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下了一场雨,空气中还掺渣着丝丝凉意。牛尾巴却脱了大褂,只穿一件粗布薄衫,挥舞着长柄斧头,嘿嘿地在院里劈柴火。干柴在他斧下望风披靡啪啪的裂开,一会儿工夫身边就有了一堆。舒坦,真是舒坦,好久没这么活动筋骨这么舒坦过了。牛尾巴放下斧头,一边呼呼喘气,一边四下张望。四下寂寂,只有风儿从他身边溜过,凉凉的柔柔的,让他忽然想起了北街胡同里那个瘦小女孩的手。他进了厨房,又扭头回望,确认无人后,就急忙走到蒸屉笼边,掀开笼盖,一手抓起一个白面馒头,先是贴在脸上摩擦,然后嘿嘿笑着自言自语:“馒头啊馒头,我终于可以天天面对你了。我终于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跟在老太爷身边虽然清闲,但几乎见不到你馒头的影子啊。为了吃到馒头,我放弃了伺候老太爷的美差,煞费苦心来到厨房,为的就是可以和你天天相守啊。”他张开大嘴,先是把两手中馒头各咬一口,然后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那模样就像是老牛吃嫩草。转眼间两个馒头下肚,他又掀开笼盖去拿。后面忽然有手拍了他一下。他吓得一激灵,汗水嗖地收了回去。
以为是别的伙计,慢慢地转过身来。只见黄四娘双手叉腰站在她面前。黄四娘板着脸说:“好你个牛尾巴,老爷换你到厨房,是让你来偷吃馒头的?这可是特意为老爷专做的!”牛尾巴脸上发白,忽的一下跪在黄四娘面前,哀求说:“四娘,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劈柴肚子饿了,才忍不住拿了个吃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四娘,你就放过我吧。今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不违抗。只要四娘别告诉老爷,老爷知道了会把我赶出府门的。”他却不知,如果老太爷知道了是他焚烧了书稿,同样会斩立决的。但在他心里,那书稿却没什么价值,不好吃不好闻,甚至还不如几个馒头。
黄四娘哼了一声,说:“我可以不告诉老爷,但我可以告诉大夫人!让大夫人把你的牛嘴用银针缝上,免得你再偷吃!你那个牛嘴一次可以塞进两个馒头,厨房里能有多少馒头让你偷吃?”牛尾巴又哎呀一声,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四娘,求求你了,我牛尾巴今后就是四娘的人了。四娘你就放过我吧。”黄四娘说:“那好,要哦放过你也可,条件是日后你必须听我的话。”牛尾巴如蒙大赦,连说:“我听,我听。我今后一定听四娘的话。”黄四娘望着他身上的腱子肉,忽然脸色迷离,软软地说:“那好,你再去吃几个馒头。”牛尾巴一愣,说:“四娘你别调戏我了,我再也不敢了。”黄四娘抚摸了他一下说:“让你吃你就吃,吃饱了好把精气神养起来。过会到我的房里来,我这里还有好东西给你吃。”
半个时辰后牛尾巴从黄四娘的房里出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然后嘿嘿笑着自言自语:“舒坦,真是舒坦。好久没这么活动筋骨这么舒坦了。”黄四娘的手很重,让他忽然想起了北街胡同里胖女人的手。胖女人的手肥腻有肉,力量却重。他没想到,黄四娘一个半老徐娘,还那么有劲力。他东张西望一番,然后装作无事一般,又到院子里劈柴火,可只抡了几下长斧,就有点力不从心了,有一斧还差点砍到自己的脚上。他这才知道在黄四娘房里使劲使过火了,喃喃骂了一声,扔下斧头。兀自虚汗直淌,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