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驶在黑漆漆的公路上,汽车前灯的两束光交汇到前面路面上,在无限的黑夜里孤零零地亮着,窗外已望见远山模糊的轮廓,山间挂着一轮残月。
陈秋风一路沉默着,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何雪晴坐在一边,虽然很累,但没有一丝睡意。跟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生活久了,性情也会随着改变,变得多疑、敏感和对一切充满探寻的冲动。
因为你不靠自己去寻找答案就只能活得像个傻子一样,但凡想从他嘴里多了解一点情况都是痴心梦想。比如此时此刻,他开着车想些什么,只有上天知道。
“想什么呢?”这位神道是先关心起她来了,他侧目瞥了她一眼,何雪晴心里说,“你想什么呢?”
“知道我为什么接你回去吗?”陈秋风又问。
“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怎么知道你怎么想,”只不过何雪晴把这句冲口而出的话憋回肚里,她不想激怒他,而是说:“不知道。”
“素玉要向你赔礼道歉,她知道她错了。”陈秋风说。
何雪晴惊得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她转过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陈秋风:“这,这怎么可能,你又在袒护她。”
“是她亲口对我说的,她求我接你回来。”陈秋风说。
何雪晴重新坐好,眼前浮现出素玉模糊多变的脸,就像她经常佩戴的纱巾一样,让人眼花缭乱。一会儿是狐狸,一会儿又是呲着大牙的兔子,到底哪一个是她?她明明嫌恶嫉妒,对她却要摆出一副和解的姿态,她该相信吗?
“其实,”陈秋风看出何雪晴的疑虑,接着说,“你设身处地的为她想一想,她一无所有,你却拥有一切,她只是出于一个女人的嫉妒心理。”
陈秋风一只手从方向盘上伸过来抓住何雪晴的手,那只手冰凉还汗津津的。她先是挣脱了一下,挣不开就由他攥着,陈秋风叹口气,说,“本来这次去北京是见一个重要客户,你们这一闹,客户也没见成我就跑回来了,我希望以后不再出现这种事,我希望你们能成为好姐妹。”
何雪晴扭头望一眼陈秋风,看见他这两天来回奔波,眼角流露出的疲倦,心突然软下来,她点点头,说,“只要她不找我的事,我怎么都好说。”
陈秋风嘴角浮上一丝微笑,说,“好,这才是当嫂子的样子。”他扭头瞥了她一眼,接着说,“我不希望你再去见吴天昊。”
“我……”何雪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路上他绝口不提吴天昊,本以为他学会了宽容,不在意他跟吴天昊接触,看来他还是不愿放过他。
“我说过,你的所有毛病我都能忍,但是,你不能得寸进尺,给我戴顶绿帽子吧。”陈秋风冷冷地说。
“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何雪晴愤怒地转过身,眼睛瞪着陈秋风。
“你脸怎么样了?还疼吗?”陈秋风突然转变话题,一只手伸过去摸了一下她的脸。
何雪晴伸手撇开他的那只手,气鼓鼓地说,“我要是毁了容,你还要我吗?”
陈秋风认真地扭头看了看她的脸,幽幽地说:“那我肯定得休了你。”
何雪晴满心等他一个承诺,结果被他当场泼了盆凉水,不由又怒又恼:“凭什么她毁了容,你把她当宝贝一样,我毁容就落个被休的下场。”
陈秋风一笑,说,“妹子没得选,媳妇还可以再选。”
“陈秋风,”何雪晴对他怒目而视,尖声叫起来,“我总算看出来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了。”
突然,一个急刹车。
何雪晴几乎被颠出去,头狠狠地撞到前挡风玻璃上,眼前一黑,充斥在胸口的尖叫还没有发出声,她就被一双大手抱进怀里,她的头又重重地撞到一个硬物上,像是方向盘,她被放倒在仪表盘上,嘴唇被对方火热的嘴唇堵住,唇边的胡子茬毛刺刺地扎着她的脸,整个头都在“嗡嗡”作响,胸口被重物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何雪晴脑中还剩下一点活人的意识,心想,恐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果然,车门被踢开,她被拎出汽车。车外冰冷的空气一下激活她的意识,她喊了一声:“救命——”她的嘴唇又被堵住,一个声音含糊地在她头顶炸响“让你看看我的心是什么做的。”她被塞进后车座,头又一次重重地撞到皮靠背上,她无力地呻吟了一声,整个人意识都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何雪晴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后座上,似乎睡了一觉,只觉得全身酸软,头“嗡嗡”直响,左边脸又尖刺刺地疼起来,“哎呦,”她叫出了声。
“别动,躺着吧。”陈秋风在前面不动声色地开着车。
何雪晴想起来,自己不是坐在前面吗,“唉,我什么时候跑后面躺着了?”
陈秋风也不答话,只管开他的车。
何雪晴坐起身,她总感觉哪儿不对头,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休闲裤在裤腰处卷起一坨,半个腰都在外面。何雪晴慢慢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又羞又气,“喂,你刚才对我干什么了?”
