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穿过了闹市区,又在车辆间灵活地穿梭着。
汪清看着窗外,玻璃上映着一张平凡而熟悉的脸颊,他觉得那是一张面具,人岂非一直存活于这张面具之下。
上帝赋予每个人的真正有价值的也只有灵魂了。
但可悲的是人类对这具躯壳却格外在意。
有时候,他看镜中人时,他感觉那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如影随形的伙伴,他理解自己的一切,痛苦,快乐,沉默。
汪清想到这里,不禁对镜中人微笑,而镜中人也笑了。
汪清一时在镜里镜外有些恍惚。
旁边的李枫闭着眼睛,耳朵里插着耳机,在音乐里沉淀。
公车上的人疏疏落落,各自无聊地打发时间,或者是看着窗外,浏览着这个水泥世界,以及匆匆走过的人们,似乎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故事,而每一段故事足以让他们行色匆匆。
思绪在公车的行驶中回溯了起来,汪清那夜追赶那人到了教堂,他觉的有必要去教堂一下,所以今天和李枫一同来到了这里。
他将目光投向公车外,是一个菜摊,前面有一个小女孩穿着大人的拖鞋,烂漫地跑着,虽然不合脚,但是良多趣味。
菜摊旁边坐着一个妇女,摇着草编扇子,咒骂着那个小女孩,看样子是她女儿。
汪清不禁笑了笑,他有些羡慕他们的平凡。
粗茶淡饭,嬉戏打闹,岂非美妙的很。
可是有些人不甘平凡的,他们需要刺激来让他们快活,汪清想到这里无奈地摇摇头。
公车停了下来,喇叭报下一站是教堂。
这个现代化的城市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一条流水线,它们机械而又乏味,对于一个陌生人,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更是如此。
汪清撞了一撞李枫示意马上要下车了,李枫“哦”了一声显然还有些倦意。
正正身子,打了一个哈欠。
教堂到了,公车停了下来,汪李二人跃下了车子,似乎从一个污浊的牢狱中逃了出来。
俩人不约而同地大口呼吸空气,李枫抬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教堂所在处还是颇为幽静的,虽说门前有一片居民区,但是被一堵墙隔了起来,显得有些远离世俗的味道。
主教堂是一个欧式建筑,只有五层楼的规模,但是顶端的红十字架显得格外醒目。
汪清虔诚地踏进教堂,迎面而来的是耶稣被钉十字架,周围是花束。
李枫不禁虔诚地鞠了一躬。
汪清此时此刻竟然想起了吴宇森的电影,鸽子,豪情,血,内心澎湃。
前面的一排坐着一个淡黄色短袖的女孩儿,梳着马尾辫,静静地坐在那里。
汪李二人不忍心打扰,轻轻走到了她的身旁。
女孩儿在看圣经,汪李二人感到了圣神感。
李枫向前探了一下身子,本来是想看一下书里内容的,但是却碰到了女孩儿肩,女孩惊了一下,站了起来。
汪李二人见女孩花容失色,不禁有些发呆,女孩哽咽了一下,娇怒道:“你俩鬼鬼祟祟,在我后面干嘛?”
女孩见汪李二人不答话,呆呆地看着自己,娇怒道:“你俩色迷迷看我干嘛?”
女孩儿秀眉紧蹙,想必对这俩个不速之客极为反感。
汪李二人这才意识到失态。
汪清连忙微笑着说道:“哦,对不起,我们来找人的,看你在这里看书,不忍心打搅,所以——不好意思啊!”
李枫连忙接道:“对对,我们的确是找人的。”
那女孩厌恶地看了俩人一眼,喃喃道:“当然对了,俩个人狼狈为奸,同流合污,能有错吗?”
李枫无奈道:“我们的确是来找人的,这里是警察局的证明,我们是代表警方来的。”
说着掏出一张纸,女孩将信将疑接了过来。
看了看还给李枫,柔声问道:“你们找谁?”
李枫道:“我们找一下童静娴女士。”
女孩打量了一下汪李二人,见俩人还是学生打扮,狐疑道:“童阿姨在这里做了很多年修女了,能牵扯什么案子,你们警方搞错了吧。”
汪清道:“我们倒是没说什么案子,只是了解一点情况。”
女孩看看他俩,将信将疑道:“那好吧,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说着走开了。
汪李二人坐在座位上,闭着眼睛等着,想来是因为教堂的肃穆没说一句话。
不一会,一位身披黑纱的美妇人走来,旁边那女孩儿引着,那女孩大概是反感的很,见他俩在那里坐着皱了皱眉头。
妇人大约四十多岁,但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然而毕竟年事已高,体态和面容都有了些岁月的痕迹。
妇人看着汪李二人,俩个人觉着肃然,庄重,神圣。
那女孩儿道:“就是这俩个讨厌鬼,说要找您也不知是真是假。”
说着愤愤看了汪李二人一眼。
李枫做了一个鬼脸。
汪清笑了笑,站起身道:“您好,我是汪清,这位是李枫。想必您就是童静娴阿姨了。”
那妇人微笑着点点头,道:“听小悦说你们是警方,我很好奇你们找我什么事情。”
汪清道:“是这样的,最近有一件案子,可能牵连到教堂,我们也是猜测,您不用担心。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童静娴看了看那女孩,眼神里有些不安。
汪清问道:“您最近有没有收留什么人,在这里寄宿?”
