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我又来看你了。”富艳风流的嗓音由远及近,呼吸间已到了眼前,世天揽住莫伊痕一个旋身,宽广衣袖带出的木屑瞬间反转,射向来人。
莫伊痕被世天护在怀里,透过衣角的缝隙隐约只看见鲜红色一闪,一股强大的劲风扑过眼睑,世天抱着她往后急退,衣袖漫卷如飞花,随即是“夺夺夺”好几声,木屑竟直直钉入墙上,大的如桌腿,小的如细针,一排整整齐齐码在天青色椒墙上。
须臾间,三招已过。
莫伊痕拨拉拨拉挡得自己严严实实的手臂示意他让让,谁知够温柔够腹黑的世天此刻终于露出了他的霸道属性,从来精致如玉的手腕竟然如钢铁般紧紧箍着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一根。
随即是他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出:“别乱叫,当心闪了舌头。”
“闪不闪舌头你说了不算,倒是你怀里抱着的那位,再不松松可要喘不过气来了。”
世天摁住莫伊痕的手略松了松,嗤道:“亏得你还敢来这儿,也不怕被这么多怨魂撕扯吃了去。我要是你,早就避之唯恐不及,巴巴的往这里撞不是找死么?”
微微惊诧却依旧华丽丽的声线响起:“你能来我就不能来?说起来你怀里那姑娘还是我救的,她容貌早就看过,这般遮遮掩掩也无大用。”
莫伊痕一惊,那天她昏倒在彼岸花旁,隐约是有人抱起她,她一直以为是世天,没想到是面前这个悍然劈门而入的人,声线绮丽华艳,每个字的尾音都带把小勾子,勾得人心里痒痒的,这特征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既然耳熟那就看看呗。
于是我们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莫大小姐伸出食指,对着某人的腰眼狠狠一戳,世天身体瞬间颤了颤手一松,莫伊痕已经如游鱼般滑了出去,抬头正见一番好景色!
光影浮沉里,有人背光而立,着一袭大红色长袍,身量颀长高挑,斜而淡的光束自他身后打进来,将四周飘舞的粉尘照得清清楚楚,暗色光线中看不清那人轮廓,一线红唇却如血鲜明,微微含笑,如一朵滴血的红玫瑰,俯仰风流。
莫伊痕有一霎的寂静,为这偏僻暗室里,妙笔难绘的鲜妍。
“如何,被我美呆了?”
莫伊痕正色,指指他的唇,道:“被吓尿。”
美人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笑道:“我与他比,又如何。”
莫伊痕看看世天,又看看斜倚在门口看似散漫风流实则处处风骚的美人,回道:“不如何。”
“不如何是如何?”
“就是比不上。”
美人一个倒仰,差点栽倒,连连抚掌大笑:“好眼神!好眼神!”
莫伊痕撇撇嘴,这人论容貌确实是世人难及,怪只怪他长得过分妖孽。世天虽然也属于面容精致一流,但一眼看上去便知道他是个男人,如山间朗月;而面前这人美则美到雌雄莫辨,却更像一尊毫无生气的玉人,外在光鲜亮丽,内里却是空空如也。
她微垂着眼帘,这回遇大发了,这不就是上次小树林里囚禁他们的那变态杀人魔么?好死不死撞在他手里,上次是侥幸逃出,这次正面对上就不好说了。
而方才世天揽着她急退的时候已经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左手边墙上挂着的就是那副桃间美人作舞图,门口又被他把守,莫伊痕暗暗地揪了把世天,叫你不考虑房间格局,好吧,把自己逼到死角里了吧。
世天却依旧笑吟吟的看着她,既不恼也不愁,好像此刻被围堵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人不是他一样。
莫伊痕鼓着眼睛瞪着他,世天挪挪身体靠在那画上,伸手要过来拽她。
就在此时,身后风声赫赫挟云裹势而来,直抓莫伊痕面门!
“既然比不上,那就去死吧!”
