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照,阳光自茂密的树叶间漏下来,照在树下的茶几上,斑斑点点,煞是美丽。
风吹在树上,发出沙沙之声,似情人在耳边低唱,在这样的天气下最适合饮茶了。
紫三笑懒洋洋地坐在茶几旁,斟了一小杯清茶,浅浅啜了一口,又放下,他心里愉快极了。
他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这么些年来,他从未亏待过自己,一直喝最好的茶,睡最舒服的床。
他的手保养的很好,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点伤疤,就连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都未必有他这么好的身材。
世上所有能享受到的事他都享受到了,他也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
可是再好的生活在填不满他心中的寂寞。
他又替自己斟一杯,饮尽。
他喜欢喝茶,对他来说,喝茶比吃饭还要重要,已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如果要他选择的话,他宁愿一天不吃饭,也不愿一天不喝茶。
他独自一人,自斟自饮,转眼之间,桌面上的茶已被他喝得精光。
他皱了皱眉,把玩着手中茶杯,好像还未喝够的样子。
忽有一个脚步自远处传来,脚步声虽不是很响,但他耳力惊人,老远的风吹草动就能听到。
紫三笑抬眼望去,残血手提一壶清茶,面带微笑,施施然向他走来。
紫三笑道:“你来了。”
残血道:“我来了。”
他将茶壶放在茶几上,与紫三笑当面而坐。
紫三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现在正需要它。”
他指着残血刚刚带来的那壶清茶,面上的喜色就像是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忽然看到一片绿洲还要高兴得多。”
残血笑道:“它现在已经是你的了,你随时都可以喝掉它。”
紫三笑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香顿时溢出,扑鼻而来。
紫三笑长长吸了口气,茶未喝却已有了三分醉意。
举杯正要饮尽,忽然一只手掌按住了他,手掌厚大而有力。
紫三笑心中满是不解,皱眉道:“你这是为何?”
残血紧握双拳,咬牙切齿,额角青筋凸起,过了良久才一字字道:“这茶,不能喝。”
紫三笑道:“为何不能?莫非是因这茶太好,又不舍得给我喝?”
残血垂首,忽又抬头凝视着他,道:“因为这茶有毒。”
紫三笑眨眨眼,道:“哦。”
他的回答竟是那么随意,好像根本就不当做一回事一样。
残血大声道:“这茶真的有毒。”
紫三笑道:“我听见了,你用不着说第二遍。”
残血道:“你可知道,喝下这杯茶会死的。”
紫三笑道:“我知道。”
残血道:“你既已知道,为什么不生气?”
紫三笑淡淡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残血道:“你不恨我?”
他的回答还是那么平静,道:“我为什么要恨你?”
残血脸色涨红,满是愧疚之色,他实在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自己。
他一心想要要谋害自己的兄弟,他却连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就算他不恨他,也该骂骂他的,这样或许他的心会好受一些。
残血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道:“我还是火并帮派来的卧底,我已经把你们紫江帮的所有内部情报都探清,并且将它交给火并帮了,你杀了我吧。”
紫三笑还是定定地坐着,目光凝视着残血,面上无任何表情,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
过了良久,才蠕动着嘴唇,柔声道:“我不怪你,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是受人所逼。”
残血双手抱头,仰天长啸一声,啸声凄凉之极,充满了无奈与自责。
他实在不知改怎么做,一个是他的救命恩人,一个是他的结义兄弟。
他无论怎么做都是错误的,错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他实在不应该来到这个世间。
早知如此,当年在闹饥荒的时候被活活饿死会更好一些,这样他就不必欠别人的情,更不用去还这份债。
紫三笑站起身来,看着已接近疯狂的残血,心中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残血忽又伸出双手,左右开弓,猛打自己耳光,边打边说道:“我对不起你,我该死,该死…”
紫三笑连忙喝止,残血一把夺过桌面上那壶毒茶,就要往嘴里倒。
对他来说,只有死才是真正的解脱。
可是他却忘了一点,死,并不能解决问题。
紫三笑当然不能眼看着着自己的兄弟因此丧命,连忙出手阻止。
可是他哪里阻止得了一个已经接近疯狂的人。
何况一个真正想死的人,无论谁,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休想阻止的。
壶嘴已触动残血的嘴唇,只要再将茶壶略微抬起一点,毒茶就会流出,他的人也立即倒下。
就在此时,一个人闯了进来,他跑得很急,就好像后面有只猛虎在追赶一样。
他喘息着,汗珠自他额角滴落,全身衣衫都已被汗水所浸湿。
紫三笑回眸凝视着他,就连残血也不由瞪大了双眼,竟忘了去喝那毒茶,面上满是吃惊之色。
他实在想不到,这个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这个人自然便是陆天涯,他弯着腰,不停地喘息着,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过了良久,他才能说得出话来,但也只能说出一个字“水,水…”
他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残血手中那壶毒茶上,他二话不说,抢上前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毒茶,就往嘴里倒。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残血根本还未反应过来,那壶毒茶已被他夺去。
紫三笑也还未来得及说明那是一壶毒茶,他就已经喝了一大半。
每个人都怔住了,瞪大双眼,看着陆天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天涯只顾着喝茶,完全不理会他,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刚才沙漠走出来,即将被渴死的人一样。
转眼之间,满满的一壶茶已被他喝完,可是他好像还不满足。
又四下看了一眼,将目光停留在紫三笑刚刚倒出来,还未喝下的那杯毒茶。
他猛扑过去,拿起来,一口气喝了下去,这才露出满意之色。
陆天涯长吁一口气,道:“渴死我了,幸好这里有茶。”
紫三笑这才回过神来,对陆天涯大喝道:“快点吐出来。”
陆天涯皱眉道:“为什么要吐出来?”