童静娴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还未来得及回答,那女孩儿抢道:“没。。。没有,哪有人寄宿在这里。”
汪清见俩人的神情,又问道:“那您有没有什么亲戚或是能认识的,是双胞胎,或者长的很相似。”
那女孩正要抢着回答,童静娴摆摆手,问道:“有,他们怎么啦?”
汪清问道:“他们是您什么人?”
童静娴平静地答道:“两个儿子。”
眼神里有些忧伤,又问道:“他们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汪清看看李枫,回答道:“您且安心,我只是想听听有关这两个人的事。”
童静娴又问道:“你们是学生吧?”想必还是有点不相信他们是警方派来的。
李枫答道:“对,这次是警方委托过来的。”
说着将那张证明递了过去。
童静娴倒是识得大体,微笑道:“不用了,小悦已经告诉我了。我就是有点奇怪,你们年纪还这么小。你们别介意。”
说着将证明推了回去。
李枫对那女孩儿微笑道:“原来你叫小悦啊,那你姓什么?”
那姑娘“哼”地一声将头摆到一边。
童静娴拉拉了那姑娘的手,说道:“她叫俞悦,愉快的愉去掉竖心,悦是喜悦的悦。在我这里做义工有一年多了。”
李枫点点头,笑道:“赏心悦目,人如其名。”
俞悦撅了一下嘴,对童静娴道:“您可别看他俩慈眉善目的,这俩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李枫双手交叉在胸前,笑道:“看来我俩是那可怜黄鼠狼了。”
俞悦撇了一眼,道:“那是当然。不过不是可怜,是可悲。”
李枫乐道:“那鸡是谁啊?”
俞悦跺了一下脚,粉脸通红,“你。。。”
李枫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童静娴坐了下来,示意他俩也坐,汪李二人点点头,坐下。
童静娴对俞悦和蔼地说:“人家是客人,别说话和平时一样大大咧咧的,没了女孩子的规矩。”
俞悦指了指汪李二人,道:“您是没看见他俩,刚刚我读圣经,他俩在我后面,神神秘秘的。。。”
李枫抢道:“我们也在读圣经。”
俞悦白了他一眼,又将头摆到一边。
童静娴笑了笑,道:“小悦是这里的义工,跟着我快俩年了。她呀,口头上逞英雄,你们不要见外。”
说着让俞悦道个歉,俞悦喃喃道:“干嘛要我道歉?”
汪清无奈摇摇头,微笑道:“俞小姐,刚刚是我们唐突了,您还得见谅啊。”
俞悦一脸不情愿答道:“哪有,是我误会了,您呐,小人不计大人过。”
汪清听这小人不计大人过十分别扭,苦笑了一下,对李枫说道:“别傻坐着。人家是个女孩,你也道个歉吧!”
李枫不情愿地看了一眼俞悦,嗫嚅道:“最近怎么见到的女孩一个比一个泼。”
俞悦见他嘟囔,以为他在道歉,摆了一副大小姐的摸样问道:“什么啊,我可没有听清。”
李枫正要原话说出,汪清用肘撞撞他,这才道:“对不起,俞小姐,刚刚让您误会了,虽然不知道您误会了什么,但是对不起。”
俞悦对童静娴撒娇道:“您看他!”
童静娴拉着俞悦坐了下来,无奈地笑了笑,对汪清说道:“你们问我的孩子的事情,看你们的样子,想必不会是什么小事,我在这个地方呆了这么长时间,少有人知道。倒是阿永来看过我。阿永是阿远的哥哥,他俩就是双胞胎。阿远一直没来,大概是不知道我的住处。我想他的很。”
俞悦搂着童静娴的肩,说道:“曹远那种白眼狼,您还想他干嘛?这不是有我呢吗?”
汪清想到原来这兄弟俩姓曹啊。
童静娴眼含泪光,转头问俞悦:“阿永多长时间没来了?”
俞悦答道:“一年多了吧。”
童静娴叹道:“是啊,一年了,十年也好快啊。”
童静娴转头对汪清道:“我想你们还是告诉我吧,我可以承受的住。否则我提心吊胆的,那里有心情讲他们的故事呢?”
汪清叹了口气,说道:“是这样的,我听您说曹远一直不知道您的住处,想必那天夜里我见到的是曹永了。如果没有错的话,死者应该是曹远。我想这件谋杀案还可能牵扯到曹永。。。”
童静娴听到后目光呆滞了,半响没说出话,汪清也不禁沉默。
汪李二人低着头,感到十分抱歉。
童静娴过了一会机械地说道:“小悦,将我扶到卧室。”
俞悦慢慢地托起童静娴的胳膊,恨恨地看了汪李二人一眼。
汪李二人目送着童静娴离开。
汪清道:“童阿姨是个刚烈的女子。”
李枫皱眉问道:“咱们是不是不应该说出真相?”
汪清道:“有些事情,她迟早要知道的。告诉她也算是对她的尊重。”
俩人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