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诛十族（3）

天色阴沉沉的，外面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小雨，朱能带领着各级官员将方家所有有牵连的人都直接打入天牢，加上方孝孺的学生，朋友，关系要好的官员，上上下下的奴才，包括所有的远亲，加起来共八百七十多人，全部压入天牢。
这一天，离方孝孺行刑，还有三天，朱橚一直在太和殿外跪着，跪了两天天，朱棣都没有见他。
天空开始零星飘雨的时候，朱橚慢慢抬起头，闭上眼睛感受着雨水打在脸上的湿润，他两天来滴水未进，慢慢张开嘴，让雨水滴进嘴里。这雨水的味道似乎除了泥土的清新味道之外，还有一股咸咸的味道，微微的苦涩。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把伞撑在自己头上，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来人之后微微笑了一下。
“五爷，您怎么可以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这雨越来越大了，您快回房间休息吧。”慕容纤然撑着伞跪在他身边，用衣袖擦着他的脸颊。
他抬起手将她的手推离，缓缓摇头，“我没事。”
“王爷，回去吧，皇上不会见你的。”她紧紧握着手里的伞，一脸心疼的说。
“你回去吧，我一定要等到他出来为止，他会出来的。”朱橚伸出手将她推开，“走吧。”
“王爷，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你再不回去，那纤然就跪在这里陪你。”慕容纤然将雨伞举在他的头顶，毅然的跪在他身边。
朱橚看了她一眼，将伞挪到她身边，“你自小身子就不好，再淋下去，你会受不了的。不要忘了，里面那个人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他不会无动于衷的，我只是在等。我还有三天的时间，必须赌下去。”
“王爷那就让纤然陪着你吧，要不然纤然怎么放心王爷一个人在这里。”她将手里的伞丢下，陪他一起跪在雨里。
“朱能，把纤然姑娘送回去。”朱橚低声对现在一旁的朱能吩咐道。她的身子若是再淋了雨，恐怕又会吃不消。
“是。”朱能立刻走过来，看着慕容纤然低声说，“姑娘，请吧。”
她摇头，“不，我要留在这里陪王爷。”
“把她带走吧。”朱橚低下头，膝盖以下的部位已经毫无知觉，他一直咬牙坚持着，坚持到四哥心软。
慕容纤然看着他坚决的侧脸，无奈的咬着嘴唇，依依不舍的起身。
朱能立刻扶住她，低着眼睛将她带离太和殿。
朱橚低着眼睛，两天两夜的疲倦，让他几乎支撑不住，可他依然咬牙坚持着，他只有三天的时间，他必须赌这一把。如果失败了，他只有一步可以走，那就是，劫狱。
可是这一步是他最不愿意走的，如果真的那么做了，那他们之间的兄弟之情，就真的没有了。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朱棣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一脸寒霜，“你这是在逼朕。”
“四哥，我这辈子唯这一次，只这一次，求你。”他抬起头，雨水拍打着他的脸颊，他依然渴望的看着他，这个从小保护自己，照顾自己的人。自己一直害怕又尊敬的哥哥，从小到大除了父皇唯一的亲人。
“你是我最疼爱的亲人，可是没想到有一天，你会现在我的对立面，和我的敌人一起要挟我，而你的筹码，便是我们的兄弟情。”朱棣背着手站在那里，声音冷若寒霜，却又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四哥，我只求你，只求你能放过那些无辜的人。”他用手支撑着地面，他已经跪了太久，身体麻木的不像是自己的肢体，每说一句话便会喘息一会。
“不可能，你若是再跪下去，便是与我为敌了。”朱棣转过身，看了一眼身边的撑伞的公公，“将周王送回宫殿修养，不得有误”他走了一步，又停下，“你也不要动劫狱的念头，我的天牢没有人能靠近，更不要谈进去救人。”
“四哥！”朱橚的身形震了一下，叫住转身的他，“不要杀她。”
朱棣停住，慢慢转过身，看着朱橚，“朕会给你安排一个你满意的王妃，她，不配。”
“四哥，你若是杀了她，便失去了你的弟弟。”他眼睛看着地面，慢慢的开口，心里却如同刀绞般的疼，他终于还是利用了他对自己的最后的一点感情。
