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九月初六,是举行婚礼的日子。
一大早何东强和母亲就陷入混乱和紧张之中。何雪晴自从半夜喝下加了安眠药的牛奶睡着之后,再怎么叫也没有醒过来。眼看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九点,接新娘的婚车就快上门,何雪晴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何东强的媳妇刘琳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外面门上连个喜字都忘贴了。”何东强一拍脑门,就往外跑,还没出门,就被母亲叫住,“先别干那个,你快想想办法让你妹子醒过来呀。”
“妈,一个会儿婚车来了,门口连个喜字都没有,邻居会笑话的。”何东强说。
“都是你,非要雪晴喝安眠药,这下可好。”刘琳责备何东强。
“妈,你也别心疼妹子下不了手,你往她脸上泼冰水,兴许就醒了。”何东强说。
母亲点点头,向他们挥挥手,“你们快贴喜字吧,我来叫她。”
何雪晴躺在小床上睡意正酣,两个脸蛋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母亲望着女儿有些不忍,这些天都没有看见女儿睡得怎么舒心了,可眼看时辰已到,该出门了。她狠下心端起从冰箱里取的冰块和水,大声喊道:“闺女,醒醒,闺女……”
母亲把碗里的水洒到何雪晴脸上,何雪晴毫无知觉,她翻了个身继续睡,一点反应都没有。母亲有些慌了,又洒更多水,何雪晴仍然没有反应。
“坏了,坏事了,这可怎么办呀?”母亲急的直掉泪。
涛涛“噔噔噔”跑过来,大喊:“奶奶,婚车来了——”
“闺女呀,你醒醒吧,这可要了我的命了。”母亲急得直跺脚。
楼下车道上,驶过来三辆黑色豪华轿车,头一辆是花车,是加长版的卡迪拉克,后面跟了两辆宾利,其中一辆车牌号是陈秋风的。
但花车上,没有新郎,开凯迪拉克的是王战友,此时王战友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他们与新郎陈秋风失去了联系。接新娘的八辆车,跑散了五辆,只来了三辆。
那五辆车,让交警扣了一辆,说是超速,司机抱怨说,就这还掉队了。有一辆走错了道堵在门头大街,估计没有两个小时出不来。还有一辆车,遇见个碰瓷的要三百元,司机很纠结,不想出钱,两人在大马路上对峙了半小时了。另外一辆车跟错了队伍,跑到另外一对娶亲的队伍里去了,接到电话才知道错了,正往回赶。还有一辆,死活联系不上。
王战友给司机们打了一圈电话,这个乱呀,看来车是凑不齐了,好歹花车在这里。他擦了一把汗,赶紧拨打夏如霜的电话。
“喂,我的奶奶呀,跟陈总联系上了吗?”王战友火急火燎的问。
“哎呀,你叫我祖奶奶也没用,手机关着,去哪儿联系呀”夏如霜大声嚷嚷起来。
“陈总会不会还在工地?他忘了时间了,他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工作起来太玩命,没准手机忘充电了,没电了,这样,夏如霜你亲自跑一趟吧,到工地去叫陈总,我这边派陈总的车去工地接他,要快,时间很紧。”王战友大声嘱咐夏如霜。
“也只能这样了。”夏如霜挂了电话。
工地上一片繁忙景象。一座十几层的住宅楼已拔地而起,透过绿色防护围栏,可以看到外墙已经粉刷大半,眼看竣工在即。
夏如霜踩着细高跟鞋像企鹅一样,左右摇摆着从碎石和下脚料中间走过去,他一眼看见工程部的刘四海,此时,刘四海戴着安全帽正与两个包工头说话。
“刘四海……”夏如霜大声叫他。
刘四海回过头,一看见夏如霜先是一愣,继而被她狼狈的模样逗笑了。
“笑什么,”夏如霜没好气地说,“见陈总没有?”
刘四海回身一指楼顶,说,“在顶层呢,怎么啦?”
