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心事如舟

　　第二日，莫伊痕神色如常来到议事厅，众官员没有动静。
  第三日，没有动静。
  第四日，没有动静。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
  莫伊痕的心在一日日的沉默中愈发沉静，苍崖余威尚在，那夜官员中多有不满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来，就当没发生过似的就这么静悄悄的过了。
  莫伊痕咬碎一口银牙，却也只能忍着，一面在各个方面与苍崖显示出各方面的冲突以加速官员们的站队，一边加紧自身势力的培养。
  莲墨说话算话，给的符印还是极为有用，莫伊痕第一次了解到原来暗卫还分那么多种类。就莲墨手下而言总体分为两大类：蛛网和蜂刺。
蛛网主要负责情报的搜集，蜂刺则是执行外派任务以及保护主子。其下又有很多分支，整个组织系统架构完善而缜密，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莫伊痕把蛛网的主要力量集中调派到了各个重臣身边，继续搜集父母的资料，而蜂刺，一部分逐渐渗入龙魂士，一部分本就是冰士成员，她对他们只有一个要求，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最高的位置。
  至于她自身，暂时有青云青玄两位大神就够了。
  接下来是对权臣的拉拢，
苍崖势大，虽无人敢于正面反对，但至少那日的场景已在众人心中埋下引信，只要稍加引导，还怕它不爆发？
  当然，莫伊痕可不是白白吃亏的人，虽然并没有对那晚酒醉之后苍崖的“犯上”行为究责，却也明里暗里逼迫他将她的寝殿转移到了绝尘留下的府邸中，苍崖自知理亏终究是答应了。
  绝尘的府邸清雅幽静，繁花簇簇绿树荫荫，尤其是主院静庭格局更是轩昂大气，莫伊痕手一挥，就它了。
  几个被挑选出来的暗卫手脚麻利的将庭前两棵可一人合抱的木犀树锯倒，清理了周围遮挡视线的草木，呼啦一声没影了。
  莫伊痕坐在庭前，顺着轩敞的窗户看过去，此时静庭内的夜色将暮，庭前幽幽挂起两只暖黄的灯笼，没有郁郁葱葱的大树，整个静庭景色一览无余，探子无处可藏。
  选择在这里的另一个原因是尼玛只有这里有黑夜啊，睡在那座水晶宫殿里，整夜整夜明晃晃的睡不好觉，何况里头不知有苍崖多少内线，换个衣服还怕被偷窥呢，更别说哪有比自己拥有自己的私人地盘更自由自在的呢？
  悠然自得的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莫伊痕观察着自己的新家。像是早就料到莫伊痕会住进来似的，房间已经被收拾得很整齐。
  兴许是为了迎合她在人间的习惯，整座庭院中间是客堂，右侧开了两道门，一个是耳房一个是厕所，左转进屋是她睡觉的地方。
  房间布置并不奢华，全原木色的装修，进门就是一面亮闪闪超大的玻璃镜，正对准门口，将进门的人照得纤毫毕现。
  床头柜上搁着一盏小灯，用藤编的镂空灯罩罩在上面，莫伊痕找出火石，细细点亮那盏粗如儿臂的牛油烛，罩上藤罩，一瞬间摇曳的烛火透过软韧的藤丝丝泄出来，映亮一室孤寂，在莫伊痕脸上晕出暖暖的光。
  另外一个床头柜上搁着一个箱子，莫伊痕打开，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药，治疗外伤的一个格子，内伤的一个格子，活血化瘀的一个格子，头疼脑热感冒发烧又一个格子；莫伊痕甚至在第二层发现了现代医学才拥有的镊子纱布碘酒等医学用具；第三层是一些吊命的珍稀药材，人参灵芝牛黄血竭，莫伊痕拿一块牛黄闻了闻，表面细腻光泽，药香浓郁，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药。
  欲待放回，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方雪白信纸被压在底下，莫伊痕心中一动，便将其抽了出来。
  许是被压在药材里许久，莫伊痕抽出来时带起一股淡淡药香，信中的蝇头小楷笔法凝练，飘逸隽永，莫伊痕忽然便想起了那一方淡紫色袍角，幽幽浮现在她脑海。
  信中内容如下：卿卿吾爱：  近日可好！为夫悉心为你布置的房间可还满意？离别数日，可还想我？
  那晚我不辞而别实在是不想和你告别，有些心绪如浮萍，飘飘摇摇连我自己也摸不清晰，你是否，也和我一样？
  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我正在鬼界，听说鬼界的红色彼岸花开得很好，等我回来采一束放你床头可好？
  父母的事慢慢来，不用着急冒进，苍崖还要仰仗我，一时半会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站稳脚跟，培养势力，青云青玄虽与我有约定，但身份敏感，可多用但不可重用。若实在缺乏人手，你便叫团子传信与我，我派人手与你。
