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潇潇不可追
荞荞安
2024-10-09 22:08
第二天清晨，周乾坤没有去惊动正在睡梦中的同学，但他还是一一登门拜别他的老师，向他们深鞠三躬。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仍然隐隐作痛，他隐约觉得自己背转身去的时候，背上似乎印上老师们不舍、惋惜与牵挂的目光。然后，他抹去脸上的泪水，迈开坚定的步伐，向着他的穷乡僻壤，向着他未知的未来走去。
……
经过一天的跋涉，傍晚时分，周乾坤疲惫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武漳河的渡口处，他的家就在河的东边。父母大人一定是别来无恙吧？席丫头一定在翘首以待吧？他已经在心中默默勾画与家人团聚的景象。
周乾坤正要扬声叫渡，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人声噪动。他回头一望，只见十来个年轻人青一色的黑布马褂、青布长裤、驼绒布鞋，斜挎着土造的盒子枪，风风火火地从苇丛后边的小土冈上奔过来。他们正簇拥着一个五大三粗、光头长须的人，喧嚷着、谩骂着，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直奔渡口而来。周乾坤忽然想起，那个五大三粗、光头长须的人正是坐牢回来的仲小三，便下意识地迅速躲到身边的一棵大树后面，心想，仲小三或许已经估计到自己回家的时间，在渡口近就是为了拦劫自己的。
仲小三来到渡口，嗡声嗡气地吼道：“喂——摆渡的，你死了没有？老子要过河，快把船给我弄过来！”接着扬起手臂朝着天上开了一枪，“听到没有？再不快点，老子崩了你！”
“哎，来了来了！仲三爷别开枪，我来了。”摆渡老人杜承如急忙应着。
仲小三一伙人一个个从周乾坤躲藏的大树前面走过去，周乾坤吓得面如土色，冷汗直冒，牙床咯咯打颤，浑身抖个不停。
等到仲小三一伙人到了对岸，身影在视线里消失，周乾坤才战战兢兢地上了渡船。杜承如告诉他，仲小三最近两、三天经常到渡口附近转悠，还时不时打听他的消息。
周乾坤听了杜承如的话，心中更加不安，他由担心自己的安危想到席丫头可能遇到的麻烦，不寒而栗。
……
周乾坤在海州读书的日子里，每当想起这条小街，总能构思出明丽的韵境，油然而生出一行行沧桑的诗句；每次放假回家，总是深情地“读”着魂牵梦绕的景色。但这一次，他却没有了任何雅兴。只见他背着背包、提着包袱，心急火燎地走在河口街石板路上。到了自家门前，他恍然从噩梦中醒悟，大声叫道：“席丫头，我回来啦！”
闻声出来迎接的是周乾坤的母亲周兰氏和姐姐周法兰。
周法兰一边帮着拿周乾坤的行李一边笑着说：“二弟，你真是的，刚到家，不叫大大（父亲）、妈妈，偏偏叫席丫头。我看，你真是‘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了，心里只有席丫头！”
“姐姐，席丫头她人呢？”周乾坤面带笑容的脸上多了一份着急。
“仲小三计划和小歪嘴，哦，叫仲……兆贵，里应外合算计我们家，还想用蒙汗药把我们一家人迷倒，然后带着席丫头远走高飞。可是仲兆贵从小就受尽仲小三欺负，他喜欢我们一家人，尤其对你忠心耿耿。所以就向大大告发了仲小三的阴谋，帮助大大悄悄地把席丫头送到外地的亲戚家去了。”
“这个王八蛋仲小三还敢打我席丫头的主意，他在牢里还没待够？我刚才在渡口还看到他带着几个人，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想抓我，真是贼心不死、狗胆包天！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周乾坤心里狠狠地骂道。在他心里，席丫头就是他的女人，只要敢跟他抢席丫头，那就相当于跟他拼命。
“姐姐，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我们亲戚家，还是兆贵亲戚家，或者席丫头亲戚家？”周乾坤急着问。
“这个我哪里知道？哎，我说你能不能别张嘴闭嘴的席丫头啊，我知道你今天要放假回家，特地从婆家过来的。大大到新安镇街上买肉、打酒去了，他晚上要和你一起喝酒的。”
“买肉干吗要跑那么远的路？对了，我刚才走河口街上的，怎么没有看见一个卖东西的？”周乾坤皱了皱眉。
周兰氏在旁边叹了口气：“唉……这两天总是有军爷（当兵的）打这里经过。那些军爷留着长辫子，他们无论到了谁家，有吃的喝的侍候还不行，吃饱喝足了，还抢东西。”
“我知道了，他们就是张勋的残兵败将。张勋死了之后，这些辫子军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到处为非作歹。”周乾坤忿忿地说。
“大大说了，新安镇有镇长罩着，军爷不敢乱来的。该死的仲小三整天带着几个好佬，到处转悠，只要看见军爷就往我们家指引。”周法兰提到仲小三，就不免咬牙跺脚，恨不得能咬他几口。
“这个王八蛋！他平时不但欺负兆贵，还帮着周法铁家欺负我们，现在又想出来这么多恶毒的主意。他坏事做绝了，绝不会有好下场的！”周乾坤也气得咬牙切齿的说，“我大姑爹镇长怎么没有办法对付他？”
“他三年前从大牢里出来后，先是表面上安分守己，暗地里拉帮结伙，待到自己觉得翅膀硬了，便明抢暗偷、横行乡里。大姑爹也没有抓住什么证据。前些时候，大姑爹派了两个乡兵来保护我们，大大觉得自家有枪，还有好几个帮工的，仲小三不敢怎么样，就谢了大姑爹的好意，让两个乡兵回去了。想不到，仲小三越来越猖狂，这几天到处有军爷为非作歹，大姑爹可能忙不过来，他就翻天了。”
周法洪哭哭啼啼地进了家门：“我去找……弟弟……没有找到……小法铁……打了我一顿……我回来的……路上……仲三爷又……又打了我一顿……”
周乾坤：“什么仲三爷？又是那个该死的仲小三！哥哥，我叫你在家每天都要练武，你练了没有？”
“练了……也没有用……人家……人多……又有劲……”
“哥哥，以后咱们还是天天练武，有朝一日再也不受他们的欺压！”
“弟弟……你在家我就……就不怕了。我跟你天天练武，不怕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