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萧瑟在眉间-下

追上郡主的出嫁队伍时，已经进入苗疆地界，与一路上所见的了无生机尸横遍野不同，苗疆境内竟是春意盎然鸟语花香。
骄奢淫逸的苗疆王，在毒雾傍身之际，对帝王的威严也有了不屑，也或许只是为了给帝王一个下马威，以便于能给自己讨来更多荣华富贵或封地臣民，竟然在下嫁郡主到来之际，也并未亲临，只派了座下的一位将军前来迎接，自傲蛮横可见一斑。
阿婧混在围观的群众里，看着常凌与苗疆将军你来我往，火花四溅地交流。连日来的奔波终于历练了这位姑娘，此时，她已经能放弃莽撞的行动，可以静若止水的观察思考。
好久，苗疆将军才终于带着常凌和阿珍他们，前行到一个寨子住下。
阿珍始终没有露面，王府来的人马都由常凌指挥着，进退有度，苗疆将军只在寨子的外围委派了一圈守卫，将大多数人马调集到堆放嫁妆的屋子周围，便兀自歇下。
京城皇帝和苗疆王不知道究竟达成了怎么样的协议，以至于不得不仓促下嫁一名郡主，还使得“出嫁的郡主”被这般轻视？阿婧回想，似乎能记起，苗疆王并未承诺给皇家郡主“正室”的位置，也就是说，高贵的郡主下嫁了，也不过是一个妾！这是最让人悲哀的！大概郡主只是一个“形式”，真正重要的，是郡主的“嫁妆”，这份嫁妆能贵重到让苗疆王同意安抚住四散的毒雾，还中州大地一片祥和。
政治联姻，历来如此，却不知坑害了多少好女儿！
阿婧看着被层层护卫严密守卫的嫁妆楼，再看看只有常凌带了寥寥几人看守的郡主歇息之处，心底更加坚定了必须救走阿珍的想法，她实在不能想象，那个温婉的美丽女孩，怎么样在民风彪悍的苗疆生活下去，尽管她是神医的弟子，有一身医毒之术。而现在，送亲队伍毕竟已经进入了苗疆的地界，也被苗疆王的人马接应了，“郡主”的失踪将不会是“京城皇帝”的责任。
咬着牙，阿婧还是大着胆子在夜半的黑暗中，冲破了重重包围，悄悄摸进了“郡主”歇息的竹楼。
事实上，她并没有成功，因为一身黑衣的阿婧刚刚溜进小楼，便在一层的厅堂里，看到了一身戎装，沉默肃立的常将军。
应和着常将军的沉默，阿婧也不敢吭声，只是倔强地看着他。常将军上上下下打量了阿婧好几遍，才扔给我一套侍女的衣裙：“换上吧，别被抓了，没人顾得上救你。”这句话，让人忽然明白，阿婧能潜入到这里，必然有他的默许和吩咐，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阿婧也不再说话，默默换上衣服，跟着他上楼到阿珍的卧房。
卧室里布置的很有苗疆色彩，配着长裙飘飘的阿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看到朴素憔悴的阿婧，阿珍的震惊里，带着隐隐的欢喜，转而眼神却又变得复杂：“你怎么跟来了？不知道不该来么？”赶紧下床走过来拉阿婧坐到桌旁，想了想，又推着阿婧上榻，让她躲到床帐里。随后，阿珍还是不由自主地去窗户边向下看了看，才也跟着躲到床上，生怕有危险临近。
阿婧抬起头，热切地盯着她略显憔悴的脸：“跟我走！已经到苗疆了，我们逃了也没关系的，我决不能让你被苗疆王欺辱！”
阿珍闻言，虽然叹了口气，略显苍白的脸上却浮现了一丝笑意：“我明白你的心意，也很高兴你能来，但是我不能走。”
“为什么？难道你贪恋这郡主的身份？还是那些荣华富贵？”阿婧知道自己有些口不择言，忍不住跳了起来，“你明知道苗疆王残忍又暴虐，你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苗疆王与汉人的关系早已紧张，适逢苗疆王有毒雾可控制帝都，下嫁的“郡主”完全处于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就会被苗疆王杀鸡儆猴的灭口。
“你知道不是的。”阿珍摇了摇头，“你还是这样莽撞。你逃了，你父王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婢女代嫁，你没想过为什么是我？”看阿婧目瞪口呆，阿珍才接着道，“即便没想到这个，你也该考虑一下送嫁的队伍，我逃了，他们还有命么！再说了，让我来，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师父对那些毒已经有些眉目，但是他老人家希望能深入苗疆王的毒库，将毒源毁掉，所以我才上了花轿。即便你不逃婚，王爷和师父他们也早决定了要我上轿出嫁的。”
阿婧这才恍然，难怪父王只是骂了她一顿便将他赶出府，连老阿嬷跟她道别给她银钱都没有阻止。容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阿婧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可是很危险啊！传言苗疆王生性残忍，喜欢虐人，你去了，如何保证安全？还有那毒库，必然是被严加看管的，你一个人，又怎么……”在这样疯狂的想法中，阿珍又没有考虑过她自己的安危啊！
“傻子！”阿珍用手掩住我的口，叹息道，“你忘了我也会武功的么？虽然比你差些，可我到底懂医术会用毒，自救总归没问题，而且，还有常将军帮我，总之，竭尽所能，也必然是要将毒源除掉！”
“我跟你一起！我不放心！”阿婧的执拗道。