夏如霜心里一惊,还真让王战友说对了,果然在这里。她没有对刘四海说今天是老板大婚的日子,因为陈秋风有交待,结婚的事不向外传播,只有身边少数几个人知道。
“我怎么上楼呀?”夏如霜仰头望着楼层,发起愁,“我要向陈总汇报一件急事。”
“跟我来吧。”刘四海打发走两个人,从其中一个人手中接过安全帽,戴在夏如霜头上,领着她走进升降机。
夏如霜跟着刘四海走进一个四面透风,头顶露天的铁柜子里。只听一声巨响,眼前的绞带咯咯吱吱转动起来。夏如霜惊慌失措地扶住一个锈迹斑斑的扶手,头顶的尘土扑嗽嗽往下掉,沙子落了夏如霜一身,脚下也开始晃动起来。
“天呀,什么鬼东西。”夏如霜扑打着套装上的尘土。
刘四海身体靠着铁栏杆,看着夏如霜的狼狈样,独自乐着。
升降机到楼顶停下,刘四海喊住一个正推车的小工问:“老板呢?”
小工放下水泥推车,指着不远处说:“在那,你们别叫他,他刚睡下。”
前面一片新浇灌的水泥顶,还闪着水光。不远处一片纸板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男人,衣服上满是水泥、尘土,脸上也是一样又脏又黑,辨认不出谁是谁。
夏如霜暗自惊讶,她做梦也想不到,从来都衣冠楚楚的陈秋风会与这些人混在一起,睡成一片。
刘四海从人堆里找出陈秋风,他回头向夏如霜示意。夏如霜这才看见陈秋风,他睡意正酣,脸上的胡子茬冒出一片。夏如霜小心地挪动步子,尽量不踩住那些人,她轻轻推了下陈秋风,陈秋风晃了一下接着睡。
夏如霜真不忍心叫醒他,真想让他那个该死的婚礼作废,但理智还是战胜了自己,她用力推了推他,大声在他耳边说:“陈总,醒醒,陈总……”
陈秋风机械地睁开眼睛,一下坐起来,看到面前的夏如霜,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总,打你手机,是关机,联系不上你,我只能跑来了,今天是初六。”夏如霜说。
“初六,怎么了?”陈秋风一脸迷茫,突然,他的意识跳动起来,他嘴里重复了一遍,“初六——”他想起来了,他猛的跳起来,抬头看看天,大惊失色,抱怨道,“你怎么不早点来叫我,坏了,坏大事了。”
夏如霜的手机响了,是李建国的电话。
夏如霜急忙接通:“喂,老李,你到了,好,我和陈总马上下来。”
陈秋风在原地转了一圈,突然说:“告诉老李,先去澡堂,在里面给我联系好理发师,对了,我的衣服在哪儿?”
“在老李车上,咱赶快下楼吧,不然真要晚了。”夏如霜催促道。
夏如霜跟着陈秋风和刘四海从升降机出来,就急忙拨通王战友的手机。
“老王,我已接到陈总,现在他要洗澡更衣,你那边怎么样?”夏如霜担心地问,她一看时间已快十一点了。
“唉,如霜,不急啊。”王战友不急不躁地说。
王战友的话一下把夏如霜弄糊涂了,都这个点了,不见新郎,女方家里竟然不急?“女方家里没有催吗?”夏如霜问。
“他们……如霜,我这边情况有些复杂。”王战友为难地说。
“怎么个复杂?”夏如霜问。
“唉,新娘叫不醒,老岳母的意思是送到医院让医生想办法。”王战友说,“女方家里乱成一团了。”
“这是什么事呀,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婚礼。”夏如霜说。
“你别说,跟咱老板挺配的,”王战友风趣地说,“这两个人物,没有奇怪只有更奇怪。走着瞧吧,以后有热闹看了。”
夏如霜被逗乐了,“那,我这边就不急了,让陈总去澡堂舒舒服服泡个澡,慢慢等那位睡美人醒来吧。”
“但是,丘甸庄园来的宾客怎么办呀?”王战友发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