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伊痕抬头看他。
“还记得你房间挂的那幅画么?那房间之前就是那名妓住的。”
莫伊痕隐隐想起来世天就是捣了那画后面的一个机关才打开床下的地道,那画当时他们还觉得像溪月来着。
溪月溪月溪月……溪月!
溪月就是那个被当众“梳洗”的名妓!
如果前世那名妓真是为齐振而死,不管她是用什么办法重生的,她必然都是向着他的。且不说穿越之前的齐振来没来得及认识溪月,就算不认识也正好利用她,而溪月在这里呆了数千年,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还算是他们的恩人,村人莫不唯她马首是瞻,她要是想把朱雀珠给他,轻而易举。
世天摁着她的肩,语气带上了一丝自重逢以来少有的急切: “你听我说,帝王山就在出口处,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拿朱雀珠,我去阻止溪月。”
莫伊痕也知道事态紧急,毫不犹豫的点头转身就走,被身后人大力扯回怀里。熟悉的芝兰玉桂香钻入鼻息,世天狠狠地抱了她一下,随即干净利落的离开。
莫伊痕看着他的身影隐入岔道口,转身奔向出口。
留下一句低语如情人呢喃逸散在风中: “信我,等我。”
== 莫伊痕头也不回奔向出口,当她出来时,天边残留着的最后一抹晚霞也隐入黑暗中,仿若罩下块黑布,沉沉无际。
也正因为黑暗,而更能轻易辨别山顶灼灼红光刹那间亮红莫伊痕的眼,她一撸袖子吸气提身,步伐轻快了许多,脚尖点过嫩绿的草尖,微微一弹,一瞬间竟也掠出好几丈。
沿着婉约涧溪往上,“轰隆轰隆”的瀑布声由远及近,飞湍急流声不绝于耳,迎面拂过的风也越来越湿润,显然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多,莫伊痕再次提速,脸色泛红气息不稳,却只心说再快些再快些。
瀑布喧嚣夜色沉黑几乎隔绝了她对外界的感知,晚风微拂过高高低低的树枝,那些长而虬结的树影间或闪过一抹比夜色更黑的影子,都被莫伊痕当做树影忽视。
山顶,瀑布急流直下黄泉,迸溅出的水花如珠如玉,沉黑的夜色中只听得激流声不断,而照亮这深凉黑夜的是瀑布上方所托红珠,人未至前已觉张扬热力刺破空气扑面而来,焦躁、灼热,带着夏日炎炎的热风,或者是上古十大金乌全部聚集于此,将这一方天地烘烤得炙热焦干。
莫伊痕站在朱雀珠三丈之外,头一次面对看得着摸不着的东西,心中的焦虑也快把自己烤焦了。
近它三丈尚且不能,遑论拿下来。
尽管朱雀珠散发着强大的热力,却也仅限于三丈之内,似乎被什么东西限制,三丈之外的夜风还是很清凉的,微微拂过莫伊痕冒出细密汗珠的光洁额头,拂过脚下淡黄粉紫的野花,拂过远处高高低低永远葳蕤繁盛的夭夭桃枝,拂过山间涧溪潺潺而下……。
等等!
这样的高温炙烤下怎么会有水?
莫伊痕仔细瞧了瞧,瀑布似乎就是从珠子的下方流出来的,这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朱雀珠底下有个泉眼,瀑布的源泉来于此;要么,瀑布的水就直接来源于朱雀珠。莫伊痕虽然对四大神珠没有专门的研究,但是朱雀珠和火是一起的她还是知道的,水火相克,理论上不会在同一物件中表现出来。况且就是一颗珠子,除非水有来源,要不然哪来的源源不断的活水?
泉眼肯定另有乾坤!
与其说朱雀珠是用来镇压怨魂,倒不如说是用这水来镇压朱雀珠的戾气来得更为准确些。
一方面希望惩罚城内百姓,另一方面又不希望惩罚太过。齐振应该是恨不得将那些人千刀万剐永堕地狱不得超生的主儿。那么,谁会在齐振设下禁制后将朱雀珠移动位置,他是不是有为齐振减轻罪孽的想法,或者只是单纯为天下,为大局考虑?
莫伊痕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在他们还自以为他们做的已经是世界上最隐秘最高端最神圣最不为人所知的事情的时候,一双无声的大手俨然在操纵着背后的一切,包括素素包括溪月,他一步步的引着他们发现这一切解决这一切,这是一个布了数千年的局,而他们,在按照局里安排好的路线前进。
这人是谁?
局的终点又将走向哪里?
或许是功力不够,陷入沉思的莫伊痕并没有注意到异动,等她反应过来时,雪亮的剑光直逼面门!
