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犹豫,立即悄声告知周行,捉拿三个可能是邺朝人的黑衣人,他们随身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但是,隐去了穆允初。
周行即刻暗中吩咐下去,但是夜色如墨,在这一片废墟一般的旧都城内外,毫无痕迹地搜寻并不明确的几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穆府旧址,甚至穆府左右,连草根也翻了一遍,没有,什么线索都没有。
日升日落,两天过去,除了风声和流浪狗,双方人员一脸疲惫地汇报,没有发现踪迹!
乌戎若骶和邺朝太子,那脸都肃然得墨黑墨黑。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终于在第三日太阳东升之时,文侨与乌戎谈判官员都在反复请示汇报之后,达成了协议。
夏日毕竟炎热,两日过后,尸身已散发异味。乌戎不再坚持运回喀拉拉山,实行乌戎的天葬。
墓地定在洛水北岸五十里之地。
沿洛水同一线上,有邺朝两百年来的皇陵。八年来无人照管,形如荒坟。
但即使是荒坟,司惟琤也不能葬入此地。若骶不答应,岂有他乌戎国后葬入邺朝祖坟的?
太子司惟瑄也不会有此一念,出嫁了的女儿,不能葬入祖坟,这是邺朝古已有之的规矩。
但是运去北方天葬?司惟瑄却不答允。
送回南方?乌戎若骶对前来请示的属官怒目。
于是拉锯战般的坚持己见中,突发奇想,那就葬在中间!离着皇陵不远不近。这平原一带没有高山,不好意思,你乌戎实行天葬,那是因为高山上有你们的喀拉拉天神迎接子民的魂灵。
而这位国后,尚未真正进入乌戎领土,甚至……尚未洞房,不过这个不能说……按我们的规矩,土葬。
若骶墨黑着脸,极端不甘愿地点头。文侨心底终于吁出长气,虽然不是真正的公主,但顶着公主的名头,怎能曝尸荒野。
最后,双方达成协议,葬在两国之间,洛水北岸。
邺朝太子司惟瑄应允:公主虽逝,姻亲仍在,墓碑上刻印乌戎国后之位,陪嫁人员,留在这京都平原,与乌戎愿意农耕的牧民一起耕作五年,五年之后,还他们自由身,或去或留,听凭自愿。
乌戎国主若骶承诺:洛水以北五十里,国后安葬之地为界,乌戎兵士五年不跨界,洛水北岸五十里内,邺朝可设渡头,进驻少部守军看守皇陵,但不得越界。
双方歃血为盟,誓不反悔。司惟瑄接过文侨递过来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向手腕,血嘀嗒,滴入面前的酒碗,周行浓眉微皱,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从眼里一闪而过。
这日上午,洛水北岸,掘土垒坟,逝者长眠,郁郁葱葱绿意张扬的京都郊外,黄土新垒,掩一抹如花容颜。
最后一抔黄土撒上坟头,清音跪在了邺朝太子面前,哭得沙哑的声音哀求:“太子殿下,奴婢没能守护好公主,罪该万死,求太子,让奴婢在公主坟前结庐,终身为公主守陵。”
鲛绡纱织得如此细密,没人能看到太子司惟瑄的脸,紧绷瞬间松弛,冷寒和忧愤渐渐消融,打结的眉头舒展。他本欲留在这京都,继续找寻那被劫持的真正的公主,但是周行死也不肯,已经延误了这些时日,万一与常秀错开,他如何向皇上交代?
抬头,望向一旁的若骶,毕竟是以乌戎国后之名下葬。结庐守陵,得他点头。
若骶看着他,面无表情。结庐守陵?什么意思?那个乌戎谈判官员赶紧低声解释:“守陵,是表达对国后的忠诚和敬意。”
嗯,看来这国后还挺得人心。若骶一扬眉,点头允了。
司惟瑄立即吩咐文侨:“准了。上奏父皇,赐封清音县主。为二公主守陵三年,三年后,派人接回江城,以县主之仪择婿出嫁。”
“是。”文侨眼波一丝微澜都不曾泛动,却毫不犹豫地应了。公主已逝,伴嫁宫婢,乌戎哪里在意,既如此,留得一个是一个。
即使以后,乌戎获知邺朝伴嫁的规矩,那也是若骶点了头,无可更改的。
周行意味深长地看了头戴帷帽的太子一眼,旋即转开眼去。临走,也还要尽其所能地作好安排,甚至哪怕是,一个低贱宫婢!如此仁心,可惜,与王朝无缘。
天高云淡,河畔清风拂过,芳草青碧无声,只有洛水汤汤东去。
周行带着侍卫,护着太子,渡过洛水,逦迤远去。
文侨穆弘,四日后启程南归。四天,再寻找四天,四天之后,是逝者的头七,无论有没有消息,他们都必须离开这里,否则,若骶会起疑心。
洛水汤汤,清音悲哀地遥看着天际一线那洛水上的细如小点的江船,缓缓磕头:清音,谢太子成全!
