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鬼界,淮已陷,速返!”莫伊痕的眼瞳骤然急缩,淮?秦冰淮?他进去了?莫伊痕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颤抖,队伍还在缓慢的移动,离长街尽头已经不远了,那两个鬼差在前头遥遥领队,也就是说,现在她回退还来得及。
莫伊痕站在原地,脚跟稍稍右转,上一刻头脑还无比清醒的她这会儿就像糊了层浆糊似的,明明应该跑路,脚跟却不由自主的定在原地,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进不进,不进关门了啊!”鬼差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她,语气却是十分之恶劣。
莫伊痕一个晃神,右转的脚跟重新摆正,小跑着跟了上去。
跨过鬼界的结界,莫伊痕缩头缩脑的跟在最后,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两只黑嗔嗔圆溜溜的眼珠子却梭来梭去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道路两侧开满了鲜红的曼陀罗,花色艳丽枝叶妖娆,远远望去像是鲜血铺就的红地毯,曼陀罗又称彼岸花,无茎无叶,从蕊到瓣儿皆血红色,传说大凶。但仔细观之,花瓣摇摇颤颤,又带有羞涩和包容。故,这种花儿也是最容易被污染和感化的,入魔则魔,近佛则佛。
踏过长长的“火照之路”,随着彼岸花的指引来到三岔路口,右侧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手里端着一个碗,喝过的鬼就踏上奈何桥,有水晶似的软软的东西从他们身体里抽出来,包覆着无数影像四散开来,有一个恰巧落在莫伊痕脚边,倏忽开出一朵花来,绚烂绯红,无风自摇。
每一朵曼陀罗都是亡人的一生记忆,那么这千千万万的火红色花海中,是不是也有一朵是属于她的前世今生?
莫伊痕的指尖动了动,用内力将手中纸条碾碎,一层细粉无声无息自指尖洒下,了无痕迹。
不得不说,人的潜力是巨大的。要放在半年前的莫伊痕,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只身独闯鬼界,并且还能如此冷静睿智的分析周围地形计算出最有利于自己的方法和线路,以及,在必要的地方做好标记。
鬼差们摇着铃将队伍带到了另一条小道上,沉沉的黑压下来,空气中的血腥味随着走动愈发浓郁的灌进鼻子里,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某些黑暗血腥令人作呕的场面。
惨叫声越来越清晰,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眼前豁然一亮,血红色的光充斥着莫伊痕的眼膜,待看清了眼前的刀山炼狱般的场景后,她背上的寒毛几乎是一瞬间直立起来!
红色!到处都是熔岩般的红色!
被领过来的犯人被一个个像是下饺子似的扔进中央沸腾的熔岩里,凄厉的哀嚎声几乎震破莫伊痕的耳朵,被扔下去的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烫得血红,不住的翻滚挣扎,两个鬼差在旁边掐好了时辰,待烫得差不多了给捞出来,扔到一旁因为常年被血迹浸润而透着暗红色的地上。
此时的犯人浑身血肉模糊成一团已看不出原样,等候在旁的另外两个鬼差其中一个一把摁住那个还在地上翻滚呼号的不明物体,另外一个操起旁边巨大的铁刷子朝他身上刷去!
梳洗!
梳洗是古代一种极为残酷的刑罚,将人绑住以滚水烫之,再用铁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下抓梳下来,直至肉尽骨露,最终咽气。
锋利尖锐的铁刷刮在那人失去了皮肤保护的鲜红的嫩肉上,一下就剐下一层肉来,那鬼差估计是做惯了的,不管那犯人怎么嚎叫挣扎,三下两下将那人身上的皮肉剐得干干净净,有些许肉屑挂在白骨上随着熔岩冒上来的热气晃呀晃,摁住那人的鬼差提起那副白骨扔进隔壁的一个池子里,只见浸泡在池水里的白骨上迅速的生出一股薄膜,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血肉,生出毛发,不到半刻钟竟然还原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人!
鬼差却是看也不看,手掌一挥,新一轮的受刑开始。
刑室内打滚哀嚎尖叫声不绝,不断的有人被剐肉也不断的有人新生,承受着新一轮的刑罚。莫伊痕缓缓闭上了眼,纵使她作为医学世家跟着家长见过无数血肉模糊的场面,眼前残忍的一幕还是让她不敢看不忍看。那些平日里善良而朴实的村民们,每夜每夜都要受到这样不堪人伦的残酷刑罚,小荷,那样单纯的小女孩,年轻得甚至还来不及犯错,到底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非要将一城人不论老少赶尽杀绝不死不休?