莫伊痕一惊,随即脚跟向后生生平移一丈,这是傅云阳教她的逃命轻功,哪知那剑如跗骨之蛆般缠了上来,持剑的黑衣人像是知道她接下去的每个动作,她往右剑往右,她往左剑往左,她后退剑前进,将她的每一个反抗动作都锁死,步步紧逼却无杀她之意。
莫伊痕眼一闭心一横,霍然一停,那剑也在她眉心前堪堪停住,手腕一翻,莫伊痕只觉额前一凉,旋即一痛。睁眼时那人已收了剑,雪白的剑尖一抹殷然血色,极致的红与极致的白,壁垒分明,在不太明亮的月光下反倒产生一种强烈的矛盾冲突美。
尼玛!又是眉心血!她额头有那么好玩吗?看到这一幕的莫伊痕反倒笑了起来,她往身后树上一靠,簌簌的花瓣纷落如雨,她就在这样一个黑不隆冬的夜色中做了个“请”的手势,反正我也拿不到,看你要那滴血干嘛?
黑衣人似乎对她这样坦然的态度略有疑惑,不过也就一瞬,下一刻他已抬起手中泓泓如秋水的手中剑,剑尖直指朱雀!
莫伊痕的眼睛也在一瞬间亮起,她不自觉站直身体,看着前方那人抬起的剑尖所指,悬在剑尖的血滴被甩出去,几乎凝成实物的热气如雾般被劈裂开,正正包裹在朱雀珠上,朱雀珠光芒大敛,清冽山泉一咕嘟一咕嘟翻涌出血色,像沸腾的血浆顺流而下,所经之处草木迅速枯黄凋零,落花飒飒,空留枯萎虬结的桃枝沉默向天,远处层云翻滚,四周涌动着不安的躁动气息。
那人眼中爆出欣喜之色,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饥渴旅人,不顾一切的朝目标奔去。
他快,却有人比他更快!
身后仿若带起一股小型飓风,呼啦啦大片大片落花劈头盖脸砸过来,黑衣人步法未乱,去势不绝,似乎对这点小伎俩不看在眼里,又似乎是拼着受伤的风险也要把朱雀珠抢下。
轻软花瓣在真力的激越下化作一柄柄锋利的小刀,在那人身上割裂出一道道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伤口,带出一串串溜圆的血珠。或许是功力太浅,或许是角度不对,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始终没有伤及要害,眼见黑衣人恍若未觉的疾行,离朱雀珠仅一步之遥。莫伊痕别无他法,只得祭出她的举世无双大杀招!
抱大腿。
长天深夜里,束发女子跃起的身形如一道流畅的弧,抑或是一把弯而不折的弓,不知何时起的狂风鼓荡起她的衣袖,圆月下她一个倒仰的姿势,如翱翔天际亮出利爪欲待捕食的苍鹰,向着猎物直直扑下!
“砰”的一声人体落地铿然,激起一小片土灰,黑衣人只觉得右小腿一紧,想迈已经迈不动步。
吃了一嘴灰的莫伊痕把脑袋从土里拔出来,箍住那人小腿的手臂又紧了紧,对被抱大腿恼怒不已的主儿得意一笑,露出两颗森森大白牙。
“给我。”
黑衣人甩了两下没甩脱,似乎是有什么顾虑,终究不敢使力太过,莫伊痕瞅准这个机会,蹭蹭蹭往上爬,一把揽住他的腰。女子独有的清新气息萦绕,暖暖热热的呼吸喷在脖颈带出一小片鸡皮疙瘩,黑衣男子欲待反攻的手慢慢垂放腰侧,有一刹那的愣神,为这难得或许此生也不会再有的亲密。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莫伊痕的手指已飞快点上他肘间麻穴,麻痹的感觉瞬间自肘尖传至全身,趁着这一瞬间的麻痹,莫伊痕手指再次拂过他的睡穴,莫伊痕看也不看迅速掠过他倒下的身体,将已经降温的朱雀珠纳入囊中,被拿起时朱雀珠底下咔咔连响,莫伊痕探头一看,果真有个拇指大小的泉眼,正往外不断的冒血水,暗红血色翻涌带出些碎肉内脏什么的,看着怪恶心人的。
莫伊痕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也因此忽略泉眼内深红中间或闪过的一抹冰蓝。
摸了摸口袋里千辛万苦冒生死得来的朱雀珠,尽管已经冷化,触手依旧微温,想到可以马上出去的莫伊痕心情很美丽,警戒心也卸掉大半,不防被倒下的黑衣人绊了个踉跄。
夜色下那人双眼紧闭,似乎是梦到了不好的事情,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被点了睡穴也睡得这么不安稳,眼睛的形状隐约熟悉,莫伊痕忽然起了意,想要揭开这人面巾看看到底是谁?
手指将要触及,忽听咔咔咔咔声又响,空气一阵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狂风卷起她的发尾,山下密密麻麻都是人头正往山顶前进,嘈杂环境中凛冽而霸道的剑风自她后背狠狠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