“不行。”阿珍断言拒绝，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女孩儿，心里发酸，有嫉妒也有羡慕，更多的也是感动，“王爷让你离开，还不是想保护你！你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故去的王妃，你若出了事，让王爷如何对得起王妃？而且，你除了轻功好些，对医毒之术和武功，都并不精通，如何自保？”
阿婧咬着唇呆了呆，还是狠狠地道：“母妃知道也不会怪我的，要是她知道我这样不顾朋友，陷朋友于不义，才会更生气！我一定要去，你知道不同意，我也会偷偷跟着，虽然我武功不算好，轻功却是没有人能追上的！”
终于，在阿婧的死缠烂打下，阿珍和常凌还是答应她以“郡主”侍女的身份，追随他们。而阿珍也在此后，多了几份笑容。
随后的故事，轻松的让人惊诧：高傲自大的苗疆王并不喜欢瘦弱娇弱的“郡主”，所以分给郡主一片竹楼，便不再理会。阿婧和阿珍、常凌兵分两路，夜夜刺探苗疆王府，终于在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后，在堪比小山的王府“后花园”，找到了一间层层封锁的洞府。
“下个月，苗疆王将随大祭司外出祭祖，这是我们的机会！”握着从大夫人家的丫鬟嘴里套得的消息，阿婧兴高采烈的告诉阿珍和常凌，“对了阿珍，你师父，有没有研究出有效的解药？我们要进去洞里，总要有些防毒的法子。”
“有一些解毒丸，但是还不知道那些毒雾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万一洞里的毒气太重，只怕没什么效果。”阿珍忧心忡忡。
“多吃一些就是，总要有牺牲。”常凌镇定自若，“我和阿珍进去，阿婧你就在洞口守着，万一有情况，我们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或许是太自信毒的烈性，也或许是没想过我们有这份胆量，洞府除了一层层的门锁，并没有兵马驻守。因为阿珍的师父也临时赶来，她们的胜算也大了几分，大家难免有些激动。进入洞里，阿婧便在第一层门后驻守。布置了一些陷阱和机关，阿婧到底因为惦记阿珍他们的安危，偷偷跟在他们后面潜了进去。
层层门锁后，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带着阿珍师父所做的简易防毒面具，又服用了好几颗解毒丸，阿婧还是在靠近深坑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和窒息感，还有扑鼻而来的腥臭腐尸和腥臊的味道，呕的人想吐。阿婧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是这样的感受，只能压抑住心底愈发忐忑的不安，看着他们三人勇敢的走到了坑边。
阿婧攀附着洞顶的铁架慢慢往洞里凑，凑近深坑，便只看到翻滚的蛇潮：满坑居然都是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毒蛇！色彩斑斓的毒蛇们蠕动翻滚着，带着让人颤栗的寒毒，又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腥气。数量巨大的毒蛇几乎溢满蛇坑，但是奇怪的是，它们怎么样翻滚抽甩，都无法超出坑顶的范围，好像深坑的顶部被什么坚固的东西封锁住了，尽管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巨大蛇坑的中心，并没有毒蛇敢靠近，几乎形成一个一米多深的蛇井。而蛇井的底部，则映着燃烧的火把，反射出一小块儿金黄的光，影影绰绰，能辨识出是一把黄金锻造的短杖。
“看来，毒雾就是来自这些毒蛇啊！”阿珍师父苍老的声音很是沉重。
“师父，有什么办法么？”阿珍的表情溢满忐忑不安，连常凌的脸色都不太好。
阿珍师父便果断的摇了摇头：“以我的能力，即便毁掉了这万蛇坑，也没办法阻止毒气外泄，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便是用毒草饲养毒蛇，再拿毒蛇的毒素炼制毒雾。那坑里的毒蛇，食用了太多毒物，又相互啃咬，不知道繁衍了几代，才形成今天的规模。这毒实在太烈，也是因为它，京城附近才有那样毁天灭地的毒雾。苗疆王不择手段，也太狠了！”
“那怎么办！”阿珍的脸上已经有了绝望的忧伤，她的师父已经是我国最厉害的神医，若他没有办法，便是真得再没有办法了！
“也许，可以尝试封印。”阿珍师父的声音很是肃穆，“蝮蛇既然是承载，便可尝试将万蛇坑产生的毒都封印到刀里。”
“是唯一的办法了么？”常凌忧心忡忡。
“我来！”阿珍挺身向前，看到常凌疑惑的目光，便解释道，“封印剧毒，通常需要人血。”
“蛇坑毒性太大，只怕要人命献祭，才能封印。”阿珍师父肃穆，“可能会因此要了你的命，你可想好了？”两个人并不理会边上因为震惊而有些呆怔的常凌，自顾自对话。
“恩，我自小便吃过不少毒药补药，本身便已经是一个煞气极重的药人，能封印了毒雾，也是功德一件！师父动手吧！”说罢，阿珍就一步向前走到蛇坑边上，不理会深坑里开始兴奋攒动的万蛇，兀自便抽出随身的剑抹向脖子。
我惊慌地想要大声阻止，却发现自己突然就无法再随着阿婧行动，也没办法发出声音了，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扭曲起来，放佛被投下石子的平静湖面，眼前的一切都逐渐破碎成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