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上咽喉的利刃冰冷寒凉,激起他颈间周围肌肤一小片疙瘩,昏暗烛火下女子的眼睛明亮闪烁如九天辰星。
猝不及防下被制住要害的他也不害怕,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勾起的笑意竟几分苦涩: “看你哭得那般可怜难得当了回善人,不料竟被你骗住了。”
“是。”莫伊痕咬牙切齿:“差点被你骗得把命都交代在这了。”
莲墨挑眉:“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醒来时确实看到你在哭,便好心递了方手帕与你,其余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少废话。”莫伊痕恨恨道:“你怎么偏偏来我的房间偏偏睡在我的床上,又偏偏在苍崖搜房的时候给他提示?”
沉黑色的刃尖又进去一分,微微的鲜血缓缓浸出。
莲墨眼也不眨,看着那道新鲜的血液顺着她白玉似的手腕蜿蜒而下,红与白的对比那般鲜明而深刻,让他想起某些暗夜里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一片死黑,面上却摆出一幅任君处置的表情。
莫伊痕看他眼神中的亮光一寸寸熄灭,知道这人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看模样估计是不会说的,正暗自思忖该如何让他就范,募地关紧的窗户传来一声脆响,她一惊,朝窗口望去。
与此同时。
莲墨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电光火石间硬生生将袖刃转了个向,直直朝莫伊痕逼来。
莫伊痕反应过来时刃尖距离自己的鼻尖仅一步之遥,她反应极快,立即顺势坐下,高抬腿袭向莲墨后颈!
莲墨无奈只得腾出手防守。
莫伊痕立即抓住机会,被钳制的右手使个巧劲从他手掌中脱离出来,疾退数步,同时还不忘呼啦啦削掉他一缕鬓发。
攻敌之必救。
乌黑细密的的发丝飘飘洒洒,未来得及退守的莲墨脸青了。
与此同时,窗户旁刚刚进来的团子大声嚷嚷道: “麻麻麻麻,苍崖大坏蛋被两个哥哥引出府了。”
莲墨神色一动,顾不得被削秃的半边鬓角,飞身朝窗口撞去。
莫伊痕大喝一声:“儿子,拦住!”
那一刹莲墨只想大笑一声,窗口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一阵风都能吹倒,拦住他可不是做梦么。
唇角的笑尚未来得及勾起,已经跃到窗柩的莲墨像是忽然撞上什么硬物似的,直直的倒飞了出去。
团子站在窗柩上,咬着肥肥的小指头,一幅叹息的小模样: “说了让你不要过来的,真不听话,麻麻最讨厌不听话的孩子了。”
莲墨捂着头上撞出来的血瘀,一脸的不可置信,围着窗柩左转转右转转,自言自语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回来了是不是?”又死死抓住团子的小手臂,捧着他的大头左看右看,一双好看的眼几乎要凸出来: “你是谁?告诉我告诉我,是不是他回来了。”说着又忙乱的到处乱翻: “告诉叔叔告诉叔叔,叔叔给你买糖吃,糖呢糖呢……。”
莫伊痕看他此时全身上下仅穿着一条贴身犊鼻裤,几近赤裸的躯体不停在房间窜来窜去,原本整洁条理的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全无往日精明狡诈的形象,状若疯癫。
莫伊痕见势不好,趁机点了他睡穴。
处于狂躁边缘的莲墨不妨被偷袭,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莫伊痕轻盈一让,“砰”的一声高大的身躯重重的砸在地上,刚刚进来的青云青玄眼皮跳了跳。
莫伊痕拍拍手,注意到两人的身影,挑眉问道: “搞定了?”
青玄冷哼,脸色傲娇:“凭苍崖那老头子的功夫,还不被我们耍得团团转……。”
倒是青云瞄了他一眼,及时截住他的话头道:“我们将他们引到了冰族入口处,他们只会以为是外族派来探听消息的刺客,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的。”
团子吭哧吭哧爬到莫伊痕身上,享受着麻麻温暖的怀抱,眯着眼说道: “哼,那群坏人,看爹爹回来了打死他们。”
莫伊痕往他屁股上一拍:“臭小子,别老把你爹你爹的挂在嘴边,有本事自己弄死他们去。”
站立一旁的青云汗颜,见过彪悍的母亲,没见过教三四岁娃娃杀人的。
团子被揍了一巴掌,小嘴巴一扁就要开哭,被莫伊痕捏住两家软嫩的肉,威胁道: “不许装哭。”
团子被这一吓,果然不哭了,默默挣开莫伊痕的手,在她怀中换了个方向,屁股朝向外面。
莫伊痕摇摇头,小子说他两句还来脾气,真是被惯坏了。
殊不知此时把脸埋在她怀里的团子在小声的自言自语:“团子一根小指头就可以弄死他们了,爹爹真坏,不让团子帮麻麻,麻麻也坏,凶团子,你们都坏,哼……。”
莫伊痕爱怜的轻抚团子软软的头发,眼睛却望着青云青玄,问道: “辛苦你们了。”虽然绝尘与他们私下里不知达成了什么交易,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能够感觉到他们身上并无恶意,青玄虽嘴毒了些,还是真心实意为她好的。
这一声谢是她的心意,无论他们收不收。
不出意料,青玄已经飞身一纵,不知隐匿到哪里去了,连个正面也没给她。
青云朝莫伊痕歉意的笑笑,倒是落落大方坐下,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回来时顺便去冰牢查探了一番,似乎没有看到你的父母,不知道他们……?”
