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四、世事艰难，王爷早归

四、世事艰难，王爷早归！
都督府，穆踵迹正与其弟穆弘交代前往宜城的诸多事宜，穆季初大踏步进屋来，见有穆弘在，对父亲和三叔行礼后，静立一旁。穆踵迹也不看他，继续吩咐了几件事以后，才把目光扫过来，问道：“情形如何？”
穆季初躬身回答，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惶恐：“已于巳时生了一女。”
穆踵迹连眼皮也没动一动，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看父亲不说话，穆季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昨夜侍婢早产，生下一子。”
一语音落，穆踵迹猛然抬起眼来，眸中寒光如刃，“嗖”地刺向长子：“你说什么？”
穆季初心头一凛，赶紧道：“王爷侍婢荀姬，昨夜早产，生了一子，司簿已经记录在册了。”
穆弘眼皮跳了跳，不紧不慢地起身对兄长道：“虽为侍女所出，也需恭贺王爷，弟且去安排。”
穆踵迹点头不语，穆弘对侄子微一颔首，径自出门去了。穆踵迹目光凌厉，扫向儿子：“你说十拿九稳，就是这样的结果？”
穆季初“扑通”一声跪下：“是胡医官……儿子回头就把他打发了。阿虞禀告父亲，荀姬已死，她是嫡母，有养育之责……”
“死了？”
“是，死了。早产血崩。王太妃亲自守着，怨不得旁人。王爷一直陪着阿虞，并不关心荀氏。阿虞请父亲安，说时下形势紧迫，王府不宜为父亲再添烦忧，孩子小呢，来日方长，她既为嫡母，自会好好教导此子，不会让父亲难做。”
穆踵迹双目微微一眯：“死了？嫡母？”
穆季初迅速看了父亲一眼，赶紧又垂下眼来。
“去告诉阿虞，产后好生调养，王府还是早日有嫡子才好。把马医官带去看看，以后每月的例诊就由他去看视。”略一停顿，他继续吩咐，“京都形势危急，你三叔明晨出发，汝阴王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阿虞刚坐草，你后日护送王府撤离，路上万万小心她的身体。府中家眷随行，既要注意安全，也需注意对王府的礼仪，尤其，你母亲……这个当口，不能有半分差错。责任重大，路上一切需得小心行事，切记！”
“儿子明白。父亲，此次北戎泉皋亲自领兵，锦州凶险，还望父亲再作思虑，请父亲先行，让儿子断后。”
“糊涂。”穆踵迹双眉倒立，低声怒斥，“如今你伯父凶多吉少，一旦京城失守，我穆氏在关中就失去依凭，锦州虽险，却是穆家的根基和实力，舍弃不得。为父是要固守，何言断后？”
“形势凶险，父亲怎么能留在险地？让儿子来守，父亲先去陉县。”穆季初一急，也顾不得了，梗着脖子对父亲喊。
穆踵迹心下一软，难得儿子如此孝心，放缓了声音：“形势虽险，为父却不会有事，泉皋虽然来势汹汹，但北戎意在抢财夺物，锦州只要守住十天半月，京都若破，孤竹直入关中，泉皋必然西去劫掠，锦州之急自会解除。此去陉县虽无战事，路上流民兵匪也不得不防。你三叔虽然轻兵简行，但他只护送锦王一个，快马加鞭，为父并不担忧，倒是你，护着一众妇孺，路上一定要低调行事，少生事端，去吧。”
“是。儿子告退。”穆季初临出门，又回头问道，“王府小儿……”
穆踵迹略一沉吟，方道：“叫阿虞好生教导。”
翌日辰时，王府，司景文一手抱着刚出生不到十二个时辰的女儿，一手握着穆虞的手，千般叮嘱万种担忧，此际却酸涩难言，最后只湿润着眼眶说了一句：“虞儿，一切拜托你了！”
“王爷，请千万保重！”司景文放开穆虞的手，把孩子放在她枕畔，穆虞的手猛然一空，慌忙要去抓住他的手，司景文已经转身要出门去，她再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哽咽着叮咛：“世事艰难，王爷早归！”