话刚说完,陆天涯的面色突然扭曲,原本红晕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白得接近透明。
然后又由白变绿,全身肌肉不住痉挛,双手捂着小腹,牙关紧咬,显然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面目狰狞,一双布满红丝的眸子直盯着残血,残血心中满是自责与愧疚,他实在对不住陆天涯。
这壶毒茶虽然是他自己喝下去的,但不管怎么说,这壶茶总是他泡的,陆天涯是无辜的,他本来不该死的。
那么该死的人是谁,是他自己?
陆天涯发气息也渐渐微弱,忽然两腿一软,仰面倒了下去。
紫三笑身影一闪,两手轻轻向上一托,扶起即将倒下的陆天涯。
残血赶了过来,紧紧得握住陆天涯的手掌,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是个不容易流泪的人,对他来说,眼泪比血还要珍贵,可是现在他却流了。
他看着陆天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是多余的。
陆天涯却是笑了笑,笑得很凄凉。
紫三笑关切道:“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
陆天涯的气息更微弱了,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样,指着那空茶壶,道:“这茶,还真的很好喝。”
话音未了,他的人已跳了起来,在地上连翻了三个跟斗。
一个快要死的人,突然又活蹦乱跳起来,残血与紫三笑都看得惊呆了,他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半点中毒的样子。
陆天涯非但没有中毒,而且还好得很呢。
他现在开心极了,他微笑着,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偷吃了糖一样。
他又在残血面前做了个鬼脸,残血抹去眼角的泪痕,面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惊还是喜。
这一壶毒茶是他亲手所泡的,他自然明白此毒的厉害。
陆天涯明明已喝了,现在却好像没事一样,天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紫三笑叫道:“你怎么还没有死?”
陆天涯道:“你希望我死?”
紫三笑道:“你本来已经死了的。”
陆天涯道:“为什么?”
紫三笑道:“因为你喝了那壶毒茶。”
陆天涯道:“我的确喝了那壶茶,但却不是毒茶。”
残血抢声道:“那绝对是毒茶。”
陆天涯道:“本来的确是的,现在却不是了。”
残血不懂,紫三笑更不懂。
陆天涯又解释道:“我早就将你的毒茶调换了包,我刚才喝的只不过是普通的茶而已。”
残血喝道:“不可能,自泡这壶茶来,我都未离开过,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调包。”
陆天涯笑道:“方才你听到厨房外有异声的时候,你不是已出去看了一会吗?”
残血道:“你就是在那个时候调包的?”
