刘芸，笑了笑不说话。两个人并排坐在那里，看着老太太搀着老头子在散步。老头子大约是生了什么病，心情一点也不好，一次次把老太太甩开，还用拐杖去打老太太。
可是老太太丝毫不生气，越发抓住老头子……这么几次下来之后，老头子没了力气，只好任由老太太搀着。
连誉川呵呵笑起来：“刘芸，你知道吗，最近我总是失眠，我总是听见月明在叫我……她说她冷，说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啊，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她说苏婳不好，她说她有感应……她在怪我，怪我没保护好婳婳……”
“所以你才那么生气？”
“是啊，当初连城告诉我苏婳的身份的时候，我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我欠了月明太多的东西，不能再让连城欠她的女儿……可是两个孩子那么相爱，他们吃了那么多苦，老天为什么还是要这样残忍地对他们？”
刘芸叹口气，也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也觉得愧疚，苏婳是她的干女儿，她说过无论如何要保护好这个女孩，可是呢，却没有做到。
“方叔说，小海提出了离婚，听那口气，不像是开玩笑。”
刘芸震惊，怎么会这样？两个人已经分开了四年，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为什么又要离婚？难道，真的走不下去了吗？
“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连誉川深深叹口气，揉了揉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来往外走。
小海一直在喊：“沈天，沈天……”
连城抓住小海的手，焦急地喊：“老婆，老婆，我在这里……”
小海还是喊：“沈天，沈天，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她又喊：“离婚，离婚，天天……”
连城蓦地松开手，不敢置信地凑过去，果然听见他说：“离婚，离婚，天天……”
小海，小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在这样的时刻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小海这边昏迷，郑晓霞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林东找到她的时候，她死活不走，两个人在电影院吵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电话响起来，是小海的，他看了一眼接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喊：“秦若天，你到底想怎样，这样的阴魂不散，有意思吗？”
秦若天没想到接电话的会是连城，可是此刻他没有那么多心思跟他纠缠，就说要小海接电话。
连城想起那一声天天，想起小海提出来的离婚，再也无法忍耐。
“秦若天，我警告你，苏婳只能是我老婆，你这辈子都休想打她的主意。别以为她提出了离婚，我就会放她走。”
秦若天愣了愣，蓦地把电话挂了。
连城气呼呼把电话砸在地上，很快他自己的电话又响起来，是梁欢打来的。
“喂，连城，听说小海住院了，严重吗？”
连城揉了揉额头：“没事，她身体本来就不好。”
梁欢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是因为我吗，要不我来给小海解释吧？”
连城一听就头大，这来了还不翻天，于是委婉地拒绝了。
梁欢知道连城不想看见自己，就问：“我有那么让你讨厌么？”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梁欢，我……”
理所当然，引起了公愤，大家伙看见一个大男人居然骂一个孕妇，自然把矛头全部对准了林东。有一个孩子甚至把手里的冰淇淋砸在了他脸上，说他是坏叔叔。
等两个人出来，郑晓霞干脆坐在了路边，无论林东怎么说，她都不开口。一开始还有眼泪，后来连眼泪也没有了，只是恨恨地看着他。
“小海说，你……”
“是，我明天就要去把孩子做掉，这下子你高兴了，我再也不想跟你扯上关系。既然你那么舍不得你妈，我成全你。”
林东牵起郑晓霞的手，好脾气地说：“说的什么话，你是我老婆，我妈是我妈，不冲突。”
她被激发起了愤怒，甩开他怒吼道：“林东，你以为我是傻子是不是？那天你妈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什么，要是孩子是男孩她要，孩子的母亲不要。你妈还说，要给孙子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妈妈……你妈还说，某某家的女儿最配得上你，人家知书达理，不像我，野丫头一个。你们把我当猴耍，要到什么时候？”
林东吓了一跳，没想到电话里的话还是被郑晓霞知道了。
“我妈的意思是……”
“你别给她解释，我不想听，你走吧，别管我，找你的门当户对的妻子去。”
说完这些话，郑晓霞站起身就朝前走。林东跟上去，不敢太用力，怕伤到孩子，只是轻轻拽住她，好言相劝。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可以吗？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郑晓霞甩开他，怕他再跟上来，只好拔腿就跑。
林东追上去，前面就是十字路口，而且人行道是红灯。可是郑晓霞好像没看见来来往往的车辆，直直地冲了过去。
“晓霞……”
郑晓霞只听见一声一刹车，然后有人拽了自己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