司景文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妻子点点头，掀起珠帘，走了。屋外，王太妃抱着另一个孩子，无声地落泪。他从母亲怀里接过襁褓，孩子熟睡着，安然地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司景文心头更觉酸楚，孩子浑不知前路艰险，这一生的命运，他们会如何度过？自己替他们作的决定，究竟是对是还是错？他亲亲孩子红润娇嫩的脸颊，把他交还给母亲，撩袍下跪，对母亲叩首行礼：“孩儿无能，令母亲受这许多苦楚。孩儿不再身边，母亲诸事多与王妃商量，孩子……还求母亲多加照料！”
王太妃啜泣出声，一手托着婴孩儿，一手抓着司景文年轻宽厚的手掌：“王儿……早日回来……”
阵阵马蹄声远去，一忽儿消失不闻。秋风渐起，带来习习凉意，吹进庭院，钻进窗纱，撩动帘栊，拂来丝丝秋意，缕缕寂寥，渗透屋中人的心扉。穆虞默然不语，王太妃依旧泪落。久久，穆虞一滴泪悄悄落在孩子鼻翼，孩子小小的鼻头皱了皱，再皱了皱，细嫩的脖子左右扭几扭，缓缓睁开了眼。那一双明眸，清明正似三秋水，黑亮恰如子夜星，那是秋日山涧的一泓泉，水波澄明清透，那是夏日雨后的一抹蓝，光影纯净凝湛，那眸中仿若可以映照世间每一茎草每一株木，可以透视每一片蝶每一只鹰，那眼眸眨巴着，璀璨耀眼赛过夏夜天空里最亮的星辰。穆虞不觉看得呆了，竟停了落泪，心下感叹，孩子长大，也会是摄目亮眼的美丽呀，可是……
孩子却不知道母亲看着自己正愁肠百结，又扭动几下脖子，小嘴儿蠕动又蠕动，张开，一声“呜哇——”，哭了。屋外的夏氏亦被他响亮的哭声惊吓了，怀中的孩子细嫩的身子也扭了扭，张开小嘴左右探寻，她赶紧轻轻拍着哄逗，常秀轻声提醒，“王太妃，孩子该饿了。”打起帘栊，夏氏抱着孩子进到里屋，见穆虞默默垂泪，忍住心酸劝道：“儿妇莫哭，月里哭泣，以后眼睛会看不见，目不能视，如何护佑孩儿？”
穆虞拭去泪痕，点点头，阿春接过夏氏手中的孩子放到她怀中。穆虞侧过身给孩子喂奶，孩子小嘴嘟努嘟努地吮吸，满足地阖上了眼。夏氏轻道：“要不，让奶娘挤了奶喂吧？”
穆虞摇摇头：“这孩子，出不得差池。”
夏氏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都督府，穆踵迹正与其弟穆弘交代前往宜城的诸多事宜，穆季初大踏步进屋来，见有穆弘在，对父亲和三叔行礼后，静立一旁。穆踵迹也不看他，继续吩咐了几件事以后，才把目光扫过来，问道：“情形如何？”
穆季初躬身回答，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惶恐：“已于巳时生了一女。”
穆踵迹连眼皮也没动一动，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看父亲不说话，穆季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昨夜侍婢早产，生下一子。”
一语音落，穆踵迹猛然抬起眼来，眸中寒光如刃，“嗖”地刺向长子：“你说什么？”
穆季初心头一凛，赶紧道：“王爷侍婢荀姬，昨夜早产，生了一子，司簿已经记录在册了。”
穆弘眼皮跳了跳，不紧不慢地起身对兄长道：“虽为侍女所出，也需恭贺王爷，弟且去安排。”
穆踵迹点头不语，穆弘对侄子微一颔首，径自出门去了。穆踵迹目光凌厉，扫向儿子：“你说十拿九稳，就是这样的结果？”
穆季初“扑通”一声跪下：“是胡医官……儿子回头就把他打发了。阿虞禀告父亲，荀姬已死，她是嫡母，有养育之责……”
“死了？”
“是，死了。早产血崩。王太妃亲自守着，怨不得旁人。王爷一直陪着阿虞，并不关心荀氏。阿虞请父亲安，说时下形势紧迫，王府不宜为父亲再添烦忧，孩子小呢，来日方长，她既为嫡母，自会好好教导此子，不会让父亲难做。”
穆踵迹双目微微一眯：“死了？嫡母？”
穆季初迅速看了父亲一眼，赶紧又垂下眼来。
“去告诉阿虞，产后好生调养，王府还是早日有嫡子才好。把马医官带去看看，以后每月的例诊就由他去看视。”略一停顿，他继续吩咐，“京都形势危急，你三叔明晨出发，汝阴王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阿虞刚坐草，你后日护送王府撤离，路上万万小心她的身体。府中家眷随行，既要注意安全，也需注意对王府的礼仪，尤其，你母亲……这个当口，不能有半分差错。责任重大，路上一切需得小心行事，切记！”
