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萧瑟在眉间-上

梦境开始更加逼真，因为我重新带进了少女阿婧的体内，而且情绪也开始被她左右——阿婧的所思所想都为我知道，我的所为所指却并不能改变她的举动，甚至可以说，我只是潜伏在阿婧的脑子里，用她的视角和思维，经历她所经历的事情。
“父王，您怎么能让阿珍代嫁？您又不是不知道苗疆王的残暴嗜虐，您这分明是让她送死！”阿婧一路狂奔，顾不得礼义廉耻，便焦灼地冲进一座辉煌富丽的大院，带着强烈的恐惧和愤怒，扑进端庄贵气的大厅便哭喊的撕心裂肺。
“混账！”身着三爪蟒文袍的中年男子一巴掌，便将阿婧甩到墙角，“身为郡主，就要有为我江山社稷牺牲的准备，你私自逃婚已是大错，还敢在这里忤逆犯上！真当本王可以无限度宠你？你是不知道那毒雾的厉害，看不到王城里的尸横遍野？还是根本不懂自己的责任？现在知道害怕了，知道痛苦了，你担心阿珍，就没考虑过天下百姓也这样担心自己的亲人？何况，你逃的时候就没想过珍儿，没想过本王？本王养你宠你十八年，就养出了这么个背信弃义的东西？”
威严的男子脸上满是愤恨与不屑，抬脚便想再踹阿婧几脚泄愤，看到那张狼狈的脸，却又将脚狠狠地收了回去，不知道究竟是怕污了鞋子，还是担心女儿承受不住，只能恼羞成怒的呵斥阿婧：“你若有珍儿的半分忠孝，也不枉她与你相伴十年，本王送她上轿前，已认她做女儿，你以后便不再是郡主，你好自为之吧！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关上几天就给我扔出去！娴静郡主已出嫁，这等疯女人以后见了都给我扔的远远的！”
立马便有两个侍卫上来，拖着阿婧的两条胳膊，将她一路送到王府关押犯人的监牢里。
监牢四周防范很严，阿婧自知武力不足，也明晰父王不会要了自己的命，但是私自逃脱恐怕就不妙了，便忍着心焦在牢里呆了两天，才被凶神恶煞的守卫送出威严的王府。说是送，却也和拖并无二致，毕竟阿婧是让主子发火愤怒的角色，而且主子已经亲口废掉了她的身份。所以，一代娇贵郡主，就这么狼狈地被府中从未正眼瞧过的侍卫，扔到看后门外的巷口。
阿婧被推攘的一个趔趄，顿时狠狠地撞上了对面结实的墙，一阵疼痛袭来，让她只能悲愤交加地揉着胳膊和后背，试图缓解疼痛。即便练过一些功夫，锦衣玉食养大的郡主也依然是有些不堪一击的羸弱感。
随即，阿婧便看到了悄悄追过来的阿嬷，老阿嬷一把年纪了，颤悠着小脚顺着墙根自以为很快速地挪过来，走得颤颤巍巍心惊胆战。阿婧吓得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赶紧上前掺扶住老阿嬷：“阿嬷你慢点儿啊！”
老阿嬷顿时泪流满面，粗糙的手揪住阿婧的手，划伤一般的疼里又带着细润的温暖：“郡主受苦了，老身没能耐，照顾不好郡主，王妃地下有知，不知道该多心疼啊！”
“阿嬷你别哭啊！”阿婧也忍不住流泪，手忙脚乱地抹去老阿嬷的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是婧儿不懂事，让阿嬷难过了。父王……王爷他没错！”即便知道父王是为了江山社稷才不得已将女儿卖出，又为了独女的性命将狼狈的自己赶出王府，她爱他，那个男人拥有极高的地位，却为她不受委屈再未续娶，也爱他大义天下，但是她却终究不能也不愿原谅他就这么放弃女儿，更不能原谅他擅自让阿珍代嫁的做法。
阿嬷拥抱着阿婧，用怀里的温度安抚恐慌的全身颤抖的郡主，毕竟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看大了她的母亲，又亲眼目睹那个视若女儿的女子嫁做人妇，难产而亡，惟留下怀里孙女儿般的郡主，可是谁能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呢？王爷能让王妃之位虚空十八年，却终究无法保住爱女。
老阿嬷在王府多年，看得更透，自然也更为这对父女悲伤，更为已逝的王妃难过：“郡主别难过，王爷也是为了保护郡主，谁不知道那苗疆王凶狠残忍，郡主要嫁过去，与自残有什么区别？他的毒雾虽然狠辣，阿珍姑娘作为神医弟子，自然比你更能自保，何况神医也不会不管她，到底也比你嫁过去要好些，郡主不要伤心了，王爷……王爷也是没办法啊！”
阿婧沉默地拥抱着老阿嬷，贪恋地呼吸着令人心安的气味，终于，还是挣出了这个温暖的怀抱：“阿嬷回去吧，小婧得走了，阿嬷注意身体，要长命百岁！”那个王爷，纵然对不住妻儿，却也感恩于这个对妻女都恩重的老人，对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老人，自然会好生照顾，让老阿嬷安享晚年。
老阿嬷听罢便抹了把泪，四下看了看，看无人在次，便偷偷塞给阿婧一个布包，催促她：“郡主快逃了吧，王府是呆不下去了，这是老身在王府里攒下的私房，也够郡主在外面生活一段日子啦！王爷不会不管老身，郡主不用担心，拿着快走吧！”
“阿嬷！”阿婧捏捏布包，鼻头酸酸涩涩，紧抓着老阿嬷的手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想将布包塞回老阿嬷怀里，但是想想身无分文的自己，再想想京城与苗疆间遥远的距离，想想已经在去往苗疆路途上被逼代嫁的阿珍，阿婧终于一咬牙，拿着布包便转身离开。心中悲怆的情绪，驱使她逃避，连复杂的转折中遗忘的轻功都使了出来。
接下来，阿婧面对的，便是无休无止的赶路，骑马，步行，马车，渡船……其中其中风餐露宿的辛苦不一而足，娇滴滴的贵女郡主，终于被磨成了一代江湖女。
阿婧深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唯一出色的轻功也仅能供自己逃跑，阿珍却有苗疆王和京城的双重护卫，即便自己追上了，也无法带她逃脱，甚至可能身陷囫囵，让父王的待嫁计谋暴露，最坏的结果便是惹怒苗疆王，天下再次生灵涂炭。但是偏偏，她又忍不住要去追逐，似乎不去，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就有着无法言说的惶恐在蔓延，所以，就不得不抱着一丝丝的侥幸和渴望，追逐着等待着，忐忑又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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