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炙,壮男耕东冈。韩林儿和三狗子一前一后在地畦里锄草。三狗子每锄一下,就点一下头,韩林儿看了直想笑。他说:“狗子,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点了多少下头?”三狗子直身茫然的说:“我哪里知道?恐怕有几万下吧?”韩林儿说:“几万下?几万下你的脖子怎么还没断?你这狗脖子还挺硬的啊?”三狗子听他出言不逊,不愿理他。韩林儿讨了无趣,见日头越来越热,就连连唉声叹气。
三狗子说:“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点了多少下头,但你的每次叹气我都清楚数着呢。”韩林儿说:“看把你狗子能的。我叹了多少声?”三狗子说:“不多不少,五百另五声。”接着说,“老韩,不要光顾着叹气,打起精神来。草才锄了四垄呢,你就精神恹恹了?”韩林儿说:“谁像你,就是下地锄草的命。我现在可是老爷的老丈人,我下地锄草岂不是委屈了身份?”忽的撇下锄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叫道:“娥子啊娥子,你怎么不来看你的老爹啊?你老爹现在是生不如死啊。”三狗子说:“范进老爷要的是你的女儿,不是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的韩林儿!老爷是何等手段,少奶奶又怎敢私自出府来看你韩林儿?”韩林儿没好气地打断他:“你快去锄你的地吧,别再烦老夫!”三狗子撇撇嘴说:“还老夫呢,你以为你还是范府看门主管啊?”韩林儿气窒,一时说不出话。
正在这时,后面有人发话了:“三狗子,休要对韩老丈无礼!”三狗子回头,见曹老管家一袭白衣领着瘸腿唐牛儿已经站在了近前。曹老管家对三狗子呵斥道:“韩老丈是少奶奶的亲爹,岂是你狗子任意欺侮的?真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东西!还不快到一边锄草去!”三狗子急忙夹起尾巴就走。曹老管家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贱狗子,你今天不锄完十垄,晚上饭都别吃了!”然后示意唐牛儿取出饭盒,对韩林儿说:“曹某为韩老丈白衣送酒来了。这是少奶奶特意让我送来供老丈享用的。少奶奶让我传话,希望老丈暂且忍耐忍耐。以后回转的事自有少奶奶做主。”韩林儿感激涕零,说:“老兄对我韩林儿这么有情有义,我铭记在心。”曹管家说:“青年时韩老丈一被救命之恩,曹某亦是铭记在心永世不忘。咱们都是老兄老弟,再多说客气话就见外了。”
待曹老管家走后,韩林儿奔一树荫一屁股坐下,拿出曹管家送来的酒肉,又吃又喝。还对三狗子吆喝:“狗子,你这个贱东西,还敢狗眼看人低不?我韩林儿胳膊就是再瘦,也比你大腿粗,你信不?”三狗子低头锄地,不敢出声,只是拿眼偷偷瞟他。韩林儿啃完一块鸡腿,嗖地把鸡骨头扔到三狗子身边,得意地叫:“老夫吃鸡腿,狗子你啃骨头。你啃呀,啃呀?”三狗子望了望身边的鸡骨头,略一犹豫,抓起鸡骨头在身上破衣上蹭了蹭,就送进嘴里大嚼起来。上面粘的土粒咯了他的牙,他却连土粒带骨头一块咽下去。
韩林儿说:“狗子,你行啊。吃骨头连土都不待吐的。”越发得意,继续把鸡骨头一块块扔到他身边。三狗子也就把鸡骨头继续在身上蹭,继续大嚼。韩林儿见他那副贫吃样,大声说:“狗子,你正是人如其名。你就是不折不扣地下贱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