“儿子明白。父亲，此次北戎泉皋亲自领兵，锦州凶险，还望父亲再作思虑，请父亲先行，让儿子断后。”
“糊涂。”穆踵迹双眉倒立，低声怒斥，“如今你伯父凶多吉少，一旦京城失守，我穆氏在关中就失去依凭，锦州虽险，却是穆家的根基和实力，舍弃不得。为父是要固守，何言断后？”
“形势凶险，父亲怎么能留在险地？让儿子来守，父亲先去陉县。”穆季初一急，也顾不得了，梗着脖子对父亲喊。
穆踵迹心下一软，难得儿子如此孝心，放缓了声音：“形势虽险，为父却不会有事，泉皋虽然来势汹汹，但北戎意在抢财夺物，锦州只要守住十天半月，京都若破，孤竹直入关中，泉皋必然西去劫掠，锦州之急自会解除。此去陉县虽无战事，路上流民兵匪也不得不防。你三叔虽然轻兵简行，但他只护送锦王一个，快马加鞭，为父并不担忧，倒是你，护着一众妇孺，路上一定要低调行事，少生事端，去吧。”
“是。儿子告退。”穆季初临出门，又回头问道，“王府小儿……”
穆踵迹略一沉吟，方道：“叫阿虞好生教导。”
翌日辰时，王府，司景文一手抱着刚出生不到十二个时辰的女儿，一手握着穆虞的手，千般叮嘱万种担忧，此际却酸涩难言，最后只湿润着眼眶说了一句：“虞儿，一切拜托你了！”
“王爷，请千万保重！”司景文放开穆虞的手，把孩子放在她枕畔，穆虞的手猛然一空，慌忙要去抓住他的手，司景文已经转身要出门去，她再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哽咽着叮咛：“世事艰难，王爷早归！”
司景文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妻子点点头，掀起珠帘，走了。屋外，王太妃抱着另一个孩子，无声地落泪。他从母亲怀里接过襁褓，孩子熟睡着，安然地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司景文心头更觉酸楚，孩子浑不知前路艰险，这一生的命运，他们会如何度过？自己替他们作的决定，究竟是对是还是错？他亲亲孩子红润娇嫩的脸颊，把他交还给母亲，撩袍下跪，对母亲叩首行礼：“孩儿无能，令母亲受这许多苦楚。孩儿不再身边，母亲诸事多与王妃商量，孩子……还求母亲多加照料！”
王太妃啜泣出声，一手托着婴孩儿，一手抓着司景文年轻宽厚的手掌：“王儿……早日回来……”
阵阵马蹄声远去，一忽儿消失不闻。秋风渐起，带来习习凉意，吹进庭院，钻进窗纱，撩动帘栊，拂来丝丝秋意，缕缕寂寥，渗透屋中人的心扉。穆虞默然不语，王太妃依旧泪落。久久，穆虞一滴泪悄悄落在孩子鼻翼，孩子小小的鼻头皱了皱，再皱了皱，细嫩的脖子左右扭几扭，缓缓睁开了眼。那一双明眸，清明正似三秋水，黑亮恰如子夜星，那是秋日山涧的一泓泉，水波澄明清透，那是夏日雨后的一抹蓝，光影纯净凝湛，那眸中仿若可以映照世间每一茎草每一株木，可以透视每一片蝶每一只鹰，那眼眸眨巴着，璀璨耀眼赛过夏夜天空里最亮的星辰。穆虞不觉看得呆了，竟停了落泪，心下感叹，孩子长大，也会是摄目亮眼的美丽呀，可是……
孩子却不知道母亲看着自己正愁肠百结，又扭动几下脖子，小嘴儿蠕动又蠕动，张开，一声“呜哇——”，哭了。屋外的夏氏亦被他响亮的哭声惊吓了，怀中的孩子细嫩的身子也扭了扭，张开小嘴左右探寻，她赶紧轻轻拍着哄逗，常秀轻声提醒，“王太妃，孩子该饿了。”打起帘栊，夏氏抱着孩子进到里屋，见穆虞默默垂泪，忍住心酸劝道：“儿妇莫哭，月里哭泣，以后眼睛会看不见，目不能视，如何护佑孩儿？”
穆虞拭去泪痕，点点头，阿春接过夏氏手中的孩子放到她怀中。穆虞侧过身给孩子喂奶，孩子小嘴嘟努嘟努地吮吸，满足地阖上了眼。夏氏轻道：“要不，让奶娘挤了奶喂吧？”
穆虞摇摇头：“这孩子，出不得差池。”
夏氏叹息一声，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