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
莫伊痕在房里急得团团转,昏黄的火光映亮窗纸,亦映亮女子此刻焦灼眼神。
跳窗?
窗口铁定派高手看守,怕是刚伸出脑袋就得被揪出,反倒证实合奸之名。
偷藏?
且不说这么大人藏于何处,光是苍崖领着人马有备而来,不将屋子上上下下搜遍怎会甘心。
门外声声催紧,莫伊痕眼神一冷,也只能这样了。
“团子,你仔细听我说……。”
苍崖望着眼前这扇雕花木门,神色焦急口中殷切,活脱脱一幅忧心圣尊安危特地赶来护卫的忠臣形象,眼底却闪着兴奋的光。
看似稀松平常的独门小院内已经被他布下天罗地网,不管她露不露面,今日铁定要把奸情坐死。
这回看你怎么逃,小贱人?
门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旋即莫伊痕慵懒的声音传来: “我已经睡下了,这里安全得很,有劳祭司和各位卿家了,请回吧。”
“圣尊还是许臣下查看一番吧。”苍崖捂着手臂,指缝间流出殷红的鲜血,道:“此刺客来去无踪,刺伤臣下后径直逃往圣尊所处宅院,为圣尊安全,还请圣尊配合。”
良久,久到苍崖以为房里的人已经睡着之际,莫伊痕才懒懒说道: “如此那便请稍等片刻,待我更衣便给你们开门。”随即里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莫伊痕的尖叫高高的传出。
他眼神一凛,遂而想到这里毕竟不比自己的势力范围,绝尘虽然走了,给他的未婚小妻子留下什么保命的渠道也说不准。
思绪电转,他已经一脚踹开房门,还不忘大喝:“贼子,休要伤我圣尊!”
在他踢开门的一刹那,一声比他怒喝还要高分贝的尖叫鼓荡着大家的耳膜,只见屏风内修长窈窕的人影一闪,躲在了阴影处。
喝醉酒的官员们被苍崖急令过来时还是迷迷糊糊头疼不已,苍崖悍然一撞,酒已经醒了大半,见到房中景象,剩下一半全醒了,夜风呜呜的吹过来,每个人都脊背发凉寒毛倒立。
方才圣尊是在,更衣?
屏风后的身影是圣尊?
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
一瞬间众人口中呼出的气息都是拔凉拔凉的。
摊上大事儿了!
“还不出去!”女子羞恼的怒喝拉回了大家震惊的思绪,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蒙着眼睛后退,只有少数人默立不动,眼尾的目光却落在苍崖身上。
苍崖一个手势,便听见那日那个矮胖中年男子,也就是司刑长老苍崖的心腹王希一个上前,对着屏风道句:“为了圣尊的安全,得罪了。”不等莫伊痕开口手一挥。
“搜。”
他带来的七八个属下便极具针对性的四散,翻箱倒柜起来。
此时刚刚退到门口的几位官员看到苍崖不退反进,互相交换了个不赞同的眼色,最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
左祭司权势滔天,无人敢违逆。
此时屏风后莫伊痕身着胸衣,微微蹲下一边做瑟瑟发抖状一边拿眼角余光瞄来瞄去,她所在的地方是个死角,只要不转过屏风,屋内的人是怎么也看不到她的,但她可以看到那些人在她房间翻翻找找,床底、桌下、衣柜,甚至被子都被翻过,某些演技不佳的还露出失望的表情。
看得她嘎嘎直乐。
自以为无人能知的莫伊痕当然不知道,躺在她身后“醉死”过去的莲墨早已睁开了眼,异常清醒的眼眸扫过她秀致的脊背,光裸的肌肤,两扇蝴蝶骨随着她无声的笑上下起伏,当真如振翅欲飞的蝶。
他心口又隐隐作疼起来,连同裸露在外层层叠叠的鞭伤,好似一张无处不在的网,将他紧紧地缠缚,苦苦挣扎只会越缠越紧,直至死亡。
一番翻找无果,苍崖的脸色一沉,手掌开始摩挲权杖上硕大的宝石。
莲墨心口一紧,状似无意的打了个滚,手臂磕到放置旁边的浴桶,发出“咚。”的一声响。
不大,却足够让室内的每一个人都听见。
苍崖毒蛇般的目光盯紧屏风,几人训练有素的朝屏风逼近。
“你们干什么,有没有规矩了!”屏风内传来莫伊痕恼怒的声音。
苍崖唇角一勾,此时不相干的官员都已经退出房外,留在房内的都是自己人,他也不必装了: “规矩?是该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了。”自进族以来一次次挑战我的极限,前几次让你风光到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今日便来教教你,这里要守的是谁的规矩。
“停下!劝你一声,再过来一步莫要后悔!”苍崖只当她是垂死挣扎。
“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让我——。”
“噗——。”一声细微的刀刃快速切开肌肤的声音,纤细柔韧的身影一现即隐,苍崖话音未落,眼前忽然蒙上一片猩红。
一股血泉溅上屏风,如点点红梅,逼近的两人在屏风外一步颓然倒下,被割开的喉管汩汩的冒出鲜血,昭示着一个人生命的流逝。
一步杀两人。
“说了叫你们停下的。”莫伊痕如金属质感不带温度的话语冷冷传来:“妄图亵渎圣尊,该死!”