莫伊痕冷笑:“普通的冰牢当然不会关押他们这样的‘重犯’。怕是被苍崖私自幽禁在了哪个黑房子里,等着哪天给我来个致命一击呢。”
青云扶额:“既然你已心知肚明,为何还让我们……?”
“许他给自己留退路就不许我留退路么?”莫伊痕看了一眼昏睡中的莲墨道:“这般布置自然有用,如今我看起来虽万人之上,却也是个没有实权的空壳子,连个放哨的也比我嚣张,这也是苍崖屡次犯上而我一直没有动他的原因,我知道你们和绝尘达成的协议应该是保护我之类,对于你们今天能够帮助我我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或许你们不稀罕,不过我还是要说,谢谢!”
房梁上呲啦一声响,像某人落足不稳。
她望向他的眼神明亮而真诚,灼灼的亮人,青云触到这般的目光也微微敛了此刻显得多余的笑,说道: “不必,我做事只随我心,与谁的委托无关,是不是你也不重要。”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必谢我,这会让我有负担。”
这句话从喉咙里滚了几滚,轻轻若窗外飘下的落叶,莫伊痕看他眼睫低垂明显不愿再说的模样,也不再逼迫,往他桌上放了一个药瓶,径直往里屋去了。
“这是我父亲在人间时研制的能治疗五感迟钝的药,不知对你们有没有用。你若信我,不妨一试。”
青云的眼一瞬间亮起。
二十年前谁都知空漠唯一的宝贝儿子不爱功名爱药香,研制出来的奇药时常为各族贵族青睐,说是千金难求也不为过,不想莫伊痕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他。
他颤抖着手抚摸光滑得连花纹都没有的瓶身,眼中迸射出的激动久久不能平复。
她对他,信任如此么?
== 莫伊痕可不管他胡思乱想,进房就看到莲墨躺在地上四仰八叉似乎睡得很香,两道浓黑的眉却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原本俊秀的面容扭曲,戾气横生如恶鬼,莫伊痕一个晃神,似乎看到时光的那头,那个仲夏的夜晚,也有一个人从天而降,伏地的面容也是这般痛苦挣扎,她心一动,将手轻轻搭在他手上,输了些灵气过去。
片刻,莫伊痕松开了手,平复了些微微气喘的呼吸,看看那人眉毛渐渐散开,又不解气的踹了他一脚。
丫的叫你算计我。
脚下触及到他微微弹性的肌肤,莫伊痕闪电似的收了回来。之前为了做戏逼真,特地把鞋脱了,此刻穿着袜子踩在他健硕的胸膛,不免有些奇怪。
被自己想法臊红脸的莫伊痕着急忙慌的穿上鞋子,正准备走人,眼角余光瞥到他胸膛上纵横的鞭伤,有些被她这么一番折腾已经重新泛出血丝,他长得本就俊秀,乌黑的发丝此刻凌乱的覆在面上,遮住他七分硬朗,露出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来。
莫伊痕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认命的返回去。
我总是心太软。
费了老大力将沉重的身躯一脸肉痛的给某人涂着真正价比千金的绿玉膏,一边泄愤似的戳着那一道道狰狞的鞭伤,前胸后背手臂大腿,瞬间用掉她大半盒。
她索性也就将所剩不多的盒子放在他床头。
严重时还可以抹抹。
晚风寒凉,抹好药的莫伊痕站起身,暗骂自己一声圣母,仍是从地上捡起那套镶了金线的外套,抖了抖灰扔到他身上,正巧盖住他的胸膛。
夜色将尽,莫伊痕擦擦脸颊上的眼泪灰尘血迹,整顿装束,大步走了出去。
天明第一抹晨曦载在她的眉梢,她微微仰头,仍是那个骄傲自信谁也打不倒的莫伊痕。
无人知,深夜女子于无人处无声淌过的泪。
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