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出走（二）

　　何雪晴来到大哥家时，天已黑了。开门的是母亲，她见女儿回来又惊又喜，何雪晴尽量装出开心的样子，对母亲说陈秋风出差了，她回家住两天。
大哥不在家，嫂子陪小侄去补习班了。何雪晴扔下提包跑进卫生间，她从镜子里看见脸上没什么大碍，只是右边脸上红了一片，此时有些火烧火燎，她挤出一点牙膏抹到脸上，立刻有一种清凉的快感。
母亲并未看出什么，两人一边坐在沙发上说话，一边看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出古装剧，不一会儿，母亲看着电视就开始打瞌睡。
何雪晴这才有时间拿出手机，想到那天酒会时吴天昊打的几个未接电话，她一直没机会回过去，此时有些急不可待，她很快拨通了吴天昊的手机。
“雪晴，你终于回电话了。”电话里吴天昊一声感叹，“你没事吧？”
“我今天回娘家啦，我想见你。”何雪晴说。
“回娘家了，怎么，你们俩吵架了？”吴天昊不放心地问。
“没有，你别多想。”何雪晴说，“明天你有时间吗？”
“明天下午吧，”吴天昊说，“到时候我把地址发给你。”
吴天昊的电话刚挂断，陈秋风的电话就打进来，她看着屏幕上陈秋风的名字，犹豫起来，估计这会儿家里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接吧，他肯定会问她在哪儿，然后命令她回家；不接吧，又怕他生气。一急之下，她左边半张脸火烧火燎的疼起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沸腾起来，就不接，看他能把她怎么样。
她把手机扔进提包里挂到衣帽架上，也不洗漱，倒到母亲的被窝里就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大哥大嫂正在厨房里忙早餐，母亲在房间里整理涛涛的书包。她从床上坐起来，也不知道昨晚母亲是怎么睡的，她占了她的床。
小侄涛涛一看她起床了，马上跑上前黏糊起来，“小姑，小姑，你给我带礼物了吗？”
经他一闹，她才想起，往日回娘家，总会给小侄带个礼物，这次来的匆忙，什么也没买。她抱歉地一笑，说，“好涛涛，小姑这次忘了，下次补上啊。”大嫂走过来，一只手指着涛涛额头，说，“多大了，还缠着小姑要这要那，去吃饭去，一会儿该迟到了。”涛涛向她扮个鬼脸跑了。
何雪晴从提包里取出手机，一看吓一跳，昨晚有六个未接电话，都是陈秋风的。何雪晴心里有些胆怯，但想到今天约好去见吴天昊，无论如何豁出去了。
何雪晴等吴天昊电话等的焦心，直到下午四点钟，吴天昊才给何雪晴发了一个地址，是一家火锅店的地址。何雪晴眼睛有些酸楚，吴天昊还记得她最爱吃火锅。
记得有一年冬天，吴天昊父亲从镇上买回来一个黄铜火锅，吴天昊跑到她家非拉她一起去吃，他母亲做了一大盘鱼肉丸子，让她一个人吃个精光。那一年的冬天由于这个火锅，让她倍感温暖，以后的好多年，她都很怀念那个冬天。
赶到川美火锅店，用去了半个小时时间。一进门，一个声音就从里面传过来：“雪晴，这里——”
何雪晴顺着声音寻找，在右边靠窗的地方，吴天昊正向她招手。
前几次见面，两人说话并不多，似乎有很多忌讳。毕竟两个人心里隔着太多时光留下的痕迹，太多感慨、惊讶、迷惑。这一次见面，就明显不同，六年的时光慢慢蒸发掉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虽然已物是人非，但那种亲切的感觉又回到了他们彼此之间。
“天昊哥，”何雪晴脱口而出，吴天昊眼神愣了一下，欣然接受，他急忙上前给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何雪晴发现吴天昊明显瘦了，眼睛下面一片黑色眼袋，看得出他这些天一定没睡好，不安地问：“天昊哥，张圆荷的事我一直想问你，到底咋样了？”
吴天昊叹口气，端起茶壶给何雪晴到了杯茶，说，“唉，很复杂，不好说。都怪我，报什么警呀。”
何雪晴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想让他太难过，就安慰道，“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不报警，张圆荷也不会进监狱。”吴天昊说。
“天昊哥，你别这么说，即使你不报警，陈秋风也会报警的，你以为他会白白交出五十万，他是个什么人我太了解了。我应该代张圆荷谢谢你，这些天你到处奔波，你为她做的够多了。”何雪晴说。
“雪晴，”吴天昊若有所思地说，“这是我必须做的，因为我欠她的。”
“你不欠！”何雪晴大声说，她不愿看见他陷进自责里。
