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死灰（上）

　　堪比巨熊咆哮的怒吼忽然炸响，周身已经变成焦黑色的加伦从翻滚的火焰中冲出。牧师们为加伦加注的奇迹已经消失殆尽，皮革和衣物也被火焰烧成了飞灰，疾步奔行的大汉踏出的每一步都无比坚定，稳重。
“一发‘跃动火舌’还不行吗？”密林深处的男子捏紧了双手，丝丝火舌在指缝间欢快的跳跃着。一股股炽热的火舌从扭曲的虚空中冲出，这一次咒术的施法极为讲究，层层叠叠的攻势让加伦没有丝毫的躲避空间。根本没有停歇的火焰肆意灼烧着大汉的躯体，无数火舌来回环绕竟然形成一个小型的烈焰风暴将加伦包裹其中。在男子连续强烈的咒术攻击下，这片密林的树木和草地都被灼烧殆尽，冲天的火焰风暴忽然拔地而起，从远处看就像一团兀自燃烧的篝火。
风暴翻卷持续了几秒钟才逐渐熄灭，加伦那壮硕的身影在火势减弱的那一刻，就大步冲了出来。这一次大汉没有再发出惊天的怒吼，他身上大部分肌肤碳化脱落，露出鲜红的皮下组织和经络肌肉。大汉四肢和躯干遍布淡红色的原能脉络，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仿佛随时都是绽开迸射出血液。在连续高温的咒术攻击下，加伦的身躯已经千疮百孔，若不是强悍的身体素质和周身密布的原能脉络，就算加伦的意志力再强大，身躯也会开始崩溃。
“有点食人魔血统，难怪对火焰有亲和力。”
亚瓦意味深长地向密林看了一眼，身影一闪已经跨出数米。同树林上突袭维尔拉姆的迅捷凶狠不同，此时亚瓦左手凝聚出一团漆黑的球体，仔细望去竟是一个正在哀嚎的扭曲头颅。混沌刺客将黑色的头颅拍进体内，黑色的原能如潮水般涌进他的躯体。再次踏足地面时，大地被震碎无数裂痕，亚瓦仿佛重了千万斤，卯足了全身气力才跃出浅坑。奇异的振鸣声中，嗜血的太刀飞回亚瓦手中。太刀入手，亚瓦和加伦已经近身！
“嗯~索拉尔家族的甘甜血液。”男子双脚埋入地面，刀身上沾满维尔拉姆血液的太刀裹着雷霆之势斩出，鲜血瞬间气化，形成猩红的滔天血气环绕在太刀周围。太刀在大汉身上一挥而过，却有一片脆响密集地爆出，这一刀挥斩之处竟都是加伦身上碳化的部位。加伦伸出巨掌，完全不理睬自己支离破碎的躯体，把那柄血气环绕的太刀握在手中。劲射的血气只用一秒就把加伦碳化的手掌切成碎片，但是骇人的指骨却没有松开。限制住太刀的运动后，加伦一拳轰出重重砸向亚瓦。
大地震动了一下，亚瓦仅仅是后退了一小步，就化解了加伦全力轰出的一击。重拳的的确确打击在混沌刺客的身上，但是着力点在受到攻击的那一刻，却通过频率极高的振动将力量均匀分散，以亚瓦双脚为中心向大地扩散开去。亚瓦一腿踢在壮汉的右膝上，碳化的右腿瞬间肢解了大半，“‘躯体共鸣’，让暗术的力量在体内积累，每一次攻击和防御都可以进行极高频率的振动，每一次攻击都是多重攻击，每一次防御都是均匀受力。用在已经油尽灯枯的你身上，真是太浪费了。”
血色刀光闪过，壮汉一分为二，上身在风中化为飞灰，下身化为尘土洒落大地。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是结果还是值得肯定的。”曼达林从密林中走出，此时缠绕着黑色绷带的双手微微舒张着，不时会有一星火焰跃出。
“果然，是你们，迪塞尔家族的，”维尔拉姆有气无力地说道，“还在做着那个疯狂的梦吗···”
一声惨叫打断了维尔拉姆的话，拿着吸石剑的袭击者捂着大腿倒在地上。尼禄拔出匕首后一刀割断了袭击者的筋脉，一个利落的翻身躲开了其他几名袭击者的攻击。
“找死。”亚瓦伸出左手，忽然一顿将刚想凝聚的暗术散去，“也罢，曼达林。”赤红色的火舌再次从虚空中冲出，却擦着男孩的后背飞过。看到曼达林一击不中，亚瓦化身一道虚影追上尼禄。奇迹是记录在文献上讲述诸神或勇者故事的文字，信徒诵读背诵理解，可以释放出各种各样的奇迹，但是一个故事所包含的内容丰富，信徒们心境不同自然理解不同，同一个故事释放出的奇迹也相应不同。但释放奇迹的前提是要彻底读懂一部分的故事，产生一定的共同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奇迹的释放速度和自己的理解程度成正比，所以大量虔诚的信徒们一定会以少时参加过唱诗班为傲；慕斯廷境内的法师塔，在信仰“极昼之君”的帝国可以说是异教徒集会所。