陆天涯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对自己的作为很满意。
残血暗暗吃惊,他刚才只不过出去看了一下,发现无人就已折回。
这期间只不过是弹指间的事,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的调换走。
他的轻功之高,动作之快可想而知。
紫三笑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梁上君子,你若是改行去做贼,你一定是个行家。”
陆天涯道:“可惜我对做贼无半点兴趣。”
紫三笑道:“不过你刚才装的倒是挺像的,连我都被你给骗过了。”
陆天涯道:“我若装的不像,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忽然间,一道剑光突然闪起,剑风虎虎,带着破空之声,向陆天涯疾刺而来。
陆天涯只顾着与紫三笑谈话,根本未看到向他刺来这一剑。
何况他根本未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杀他。
他虽未看到,却已感觉到,像他这种人,对于危险意识总是特别敏感的,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但见他身影一闪,侧身躲过,并回了一掌。
敌方扑了个空,未来得及闪避,那一掌已印在他胸膛。
陆天涯虽以剑成名,但掌力之雄混仍不可小视。
敌方硬生生接下这一掌,倒退了两步,陆天涯也借这一掌之力,退出丈许之外。
陆天涯凝眸一看,顿时怔住了,他做梦也未想到,方才要杀他的人竟会是残血。
紫三笑抢步上前,喝止道:“万万不可,快放下手中的剑。”
残血似已接近疯狂,哪里还听得下他的话,剑举过头,又向陆天涯斜砍下来,陆天涯闪身逼过。
残血双眼布满红丝,满是杀机,又刺了十来招,边刺边吼叫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
陆天涯身形游走,变化无方,残血刺来的剑皆被他一一躲过,连衣袂都未碰着。
陆天涯一直都在躲避着,无半点还手之意,他并不想伤害残血。
可是这样无止境的躲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才行。
紫三笑在一旁看着,想出手阻止,残血却是拼了性命,招招皆是毒手,不留半点余地,哪里阻止得了?
又是一道剑光闪起,剑光如飞虹,快而急,陆天涯淡然一笑,正欲躲开,他仍然有绝对的把握避开这一剑。
但却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全身发软,使不出半点力气来,然后两腿一软,倒了下去。
但见他脸色苍白,面容抽搐,全身疼痛无比。
像是中了剧毒,残血全未理会,剑速丝毫不缓,冷笑道:“还想假装中毒来骗我,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转瞬之间,长剑已到了陆天涯身前,要看这就要刺穿他的胸膛。
就在此时,紫三笑身形一闪,张开双臂,挡在陆天涯身前。
残血大惊之下,连忙收招,哪知出招容易收招难。
剑尖刺进紫三笑的胸膛,入肉三分,只要再送进一点就到了心脏。
这还多亏了残血在百忙之中收住了大部分力量,这才保住了性命。
却也因此受了重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吐在残血道脸色。
残血满身是血,“当啷”一声,长剑跌落在地,顾不得去擦身上的血,连忙伸手抱住了紫三笑。
眼泪又已流下面夹,失声痛苦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紫三笑勉强笑了笑,笑得很凄凉,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的人的嘴里说出来,都有着不同含意。
却有着同样凄凉,同样的悲苦。
紫三笑伸出颤抖的手,抓住陆天涯的腕脉,手指轻轻一探,变色道:“他…他真的是中毒了。”
残血仰天长啸一声,啸声充满了痛苦,凄凉,斯声道:“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你们杀了我吧。”
陆天涯睁开微弱的双眼,咳嗽两声,强忍着剧痛,柔声道:“你没有对不住我,你没有对不住任何人。”
残血痛哭道:“我…我…”
他一个字也说不来。
紫三笑用一双理解的目光看着他,道:“你用不着说,我理解你的心情,换做是我,我也一样回这么做的。”
残血目光闪动,道:“你真的理解我。”
紫三笑道:“我能理解。”
残血大声道:“不,你不理解,没有人能理解我。”
紫三笑与陆天涯相视一眼,齐声道:“我们都理解你。”
假如这世上真的还有人能理解残血,那么这些人一定就是陆天涯与紫三笑了。
残血之所以要在茶里下毒,谋害紫三笑,一切都是火并帮主火玄子指使。
残血本不愿做的,怎奈火玄子对他有恩,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残血又是知恩图报人,他当然不能拒绝他。
为了还这份情,他几乎把整个生命都给了他,所谓孽债难偿。
他曾不止一次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恩惠。
如今陆天涯又救了他一命,一份债就已让他无法偿还了,现今又多了一份,这叫他如何是好?
所以他才会发了疯似的去杀陆天涯。
残血失声痛哭,道:“我该死,像我这种人本不该活在世上的,让我死了算了。”
嘴里说着,一跃而起,又顺手抄起刚刚掉落在地上的长剑。
残血反手一挥,长剑似脱手飞出,又未飞出。
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剑锋回转,剑刃对准自己的咽喉。
看其样子,似要割喉自刎。
陆天涯与紫三笑失声惊呼,连忙阻止,怎奈陆天涯身受剧毒,全身摊软无力。
紫三笑刚欲站起,胸膛又传来剧痛,鲜血早已染红他的衣衫。
眼泪划过脸颊,滴在胸膛的血里。
血中有泪,泪中有血,血泪交融,尽管这天气热得火烤一般,鲜血仍无法凝结,眼泪也无法干透。
两人只能不断出言相劝,可是对于一个求死的人来说,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现在已无人能够阻止残血,残血凝视手中利剑,正要运力割喉。
忽然一声长笑,自选远方传来,笑声亮如洪钟,如七八个人同时在笑。
笑声明明是在远方,转瞬之间就已到了身前。
陆紫二人回眸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施施然向他们走开。
陆天涯又是一惊,他认得这人,正是刚刚来送茶,半路遇到陆天涯那人。
残血放下手中的剑,大喝道:“你是谁?”