陈秋风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说,“对你老公尊敬点。”
何雪晴气哼哼地抱起一旁一个抱枕向他的靠背砸了一下。
“你再睡会儿,马上就到了。”陈秋风说。
“我哪里还睡得着,到了家还得对付你那个刁蛮妹妹,我早晚死在你俩手中。”她的抱怨还没说完,就看见车灯一闪,汽车已开进别墅大门。
何雪晴急忙整理衣服,头发也乱蓬蓬地,她又用手梳理了一下。
大宅里灯火辉煌,夜深了,似乎都还没有休息。已有人听见汽车喇叭声从屋里跑出来,第一个跑出来的是张管家。
张管家径直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太太回来了。”
何雪晴走下车,穿着她离开时的大衣,一阵风过,她几乎有些站立不稳。陈秋风从一旁走过来,搀住她走向台阶。
张管家吩咐几个佣人下去休息了,只剩下她留了下来。长沙发上坐着素玉,她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羊毛套裙,头上系这金色的纱巾。她一看见陈秋风和何雪晴进来,急忙站起身来,声音仍然含糊地说,“哥,嫂子,你们回来了。”
陈秋风点点头,何雪晴是第一次听素玉喊她嫂子,有些不知所措。陈秋风拉何雪晴坐到沙发上,自己也坐到她身边,他抬头对张管家说,“张管家,准备宵夜吧。”
“好的。”张管家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放下来,她看到一切都平复下来。
“素玉,”陈秋风很高兴地望着她,说,“你在电话里对我说,你要向你嫂子道歉是吗?”
素玉点点头,声音很大地说,“嫂子,对不起,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何雪晴睁大眼睛凝视素玉,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变化来的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陈秋风却很高兴,他晃了一下何雪晴的手臂,提醒她赶快表态。
何雪晴清醒过来,她点点头,说,“素玉,嫂子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对你缺少关心,你以后需要什么就对我讲出来好吗。”
“你的脸还疼吗?”素玉问。
“不疼了,好多了。”何雪晴说。
“你抹药了吗?”素玉问。
“没事的,”一瞬间何雪晴的疑问已在这一问一答间消失,她高兴地望着素玉。
“我房间里有这种药,是特效药,你别忘了,我一直在抹这种药。”素玉站起来。
“没事,不用了。”何雪晴笑起来,被素玉突然的殷勤弄的不知所措。
“走吧,嫂子,你跟我来。”素玉走过来去拉何雪晴的手,那只手又柔又软,她拉住何雪晴就走。
何雪晴简直有一种应祸得福的感觉,她看了一眼陈秋风,陈秋风示意她跟她去。
何雪晴虽然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站起身。素玉在前,何雪晴在后,两人一起走上楼梯。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素玉问。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呀?”何雪晴诧异地问。
“你是永远不会知道的。”一瞬间,素玉的腔调又回到了从前,这个转变太快,那腔调里充满怨恨和阴冷。
“你怎么了?”何雪晴真的被眼前这个百变的素玉搞的头晕眼花。
“我要走了。”素玉的腔调越来越怪异。
“去哪儿?”何雪晴疑惑地问,没听陈秋风说她要走呀。
“去早该去的地方。”素玉越说越快。
“回杏湾吗?”何雪晴小跑着跟上她。
“想同我一起走吗?”素玉停下来回头问她,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
何雪晴也停下来,喘了口气,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此时,两人已到三楼,素玉没有往她的房间拐,而是走到大露台。素玉一直走到露台的边缘,她先是伸开手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然后她趴在露台上,露台边缘有一道大理石砌成的护栏,护栏有半人高,有两掌宽。素玉双手撑住护栏,一个转身她已坐到了护栏上。等何雪晴走到近前,她已经站在两掌宽的护栏上了。
何雪晴一声惊呼,突然有一种预感,整个晚上让她心神不宁的素玉的怪异举动,此时有了恐怖的暗示,她尖声大叫:“素玉,素玉,你要干什么?”
“我说了,我要走了。”素玉慢慢地说。
何雪晴惊恐地放声尖叫:“来人呀,来人呀,救人呀,素玉,你不能这样。”
素玉回过头,站在高高的护栏上似一副雕像,声音像幽灵:“我早该走了。”
“素玉,你听我说,”何雪晴脑子里像开了锅般炸开了,这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吗,她早就抱着去死的念头了,她慢慢地向前,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素玉,你想想你哥,你不能这样……”
“他已不需要我了。”素玉声音似蚊蝇般细小。
何雪晴向前靠近,耳中听见楼梯上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她只想拖住素玉,等到来人就好办了。何雪晴走到近前,她离素玉只有一臂之遥了,她伸出手,小心地说,“素玉,你拉住我,素玉……”
素玉一声笑,身体向后倒去,何雪晴猛地抻出手臂去抓,她的手只挨住她裙子的边缘,素玉就从护栏上消失了,永远跌进了黑暗里。
“不……”身后传来陈秋风悲痛的喊声。
何雪晴趴上护栏,透过楼下房间的灯光,看见石头台阶上素玉翻滚了几下不动了,殷红的血从她身下向四周洇漫。
陈秋风愤怒地抓住何雪晴的衣服,吼道:“为什么要推她——”
何雪晴浑身乱颤,她想喊已喊不出口,她剩下的只有不停地摇头,眼里的泪水哗哗地流出来。
“滚——我不想再看见你……”陈秋风扔下何雪晴向楼下跑去。
楼里一片混乱,张管家大呼小叫地喊楼里佣人的名字。
何雪晴腿一软,一头栽倒护栏下面,她坐在地下,双手抱膝,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