“不是这件事，”吴天昊压低声音说，“有件事，我压在心里很多年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做为一个男人，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还怎么有脸在这个世上立足。”
“天昊哥，你在说什么呀？”何雪晴吃惊地望着他。
“六年前，张圆荷出事那天，我在现场，我看到几个流氓纠缠张圆荷，我吓跑了，我听见张圆荷大声喊救命，我还是跑了。我当时的懦弱不仅毁掉了自己，也毁掉了张圆荷，还有你，我知道你和张圆荷的感情，你听到这个骇人的变故大病一场，离开了家乡。雪晴，我不配你叫我哥，你应该恨我。”
何雪晴抱住双臂，仍然止不住身上的颤抖，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吴天昊，这件往事被再次提起，就像伤口上洒下一把盐，而吴天昊发自内心的忏悔，对何雪晴来说无疑又增加了一重伤痛，就像在那撒了盐的伤口上又揉了一把，力度够重。
“雪晴，你知道了真相，你还认我是你朋友吗？”吴天昊悲哀地问。
“我，其实……”何雪晴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三张伪造的约会条被她重新关进心底。她没有这个勇气，她说不出口，她点点头，说，“天昊哥，这件往事，让我们忘掉吧？”
“怎么忘掉？张圆荷就在那里，我们怎么面对她？”吴天昊飞快地说。
“……”何雪晴垂下头，双手扭到一起，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我要让她知道真相，原谅不原谅是她的事。”吴天昊说，“所以，张圆荷的事，不要对我说谢谢，我欠她的，我必须帮她。”
何雪晴抬起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查了那个案子，”吴天昊接着说，“张圆荷的男人叫大庆，他是一个大货车司机，五月份出的车祸，由于查出携带毒品仍没有结案，关在第二看守所。”吴天昊看了眼窗外，说，“大庆也是淇县人。”
“噢？”何雪晴好奇地问，“他也是淇县人。”
“但，他们并没有登记结婚，是同居关系。”吴天昊接着说，“如果能找到那些毒品的真正主人，大庆因为车祸就会判得很轻，再积极赔偿的话，就会从轻或判缓刑。”
“需要多少钱？”何雪晴似乎终于抓住一个自己可以尽力的事，急忙问道。
“陈秋风的钱没那么容易拿到的，”吴天昊一笑，说，“雪晴，我不希望你插手这件事。我今天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有了一些线索，帮大庆就是帮张圆荷，如果再顺着毒品这条线抓住一条大鱼，他们俩个都可以减刑或判缓刑。”
何雪晴眼里闪出光芒，似乎看到了希望，不由激动地说，“我们能不能再去看看张圆荷，告诉她这个消息，让她要有信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天昊点点头，说，“嗯，我来安排。”
“我能做点什么？”何雪晴冲动地说。
“太危险，”吴天昊说，“有我就行了，你安心回家等消息吧。对了，雪晴，你还是回家住吧，我知道你肯定是偷跑出来的，陈秋风近段时间遇到大麻烦了，我担心他会迁怒于你。”
“你怎么就不担心我迁怒于你呢。”一个声音从头顶炸响。
何雪晴和吴天昊一起抬头，陈秋风似鬼魂一样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都愣住了，还是吴天昊反应快，他急忙站起身，向陈秋风伸出一只手，陈秋风对吴天昊伸过来的手置若罔闻，径直走到何雪晴身边坐了下来。
“我正劝雪晴回家呢。”吴天昊没话找话地说。
“我听见了，”陈秋风似笑非笑地说，“谢谢你了。”
“那，你们聊吧，我得回家了，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呢。”吴天昊背起背包起身就走。
何雪晴刚才满心的温暖此刻已降到冰点，她垂下头，心虚地向一边挪了下位置。
但是，陈秋风并没有发作，他搂住她的肩膀，说，“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咱妈告诉我这个地址，让我来接你。”
何雪晴一阵后悔，后悔不该把行踪告诉母亲。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陈秋风看见自己跟吴天昊一起吃饭竟没有大动肝火，这个男人阴晴不定的性格太让人琢磨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