另外三个在外围形成包抄之势的属下,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脸血,黏腻腻尚还温热的同伴的血液慢慢滑落,被这等干脆利落手法惊到的几人面面相觑,望向苍崖。
苍崖嘴张了张,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震惊之情,一直以来她装柔弱扮乖巧,以为她骨子里也就是会耍些小聪明博取群众同情的小女子,不想竟然也有如此剽悍一面。
没有真正见过血的人,是没有这样的决断的。
难道他今日的苦心筹划又要化为虚影么?
进?
他相信她不惮于再次出手,杀再多人她也有理,外面那么多高官一个个看着,他也不能太过。
不进?
就这么颜面扫地?
正自踌躇间,门外忽然传来急报:“禀大祭司,东苑发现刺客踪迹。”
他松了一口气,狠狠盯了屏风一眼,挥挥手带人撤出追赶“刺客”去了。
伏在地上的莫伊痕微微的喘着气,锋利的黑刃上尚未凝结的血液无声滴落,她可以看到距她三步之外那两人死不瞑目的双眼,眼球突出露出眼白,直勾勾的看着她。
黏腻浓稠的血液渐渐流淌,在他们身下渐渐汇聚成一大滩,她忍住胃里一阵阵的翻腾,挪了挪身体,避开那摊暗红色血液的流动方向,眼眸忽然蒙上一层雾气,那如远山般的雾气渐渐凝结成露,越聚越多,直到眼眶再也承不住重量,缓缓滴下泪来。
这一哭便不可收拾,一滴滴泪像断线珠子似的一串接一串,将地板上暗红色的血液冲成粉红,偏偏这哭又是无声的,她咬着衣袖,将自进族以来满心的惊惶、伤心、忧虑、无所适从随着眼泪一并流出,染湿半幅衣裳。
自父母失踪,朋友离散以来,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哭,不许哭,爱她的人一一离去,她爱的人留不住,孑然一身有什么资格流眼泪。
她也以为,她的泪在幻境之中,那片妖艳的曼陀罗之海下流尽,从此她不会有泪, 奈何她以为只是她以为。
本质上她仍旧只是个爱撒娇爱玩闹的小公主,如此而已。
莫伊痕越哭越伤心,想起自己坎坷的身世,一眼望不到头的前途,不知何处的命运,不禁悲从中来,哭得昏天暗地,哭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一方手帕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帕身细致可见是名贵丝线织成,帕角绣有一个繁复的图案,曲折弯绕线条纠结,像符印,也像是原本主人的一种身份标记,素来清亮至高亢的声线透着微微的柔和,此刻却微微压低道: “擦擦罢,看你脏得,啧啧。”
莫伊痕也不客气,一把扯过丝帕,毫不客气的擤了擤鼻涕,又翻个面,将绑在小臂上还在滴血的袖刃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了个遍,确认显出黑金属沉黑锋利的原貌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胡乱将帕子团成一团往身后扔去。
莲墨飞快的避开那坨沾了鼻涕眼泪血水已看不出原貌的不明混合物,神色古怪的望向前头慢慢穿上外裳的女子,背对他的女子笔直而立,一层层衣物穿上身,渐渐遮住那一大片春光,遮住那些美好的,莹润的,仿佛能发光的肌肤。
她侧首的姿态亦如那支以人血作画的红梅,明明姿态静好,却倔傲得快要上了天,于柔弱中生出几分凛冽,几分寒凉。
大抵那样的姿态太吸引人,他鬼使神差将手帕递了出去。
看看惨遭蹂躏的丝帕,又看看抬脚欲走的莫伊痕,莲墨叹了口气,果真女人什么的最善变了。
就在他叹气的一瞬间,也就是他身体防御机能最放松的那一刻,莫伊痕抬起的脚尖忽然转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来,暗黑锋刃于夜色中一闪,瞬间抵上他的咽喉!
一声厉喝陡然在耳边炸开。
“你到底是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