清蕊死而无名,是我对不起你!从今往后,我就在这洛水边,守在你身边,日日为你点一柱超度的香,愿你早登极乐,永离苦海。
远去的太子,薄薄的唇紧抿,不再回头,不再看那河岸一座孤坟。
清音,看你的了。
贼人是劫持,而不是暗杀,那么他们对二公主就是有所图谋,有图谋,就不会下杀手,无论他们会挟持二公主向父皇提出什么条件,总还有办法可以想。
如果二妹妹能逃过贼人之手,有个知道内情顶着县主名头的清音守在这里,也才有人接应。
只是,如果此时的司惟瑄知道,黑衣人的图谋,与政权阴谋权术手腕完全无关,她一定恨不得因为自己此时的沉稳冷静去撞墙算了。
乌戎和邺朝两方近万人马,一座连着一座废弃的庭院,整整搜寻了两天两夜,几乎把这座废城整个翻了一遍,最终仍然一无所获。
没有胡和鲁。没有黑衣人。更没有发现身份不明的女人。
一无所获!
终究一无所获。侍卫们看着周行阴云密布的脸,虽然一身疲惫,虽然不知道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仍然愧疚地低下头去,找不到人,也是失职。
但是,侍卫们满心疑惑,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似乎这些人就从来没有在这座废城出现过!
找不到,是因为失踪的二公主司惟琤,根本不再地面。
那夜,被黑衣人一击敲晕的司惟琤,如布袋般被扛着一路狂奔,迅速地离开了橙和园,等若骶发现火势,返回驻地,一行人早已隐入无边的黑暗。
疼!
脑袋又疼又晕,霉臭窒息的味道充溢着整个空间,刺鼻。
睁开眼,微弱的光线下,三个身着黑衣的人。
“大哥,这小美人可真漂亮。”流里流气的声音,似要滴下涎水。
“老九,这是老子的人,别把主意打到我的人身上。”粗鲁的声音冷冷地警告。
“呵呵,我怎么敢……大哥眼光真是好。”
被叫作大哥的景洪已经醉眼迷蒙,眯眼瞧了瞧扔在一边的女人,举起酒壶咕嘟就是一口,真是漂亮!
怎么在洞穴里?
短暂的恍然,脑子里闪过穿玄衣的壮硕的若骶,清音把烛台扔向篷布,火苗腾地卷起,黑衣人抬起的手。
糟了!自己被绑架了!司惟琤手脚一动,就要坐起,手肘却猛地撞到了硬邦邦的石壁,疼得她不由得吸了一口气,赶紧咬住了唇。
但是寂静中的声响毫无遮掩,黑衣人已经听到了响动,一齐转过头来。
“大哥,你的小美人终于醒了。”老九充满讨好的声音。
“哈哈哈,大哥,赶紧把事办了,我们好回去领赏。”冷冽的声音,连笑着都瘆人。
“呵呵,卓和尚,大哥办事,咱俩回避回避。”老九附和着,声音猥琐流气。
被叫作大哥的人起身朝她走了过来,一脸的横肉。司惟琤吓得脸上瞬间失了血色,一骨碌爬起来就要跑,但那人动作奇快,长臂一展,直接把她抓到了身前,吓得她又踢又踹地挣扎,却哪里挣扎得开。
“大哥,带着这妞儿有点麻烦,办完事把她——”被叫作卓和尚的,抬手在颈间一划,边转身边说。
景洪双臂铁圈一样箍紧了怀里不停挣扎的单薄的身子,眼风冷冷地向卓和尚瞥去:“我说了,这小美人我要带回去。”
“大哥,别忘了大人的吩咐,我们的任务是杀了她。”卓和尚强压着不满,“胡和鲁带着他的人已经走了,我们为了这个妞儿耽误到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是啊大哥,早点回去复命,你要什么样的美人大人不给你?带着她路上太不方便。”老九赶紧附和,哼,让你一个人独吞,还不如杀了干净。
“少啰嗦,快滚。我自然有法子带她回去,要你们两个老鬼操心。”倨傲的声音已经很不耐烦,粗粝的手掌就摸向怀中绝美容颜上如雪的肌肤,嘴里啧啧有声,“这么漂亮的美人儿,我哪里舍得杀了,美人儿,别怕,我把你带回去,好好疼你……”
重重的酒气喷到司惟琤脸上,令她恶心欲呕,张开嘴,狠狠一口就咬在了景洪手臂上。
景洪吃疼,手一松,一把将她掀翻在地:“美人儿,敢咬我!大爷让你知道被咬的滋味。”转头对不满地看着他的两个同伙吼道:“还不快滚!”
两人敢怒不敢言,转身踢踢跶跶地向黑暗中走去。
景洪扯下腰间的刀鞘,“哐当”一下,扔在一边,直接就扑向被掀翻在地的小美人儿。
石壁坚硬,暗道深邃,刀鞘撞击石壁,“哐当哐当”的回声远远地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