  接下来洋洋洒洒几十页是对朝中重臣详细的调查，边边角附上自己的观点，莫伊痕挑了几个感兴趣的。
  苍崖是不死不休的对头，有机会就打，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用留后路。
  空漠早年丧妻，老年失子，一声孤鳏无依，虽表面冷漠，内心对儿子却极为牵挂忧心，对其可大打亲情牌。
  司兵长老莲墨其人，性格无常喜怒不定立场未明，若能拉拢则尽量拉拢，若不能，早早剪除为好。
  司刑长老王希，性阴狠狡诈，手段残忍，在朝中也是人人嫌恶，是苍崖最忠心的狗腿，若要杀鸡儆猴，可从他开始。
  ……。
  莫伊痕唰唰唰翻过十几页的政策指导，除了对他们的性格和朝中地位的分析，更有许多闻所未闻的家族秘辛，例如谋杀糟糠之妻迎娶京中权贵小姐的；有的祖上实际与魔族有勾连的；有的和自己的小姨子乱搞生下名义上的侄子的，有些甚至详细到某官员第一次抱女人是什么时候，事无巨细方方面面罗列清楚，莫伊痕不由打了个冷颤，他的势力，已经渗入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忍着寒毛倒立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  药箱第一层第一格是为夫特地为你配的一些滋补的药，第二格有祛疤的药膏，记得每日要抹，为夫约莫两旬后会过来一趟，到时我若发现你还是手脚冰凉，若那一晚抱个冰块般，回来可是要打你屁股的。
  记得想我。
  莫伊痕放下厚厚一摞信纸，手指拂过药箱上第一格，裹着药包的细绳无声断裂，露出里面被磨得细细的黑褐色粉末，莫伊痕闻了闻，是些滋补的药材，专治体寒气虚，对调养旧伤颇有疗效，虽不是名贵药品，却胜在有心，开水冲泡就能喝，不用慢慢的熬，熬出一屋子药味给苍崖他们发觉弱点。
  至于除疤的药，莫伊痕脸一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他怎么知道自己身上有疤？还是在心口这么隐秘的位置？
  莫伊痕悠悠叹了口气，白皙的手指无意识的抚摸药包上棱棱的边角。
  边角并不平整，麻麻刺刺的痒，像极了此刻她不可言说的心情。
  “麻麻麻麻该吃药了。”离了那个四处都是眼线的地方，团子也不用太顾忌自己的身份，化形出来拉着莫伊痕的衣角说道。
  莫伊痕被打断，低头看见团子仰着白嫩嫩的大脸，四十五度天使角望着她。
  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直要把人闪晕。
  莫伊痕伸手把他抱起，捏了捏他粉嫩的小鼻子，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吃药的？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团子享受的眯起眼睛，小小声说道：“爹爹可以通过姝灵玉和团子互通消息，只是团子灵力太弱，消息传递要延时，爹爹说麻麻肯定不会吃药，要团子监督麻麻。”
  纠正数次无果后莫伊痕也懒得去管团子对绝尘一厢情愿的称呼了，只是仍旧对绝尘洞人心微的本事愈发佩服。
  不过对于团子这里吃里扒外的行为必须得取缔。
  “他许你什么了，我两倍许你。”
  团子纠结着一张笑脸，肥短的手指头相互绞了绞，耷拉着小耳朵道：  “对不起，麻麻，团子不能答应你。”
  “嗯？”莫伊痕眉毛挑起，尾音危险的扬起。
  团子眼角瞄啊瞄，瞄到莫伊痕发怒的征兆，连忙伸出小手臂一把搂住莫伊痕的脖子，小脸凑上她脖颈的皮肤爱娇的蹭了蹭，带着哭腔说道：  “爹爹说麻麻的身体看起来很好，实际上受伤留下的病根一直没有好好调理，很容易体虚乏力，千叮万嘱团子一定一定要看着麻麻吃药，麻麻不要不要生病好不好？团子好怕……。”
  团子软软哝哝的声音一句一句快要把莫伊痕的心给融化了，连心口处那道常年冰冷的伤疤似乎也热了起来，麻麻酥酥的痒，她一把搂住怀中尚处于稚龄的儿童，为他说出如此心疼她的话语而心软。
  萍水相逢，半路母子。
  纵然是从一开始的无奈接受到后来慢慢喜欢上这个玉雪可爱却异常聪慧懂事的孩子，也从未真正的对他存有什么幻想。
  他是九华的孩子，世上绝无仅有的神之骄子，虽然九华下落不明，但若他真有一日从沉睡中醒过来，孩子必然是要跟他走的。
  而今日，团子说他害怕，害怕失去她，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莫伊痕立马爽快的一口喝干了苦得掉渣的药。
  坐在床头的团子在麻麻仰脖喝药的一瞬间偷偷舔了舔小手指，甜甜的笑了。
  大白兔奶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