那人却笑而不答,笑容中充满了邪恶。
毒蛇若也会笑,它的笑容一定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他看着陆天涯,陆天涯失声道:“是你?”
男子淡淡道:“你记性倒还不错,还记得我这个送茶的下人。”
陆天涯道:“你是送茶的,却绝对不是下人。”
紫三笑道:“你认得他?:“ 陆天涯道:“我那壶茶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然后用他的茶去换走残血的毒茶。”
男子道:“你可知你为什么会中毒?”
陆天涯道:“毒是你下的?”
男子道:“你虽不是很聪明,却也不笨。”
紫三笑道:“你给他下的是什么毒?”
男子道:“也不是什么毒,只不过是普通的鹤顶红而已。”
紫三笑失声道:“什么…”
毒药有数百种,鹤顶红却是最为厉害的一种之一,服者必死。
大象是诸多动物中最为庞大,也是毅力最强的一种。
据江湖传闻,曾有一只成年大象,因误食了一点点鹤顶红,就当即毙命。
这毒性之强也就可想而知了。
男子道:“本来我是想亲自拿来给你喝的,哪知路上却遇到了陆天涯这个倒霉鬼。”
他笑了笑,接着道:“不幸的是,他居然拿我的毒茶去调换残血的毒茶。自己非但全然不知,还把它一口气喝得精光,他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真是笨到了极点。”
紫三笑喝道:“快把解药拿出来。”
男子笑得更恶毒了,道:“我还以为只有陆天涯一个人笨而已,原来你他还笨。你身为一帮之主,自然知道此毒是无可救药的。”
紫三笑道:“我等与你无怨无仇,为何对我等下如此毒手?”
男子笑而不答,陆天涯忽然脱口道:“原来是你。”
男子显得很吃惊,未想陆天涯还是认出了他,可他并不在乎,此战他已必胜,认不认出来又有何妨?
男子笑道:“你知道是我?”
陆天涯道:“你虽易了容,但还是有些地方改变不了的。”
男子道:“哪些地方。”
陆天涯道:“贼眼,别忘了你是个飞贼,贼人的眼睛总是与常人不太一样的。”
男子夸赞道:“原来你并不是绝对的笨蛋,你有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陆天涯道:“我既已认出了你,你为何还不以真面目见人?”
男子伸手,轻轻撕下脸上的一层人皮面具,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这张面目是如此熟悉,他虽然只见过他一次,但他绝对忘不了他,就算忘记了他这个人,也忘不了他那双手,那双偷走他身上所有银子的手。
此人正是昨日在万红茶楼里,偷掉陆天涯身上所有银子的千手郎君,李萧。
害得他当时无钱付账,被茶老强行留在茶楼里干苦活,可把他给害惨了。
难怪刚才接过他手中的茶的时候会觉得他的背影如此熟悉。
当时他若能细想一下,也许就不会有现在这个悲剧了。
看到他的面目,残血也是惊呼道:“是你?”
李萧淡淡道:“是我。”
原来残血也认得李萧的,他们两人原本都是火并帮的人,可算得上是同门弟兄了。
残血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萧道:“你为什么要背叛帮主?”
