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死灰（下）

　　“火···”黑色的盔甲损毁很严重，只能依稀看见一些残缺的图案花纹，从盔甲的结构和样式上可以推断出曾经的精美繁复，如今整副盔甲上满是腐蚀和扭曲变形的痕迹。一小团火焰被黑甲骑士收拢在手心，和曼达林手中的欢快跃动不同，火焰有意识般极为惧怕包裹在黑色手甲下的五指，时刻想要飞出手掌的范围，却又在最后一秒犹豫不决。
“阁下何人，为何适才要出手阻拦？”亚瓦说道，同时不经意地走到曼达林身旁。曼达林此时心急如焚，族里下达铁令定要收集的目标之一就这样被一个不明不白的骑士放跑，虽然亚瓦当机立断分出两名刺客进行追猎，但是在这件事上不亲力亲为曼达林始终不能放心。自传说远古三大意志开天辟地之后，人类帝国在古兰钢大陆迅速崛起，但是整个大陆幅员辽阔，即使除去在西方雾霾群山沉眠的巨人一族，仍然有超过六成的区域是人类不曾踏足的神秘之地。各式各样的生命形式，在遥远的地方蓬勃发展盎然生长，仅仅是几十年前发现并和人类帝国建立外交关系的狼人大部落，就彻底改变了人类的世界观。充满未知和危险的世界，就像是一条浩瀚深邃的大海，把人类帝国包裹在一小片区域。深海下隐藏着无数凶兽，会让任何胆大的冒险者付出惨痛的代价。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每一支外出队伍都必须格外谨慎，面对从未见过的生物都必须保持警惕之心。所以，为了保存队伍的实力，曼达林绝对不能撒下亚瓦他们去追尼禄，更何况，曼达林必须依靠刺客的侦查能力才能进行追猎。
“火···明亮···”黑甲骑士根本没有理睬亚瓦，覆面式的头盔凑近了手心的火焰，像是青年男子第一次注视爱人粉嫩的脸颊。然而火焰跳跃不停，却没有丝毫的光芒照进头盔的缝隙中。
“不···这是···亵渎。”黑甲骑士忽然没有了刚才凝视火焰的温柔，手甲握紧熄灭了火焰，“亵渎···要铲除。”
“喝！”黑甲骑士话音未落，曼达林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三枚散发着恐怖高温的熔核大火球连珠炮般轰出，连续发出高阶咒术的曼达林脸色一白，深吸一口气后又在黑甲骑士周围布下扭曲空间的坐标点，为下一轮攻势做足准备。
“御命，轩辕烈···”核心部分已经化为岩浆的火海瞬间吞没了黑甲骑士的身影，四发“跃动火舌”呈十字形冲向爆炸中心，周围一切景物都披上了一层赤红的外衣。盔甲甲叶之间的摩擦声由远到近，在曼达林惊骇的目光下，黑色的甲靴从火海中踏出，狂风遂起将咒术火焰纷纷吹散，在风中亚瓦看见被火药烧焦的败叶断枝形成的飞灰，打着旋儿随风而去。火海一分为二，黑甲骑士身上不沾一星火焰，看上去就像是火焰为他自动让开一条道路，就连高热的岩浆都没有在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一步虚影，黑甲骑士已经出现曼达林身前，冲天的杀气化成无数黑色剑刃四射而出，将几名前来解围的刺客驱散。曼达林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赤红的火焰在缠着黑色绷带的右手迅速凝聚，但是短时间内咒术并没有成型，不少火焰开始反噬。曼达林一声痛哼，左手按住右臂减轻反噬，燃烧的右手按在了黑甲骑士的身上。
火焰只在焦黑色的盔甲上燃烧了不到一秒就开始熄灭，足以锻造精钢的高温火焰，连烧红这副盔甲都做不到。
“罪人···不应···”黑甲骑士握住曼达林的右手，提布偶般将曼达林拉离地面，令人牙酸的骨碎声密集的响起。即使忍受着手臂多处骨折甚至骨裂的痛苦，曼达林却没有发出一声惨呼，此时他的兜帽已经除下，露出一张极为普通的中年男子脸庞。曼达林的脸因为痛楚已经憋成了绛紫色，面容更是扭曲得无法形容，他放弃了已成废物的右手，左手开始凝聚新的咒术火焰。
凄厉惨绝的哀嚎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从焦黑的大地裂缝中不知何时爬出冤魂，干枯瘦小的躯体配上硕大的头颅，发出洪亮扭曲的声调。噗的一声，曼达林一口黑血吐在骑士的黑甲上，一对眼眸竟全部染成漆黑。随着冤魂的**哀嚎，曼达林的面容也慢慢开始扭曲，疯狂地张大自己的嘴巴和没有眼白的双眸，发出阵阵无声的哀嚎。锐利无匹的黑色剑刃呼啸着四射而出，以黑甲骑士为中心扩散开来。黑色剑刃形态并不稳定，就像是文人墨客灵感涌现即兴创作时，在纯白宣纸上的恣意挥毫舞墨，但是这剑刃却没有文学作品中那样包含情感，剑刃所到之处皆一刀两断，就算是冤魂在剑刃之下也灰飞烟灭。