良久,站在队伍末尾也就是入口处半隐半藏在阴影处面容木讷的女孩脚尖动了动,借着黑暗的掩藏悄无声息的离开。
靠在墙上似乎在打盹惨白面孔的接引鬼差掀起眼皮,似有若无的扫过入口,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沉沉垂下。
莫伊痕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了起来,停下来的时候感觉到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喘匀了气,这才发现她乱冲乱撞的不知道到了哪里。
这里似乎是一条小道,幽幽窄窄,右手侧依旧是沸腾翻滚的岩浆,时不时一两滴火星溅上来,莫伊痕赶紧往里头靠了靠,一队鬼魂在鬼差的带领下一个个目不斜视的经过她旁边,莫伊痕吓得屏住呼吸,紧紧将自己贴在墙上。
但是,那些鬼魂包括领头的鬼差好像都看不见的样子,所以接引他们说她味不对的那个鬼差是狗鼻子吗?
莫伊痕默默地吐槽了一下无辜的鬼差,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坚决不跟在鬼魂后边,谁知道跟他们去会不会遇到更残酷的刑罚,她可不想把十八层地狱一一逛遍。
做了会儿心里建设,莫伊痕抬脚往前迈去,不管了,既然已经进来了,说什么也要把秦冰淮带回去。
周围不定时有鬼魂飘过,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忽视了莫伊痕这个大活人,这让莫伊痕在庆幸之余也更加的小心。走过长而幽暗的小道,森严宏伟的大殿出现在眼前,殿中无人,莫伊痕也就大着胆子到处转了转,翻了一下桌上的版椟,上面很详实的记录着某某鬼魂生前做了什么事,该受什么罚,发往哪去,投什么胎。殿右有一高台,台上有一块大镜子,莫伊痕吭哧吭哧爬上去,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镜中女孩身形姣好,黑亮柔顺的及腰长发整齐的束在背后,着一身白裙,宽袍广袖,却在腰间收束成细细的一把,不堪盈盈一握,小巧精致的下巴划一抹流畅的弧线,黑嗔嗔的眼睛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因为刚刚的运动脸上泛起一丝好看的红晕,眉心一抹冰蓝色印记,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颤颤的抖着翅膀。
镜子很大,照出她全身还有多余照照身后,她只见有鲜红的身影自她身后一闪而过,身形舒展如林间掠过的火红色大鸟,隐隐约约有金戈铁马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隆隆的击鼓声震破天地,真实得似乎让她嗅到了浓烈的血火烽烟味,莫伊痕猛地回头,却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大殿,毛都没有一根。
再次转过头来时,镜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看起来冷艳高贵的自己冷冷地注视着镜子外的自己,莫伊痕打了个寒颤,顺溜的从高台上滚下来。
在大殿里重新转了一圈实在没有发现线索的莫伊痕兴味索然的叹了口气,认命的走出去。刚刚抬脚背后忽地一紧,随后又一松。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莫伊痕转头,正好看到秦冰淮那张死人脸正看着自己,眼底复杂神色一闪而过。
走到一动不动像在思考什么的秦冰淮身边,年轻的女孩悄悄的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说道:“总算是看到你了,这里是鬼界,我们赶紧离开。”说着就去抓秦冰淮的手,后者不动声色的一让,莫伊痕的手抓了个空,白皙的手指在空中蜷了蜷,讪讪的收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莫伊痕还是很负责的叮嘱秦冰淮跟在她后面,打算趁着天还没亮混在那拨人里回去。秦冰淮的手掩在袖中紧了紧,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抬脚跟了上去。
莫伊痕仗着自带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启的“隐身”功能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也不去想秦冰淮看到这个现象是什么反应,听她絮絮叨叨的说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着你了,你不知道我刚刚看到多恐怖的场景,现在想想都觉得好后怕。诶,对了,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听说那里一朵花就是一个人的一生,好想看看你的上辈子是什么?”说到这莫伊痕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喃喃说道:“你上辈子肯定是块大木头,还是埋在北极的那种,捂也捂不热。”似乎是被自己的想法娱乐到了,走在前面的女孩咯咯的笑个不停,却忽略了身后秦冰淮面上越聚越拢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