法术的基本原理是用灵魂去触摸，感受，借用甚至修改元素之力，施法者甚至不需要在体内构建原能脉络，只要使用一套合理科学的冥想方法，都可以探视自己的灵魂。但是愿意放弃信仰，并且有天赋进行冥想修炼的人少之又少，故而近百年来法师塔门可罗雀；咒术，从存在形式上看，是最接近“极昼之君”的原能外放形式。每一个咒术师都拥有较为完善的原能炉，施法时咒术师会剧烈挤压某一处空间，空间压缩时产生的巨大摩擦和势能，经由咒术师之手可以化为具有极高温度的火焰。相应的，咒术的释放就会产生一个短暂的前置时间，咒术师可以通过反复练习，减少将势能转换咒术形态的时间，但是空间压缩的时间是固定的。所以说，每一位咒术师都是预判高手，他们必须提前判断对手的运动方向，和自己咒术的成型时间，咒术的释放时机和空间压缩位置，都是他们必须考虑的因素。
因此，刚才曼达林的咒术看上去是产生了细微偏差，没有攻击到尼禄，但是亚瓦相信，是那个男孩脚下快了一步，堪堪躲过咒术火焰。只要拉近距离，亚瓦握紧了手中的太刀，红色的蛛网在刀身上逐渐蔓延。
行得通，只要忍着点。尼禄此时胸腹间的创口已经痛至极处，好像有个身强体壮的农夫用烙红的铁铲铲进尼禄的腹部，用力踩上几脚后连着胸肌一起铲出。在奇迹的作用刚刚接上的断骨，正在飞速崩解断裂，混合着碎肉和血沫，刺进新生的息肉或者顺着血管流通。尼禄咬紧了牙关，双手的指甲也因用力扎破手心，此刻他心中充满了求生的意志，死命抓紧那唯一的救命稻草。早在明夜陪同尼禄练习构造原能脉络的时候，尼禄就一直在疑惑一个问题：那些因为断裂而失去活力的原能碎片，如果没有及时接上的话，就只能任之在体内漂流直到彻底崩解吗？曼达林的咒术给尼禄一个思路，如果能够去压榨那些断裂的原能碎片，是否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释放蕴藏其中的全部活力？刚才咒术来袭的那一刻，尼禄就捏碎了体内一块原能碎片，淡蓝色的原能粒子散成一片烂星为身躯充能。
尼禄清楚这个刺客首领的恐怖：他每一个步伐和挥刀动作都没有消耗多余的力气，那握柄长达半个刀身的嗜血太刀，每一次挥舞都透露着凶狠，简洁，不留余地。不论是击溃维尔拉姆，还是加伦，不是迅捷急速的疾风劈，就是爆发血气的重斩，他回避了太刀因纤细的刀身而不耐久战的缺点，将太刀锋锐的特性发挥到了极限。虽然不清楚刺客首领身上还有多少神鬼莫测的手段，尼禄也只能就此堵上自己的爆发力。双腿的原能脉络纷纷崩断，许多部分都是尼禄用原能触手生生扯断的，只留下主心骨当做引擎。顿时，双腿的痛楚密密麻麻地炸开，一时之间尼禄腿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整个人跪倒在地。尼禄痛得一口冷气还没吸完，太刀的锋刃已经近在眼前！
湛蓝色的光芒傲然绽放，形成一圈完美的圆弧在空中飞舞。自蓝色光环的中心，尼禄的速度增加到极限，踏足之处留下两个浅坑，拖着蓝色的光晕越过亚瓦冲向维尔拉姆。蓝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亚瓦的太刀也带出一片猩红的血液，刺客首领敏锐的反应甚至超越了尼禄的加速度。只是光芒闪烁间，断然是看不清楚尼禄究竟伤到了哪里，但是刀刃切肉的触感，亚瓦是不会搞错的。尼禄突破亚瓦的封锁，仅仅一个纵跃就来到维尔拉姆身边，二话不说扛起黑发男子就曲身蓄力。
“休想！”曼达林一声暴喝，焦黑的双手燃起无比浓烈的火焰，火焰核心因为燃烧过度呈现出黑色，“吃我一记！”
熔核火球离手，火焰灼烧空气发出巨大的响声，犹如咆哮的巨兽张开大口追逐猎物。蓝色的圆弧一闪即逝，尼禄化成一颗彗星向前逃去。
“你以为你跑的了？！”曼达林干枯的笑声并没有被火球的咆哮淹没，而是清晰地蔓延开来，“当初···”
曼达林的笑声还没有结束，忽然刮起一阵风，适才翻滚咆哮的熔核火球犹如星星火焰般在风中熄灭，化为屡屡黑烟。
“火···”
“久违的···”
火灭，风停，唯有青烟，扶摇直上。
“你们两个，去追，留点心眼。”亚瓦布置好人手，才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黑甲骑士，低垂着头和双手站在双手余焰未灭的曼达林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