残血道:“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李萧指着紫三笑,道:“那么你就该在茶里下毒,毒死他才是。”
残血道:“他是我的结义兄弟,我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
李萧怒道:“那么你就该死。”
残血大吼道:“你也一样该死。”
李萧道:“可惜你们看不到我死的那一天,而你们马上就会死了。”
残血喝道:“我杀了你。”
说着,举剑向他斜砍下来,李萧闪身避过,反手拔剑,剑尖自上而下,反刺咽喉。
残血火气当头,反应不免有些迟钝,虽然避开致命部位,左肩却留下一道伤口。
残血身形倒翻,退出数丈,怒瞪李萧。
李萧持剑而立,冷笑道:“你们三个人一个中了剧毒,一个受了重伤,你人虽未死,心却已死,还拿什么跟我斗,此战我已必胜。”
残血喝道:“看剑。”
说着,又已提剑杀了上来,李萧长剑一抖,迎了上去。
两人又是缠斗在一起,残血力沉招猛,怎奈李萧身法轻灵,左闪右避,始终碰不到他衣袂。
闪避之余,还回了几剑给残血,所打之处,正是关节要害。
残血痛叫连连,正处于下风,长久下去必对他不利。
陆紫两人在一旁看着,残血好几次险些送命,两人皆为他担心。
忽然间,李萧手臂一震,一招“推窗送月”,急刺残血胸膛,残血横剑格开。
哪知李萧招中有招,剑尖一旋,由“推窗送月”改为“清风佛柳”,剑光闪闪,直切残血劲中。
这期间变招之快极难形容,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直打得残血手足无措,眼看着利剑向自己切来。
李萧微微一笑,在他看来,残血无异于已是个死人。
就在利剑离残血劲中还差一寸之时,右臂“井肩穴”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
接着“嗤”的一声,似是锋利的兵刃插入骨头。
整条手臂顿时酸麻无比,“当”的一声,手中的长剑已跌落在地。
李萧回眸一看,不觉暗自吃惊,陆天涯正以剑支撑着微弱的身子,站在对面,还不时弯下腰去咳嗽两声。
原来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陆天涯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力。
左掌在地上一撑,人已自地上弹起,如离弦之箭一般,向李萧飞去。
右手拔出腰上的长剑,对准敌方“井肩穴”猛力刺了下去。
此穴一旦被打中,手臂顿时酸软无力,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来了。
李萧皱眉道:“你还能站起来?”
陆天涯冷冷道:“我虽已中毒,但还未死,只要人未死,就还可以杀人。”
李萧一直与残血争斗竟忽略了身中剧毒的陆天涯,这是他犯下的致命错误,他太轻视敌人了。
陆天涯接着又道:“现今你手臂酸软,已无力握剑,你纵然未死也不得不死了。”
李萧倒退一步,全身已因害怕而发抖,面色苍白,白中透绿。
一个人只有真正恐惧的时候脸色才是绿色的,他现在真是到了真正恐惧的时候。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却又不得不信,本来必胜的一战,瞬间就峰回路转。
陆天涯道:“我不杀你,只因我有一句话要你回去转告给你帮主。”
李萧颤声道:“什么话?”
陆天涯指着残血,道:“他欠他的早已还清。”
李萧道:“我也有句话要告诉你。”
陆天涯道:“你说。”
李萧道:“我们之间的帐还没有算清。”
陆天涯道:“这个不急,你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算。”
李萧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脚尖轻轻一点,掠上对面的树梢,几个起落之间就已消失在视线之中。
陆天涯这才长吁一口气,“当”的一声,长剑跌落,两腿一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陆天涯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大而舒服的床上,他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紫三笑。
紫三笑见他转醒,微微一笑,柔声道:“你醒了?”
他胸口还在包扎着,显然残血那一剑将他伤得不轻。
陆天涯道:“我还未死?”
紫三笑道:“你那么想死?”
陆天涯四下一看,道:“残血呢?他怎么样?”
他自己性命俄倾,却还在关心着别人。
紫三笑只觉胸中热血上涌,眼泪又已流出,半响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才喃喃道:“他倒无事,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倒是你…”
语声微顿,似是说不出话来。
是说不出?还是不敢说出?
陆天涯道:“我也么样?”
紫三笑道:“你身中鹤顶红剧毒,幸而你武功了得,内力深厚,加之太医医术精湛,这才暂且保住你的性命,但太医说你最多也只能活一个月。”
陆天涯笑了笑,到现在他还笑得出来,实在不容易。
紫三笑叹息道:“这并不好笑。”
陆天涯道:“不是还有一个月么?还有那么长的时间,足够了。”
他将生命看地如此轻,却将友情看得比什么都重,可是一个月后呢?他又将怎么办?
高山之巅,残血动也不动坐在一块巨石之上,活像一尊雕像。
山风吹过,凉意涌上心头,更显得残血心中说不出的凄凉,萧索。
残血俯视着苍茫大地,思索着自己往事所做的一切,眼泪又不禁流了下来。
他忽然发觉自己对不住的人实在太多,就连他自己也对不住自己,现在他还剩下什么?
陆紫二人一直在背后静静站着,凝视着残血,他们忽然发觉残血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可怜得多。
两人相视一眼,紫三笑正要上前去,想安慰他几句,却被陆天涯一把拉住。
陆天涯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去,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的好。
两人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