莫伊痕一个倒仰,后腰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堪堪挨着她的鼻尖削过去,收势不及直直冲着世天而来。
世天眼神沉了沉,噙笑的唇角微微抿起,衣袖烈卷如罡风,“铿”一声响,一团红影云似的飞了出去,撞散一半悬在墙上的门,与此同时世天的身体也几不可察的一震,后肘往墙壁上一捣,抱过还处于被某人神力惊艳到的莫伊痕就地一滚,滚进床底。
莫伊痕只感觉被抱着在地上滚了几圈,随即身体一轻“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莫伊痕拍拍灰世天身上爬起来,伸手去拉世天却被他摇摇手示意缓一会儿。
默默咽下唇齿间弥漫的甜腥气味,世天稍歇了歇,带着莫伊痕往地道深处走去。
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到村庄的莫伊痕没想到地底下有这么多天四通八达错综复杂的通道,每不到十步几乎就有两个到三个甚至更多的岔路口,蜂窝似的密密麻麻,并且一改印象中黑暗潮湿的典型形象,每隔一丈便有个铜仕女像捧着油盏,盏里盛着鸡卵大小的夜明珠,将铺了湖水蓝星纹锦滚边的地毯映地朦朦生辉。
莫伊痕蹭了蹭鞋尖,忽然觉得,鞋好脏。
世天在他前方带路,看似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莫伊痕张了张嘴,突然就泄气了。
问他什么呢?为什么功力突飞猛进?为什么这里有条密道?为什么对密道这么熟悉?
那是他的人生,属于他辉煌绝艳的经历,何须她来多嘴一问。
到头来,左不过孑然一人。
正沉浸在自己感伤中的莫伊痕埋头走路,冷不防“砰”的一声撞上世天的后背,鼻子一酸,眼泪都快出来了。
世天好笑的看着这个时而迷糊时而精明的女人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伸手给她揉了揉鼻子,热力透过来似乎真的好了那么一点。
“快些吧,这条地道很长,我们得马上过去拿到朱雀珠。”
“什么?你说朱雀珠?”惊得忘了揉鼻子的手搁在上面显得有些搞笑。
世天拉过她的手,边走边说道:“锁心匙指示得没错,帝王山确实有,朱雀珠也还是在帝王山,只是溪月将之隐在幻境的幻境中让我们找不到,这条地道有一条就是通往那座山的,齐振来了,这幻境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到时候百鬼齐出,镇压它们的朱雀珠第一时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等等,什么叫齐振来了那些鬼就都会出来?他已经修炼到能号召鬼界的地步了?”
“他虽已隐隐为一方鬼界之首,这幻境里的鬼却不归他管,相反他们还是死对头,当年就是他一夜间屠了全城人的性命并冒天下之大不韪设下禁制,以朱雀珠残忍镇压并使之每夜惨遭梳洗之刑千年万年,永不堕轮回。”
莫伊痕倒吸了口凉气:“他为啥呀?”
“为了一个女人。”
“古时候这座城叫做雁回城,东西接秦楚,南北靠蛮狄,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那时有句俗话叫十里红粉街,半城春风楼说的就是这里,当年他和城内最大的一家妓馆就叫春风楼的名妓颇有一段过往,只是那名妓在这城里名声不太好,她为他盗取军中机密被捉住悬于城头“梳洗”示众,全城人封锁消息冷漠相对,他马不停蹄赶回来时就只看到森白的骨头挂在城门口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从此,他就发了狂。”
莫伊痕脚下一个趔趄,难以想象是怎样不好的名声会让一城的人残酷的看着一个女子被吊在城头活生生剐皮剔肉并且充当帮凶这样一个角色,也难以想象是什么让一个臭名昭著的妓宁愿以如此羞辱的姿态死去也要保守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时光追溯,她仿佛可以看到,城楼大风猎猎,将她长发后扯如旗,那个女子以一个沉默而屹立的姿态迎向犁过她血肉肌肤的铁刷,那一刻定为此生最美。
“不过说起来,这回他误打误撞进了这里遭百鬼围攻的幻境也该他倒霉。上次他是屠城后成魔的,而这次他还没来得及成魔就掉进了时空裂缝,虽不是现在的他作下的事,那些怨魂们却只认准他一个,也算得上是自己给自己背黑锅了。”
只是不知,意外穿越的他在这个本不属于他的世界里翻天搅浪,之前的历史会不会因为他的突然消失而有所改变?没有了他也就没有了屠城,没有屠城就没有这迷情幻境。而失了大将的秦国能不能在那场足可改变整个大陆版局甚至影响其后几十年深远发展的著名战役中获胜?秦冰淮能否真的登上至高之位俯瞰天下?若不能,历史走向又会如何?
从接收前世记忆到现在,世天的思维一直处于高速运转中,历史的恢弘画卷在他眼前一点点展开,大量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他就像是一台不断吸收水的海绵,从宇宙洪荒到神魔之战到上下五千年,就如神祇于高处冷冷俯视,看人间悲欢离合,看历史纷纭变迁,看世事纷扰无常,以前想不明白的事一下子就想通了,然唯因想通,而更珍惜眼前。
而他的使命,远不止于此。
远远可以看到出口一片白亮,世天却募地停住了脚步。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