亚瓦在骑士分神的那一刻就迈步冲刺，用迅捷老道的身法躲过两道黑色剑刃后，太刀一刀斩断了曼达林的右手，同时又给曼达林燃烧着火焰的左手释放了一个暗术。
“你要干什么？！”被亚瓦扛在肩上的曼达林焦急地大吼，他幸存的左手此时也感应不到咒术之力的作用，现在的他和普通修炼者无二。
“还没看出来吗？他就是奔着咒术师来的！！”亚瓦懒得和曼达林废话，一记手刀将其打晕后，率领着手下夺路而逃。
然而黑甲骑士却没有追杀，他松开手看着曼达林的右手在空中化成飞灰，将面向尼禄逃命的方向，在一阵风中化成飞灰。
再远一点，再远一点。凭借着以原能碎片为原料的高速冲刺，尼禄扛着维尔拉姆短短十数秒就冲出了几公里的距离。这里已经脱离了曼达林咒术火焰波及的范畴，重新回到枝繁叶茂的森林里。在原能冲刺的过程中，尼禄时刻关注着体内原能炉的运转和原能节点的动向。在巨熊的重击下原能炉虽然受创严重，但是最核心的回路依然可以运作，尼禄正是将碎片投入炉中，才能产生精纯的原能提升自己的爆发力。后背上从左肩延伸至后腰的伤口，尼禄已经用原能脉络封住了血管，强行止住流血。无论如何，尼禄都不愿意再见到手持太刀的刺客首领。原能冲刺的消耗极为惊人，十五秒的时间就已经把尼禄构建了两个月的脉络耗去了大半。两只淡金色的原能触手将最后一堆原能碎片投入原能炉，湛蓝的光弧在空中绽开，尼禄拖着蓝色的光晕跃过长空，打算在一截树枝上落脚。冲出咒术烧黑的那片区域后，尼禄就决定在树枝间跳跃前进，这样不仅可以将原能冲刺的消耗减到最少，在滑翔的过程中并不需要消耗碎片，而且又避免了森林里凹凸不平的地形。
咔擦一声脆响，看似粗壮的树枝竟承受不住尼禄和维尔拉姆的重量。两人翻滚着摔在地上，已经昏迷的维尔拉姆更是顺势滚下了一个斜坡。尼禄在地上躺着两眼阵阵发黑，过了好一会才挣扎着爬到坡前寻找维尔拉姆。只是往坡下看了一眼，尼禄就触电似的起身蓄力拔出“月寒”。一只棕熊正走向坡下的维尔拉姆，虽然在体型上比不上那只铁甲暴熊，但是在体魄上这只棕熊更加雄健有力，熊掌落下之处都会留下一个浅坑。棕熊抬头看了一眼持刀在手的尼禄，那目光中竟然没有丝毫的野性和欲望，如一汪秋水宁静深邃。棕熊用熊掌拨了拨昏迷的维尔拉姆，对着尼禄低吼了一声，就低头把男子拱到宽厚的背上，向森林里走去。
你走，他留。普普通通的四个字出现在尼禄的脑海，一个平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让尼禄无法不去信服。
德鲁伊？尼禄思忖了一会，至少看上去维尔拉姆是安全的，也就不再担心。
精通变化系秘法和自然之力的森林之子德鲁伊，一直是极为神秘莫测的存在。德鲁伊是一群与世无争的隐士，不像慕斯廷的法师们那样建立自己的组织体系，他们常年生活在群山森林里，以树为友以土为伴，默视刚刚绽放的鲜花，欣赏一天的日出日落。人类帝国几次派出使者来到德鲁伊群居的村落，一顿热乎乎的招待晚餐过后，刚想进行交涉的外交官总是挡不住困意上头。第二天醒来，出使的官员们已经发现自己躺在森林边缘。神秘而热情，冷漠而尊严，德鲁伊们的行事方式和外交官员们的故事，为人们丰富的想象力提供了无限的发挥空间。许多人都可以口若悬河地说出无数德鲁伊们的故事，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对自己是否见过德鲁伊这个问题模棱两可，吞吞吐吐。
尼禄在地上找了一截断枝做夹板给骨折的右手固定好，闭目凝神将体内剩余的原能运至体表，强化自己的听觉，视觉和触觉。在原能的强化作用，尼禄的感知系统徐徐扩散开来，形成一层圆弧不断覆盖着周围的大地，树木。他只求感知距离能够尽可能的远，只要能够分清楚会动的和不会动的目标就可以，至于目标形态，大小，清晰程度都不在尼禄的要求范围内。男孩知道刺客首领不会善罢甘休，一定有后手的追踪者在后。将感知范围扩大到百米后，尼禄就可以依稀感受到一丝隐约的杀意。这里是森林，也是尼禄自幼生长的地方，就算最后要葬身于此，也不能让追踪者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