朱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竟然为了她跟我反目为敌？”
他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好。”朱棣冷笑一声，转过头，“我可以不杀她，但是你以后绝不能再见她一面，否则她必死无疑。”
朱橚猛的抬头，看着他，“四哥……”
“这是你唯一交换她生命的东西，若你不答应，便与她一同去吧。”朱棣一挥衣袖，就要转身进殿。
“我答应。”朱橚低着眼睛，“我答应你，只要你让她活着，我以后……绝不再见她一面。”
朱棣看了看旁边的太监，那些太监立刻走过去，将朱橚扶起，“王爷，您没事吧。”
朱橚艰难的起身，双腿已经毫无知觉，由两个太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咬牙坚持着，低声说道，“谢四哥成全。”
朱棣没有说什么，转身走进太和殿。
凝漱和方夫人还有凝沁在一间牢房，她们靠坐在一起，从被抓进来的那天，她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全家老小一起被押入天牢。
父亲性格耿直，应该是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新皇上，可是，既然他们全家都入狱，那就说明这件事很严重。
凝漱一手握着方夫人的手，一手握着姐姐的手，她的脸色很不好，几天来水米未进，心里担心父亲的安危，这几天变故太大，任何人都没有喘息的时间，便被押来这里。
牢房门打开的时候，牢头看着她们，“谁是方凝漱。”
凝漱抬起头看着他，握着姐姐和母亲的手渐渐加重力气，“是我。”
牢头看了她一会，点点头，“你跟我出来。”
“牢头大人，为什么要我女儿出去，我们家老爷怎么样了。”方夫人担心的问着。
“别问了，方凝漱出来吧。”说着便退了出去，现在外面等着凝漱，仿佛在里面多呆一秒。
凝漱慢慢站起来，“我父亲……他怎么样。”
“他在另一个牢房，别问了，快出来吧，外面有人等你。”那牢头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
闻言她们都松了一口气，至少证明他还活着，凝漱看了一眼母亲和姐姐，“你们别担心，我一会就回来。”
那牢头拿出钥匙，解开她的脚链，带着她走出天牢。等在天牢外的人，一看到她，立刻走了过来，担心的看着她，“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略有些失望的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朱橚之后，低下眼睛，摇摇头，“我没事。”
张靖远点点头，拉起她的手，“我们走吧。”这是那次凝晖堂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许久未见，她似乎更憔悴了。
“去哪里。”她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自己是天牢的犯人，怎么可能出的去。
“去我在应天的医馆，走吧。”他转身牵着她，一步步走出去。
她惊讶的看着拿着守卫，并没有人拦住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张靖远。我不能走，我娘我爹他们还在天牢里。”凝漱停在那里，这件事太诡异，那些侍卫，张靖远都好奇怪。
他停下，转过头看着她低声说着，“我们只有出去了，才能想办法救你的父母家人。乖，我们先走，好不好。”
是啊，只有自己出去，才能救父母，她一步步走出去，回头看了一眼天牢的大门，下定决心，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家人救出来。
凝漱走远之后，朱橚慢慢从栏杆后面走出来，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去，他叹了口气，靠在栏杆上，想起他昨晚去见张靖远时，那时候他就知道或许只有张靖远能一直守护着她，自己永远不可能。
“请你好好照顾她。带她离开应天，去哪里都行，只是别让她看到方孝孺和她家人死。”朱橚坐在轮椅上，看着地面慢慢的说道。两天来他的膝盖跪在鹅卵石地面上，已经严重受损，太医帮他上药后许久，他的腿才慢慢恢复知觉，却还是不能走路。
桌子上的烛火轻轻跳动，映在张靖远脸上，他抬起眼睛，“为什么是我，你自己呢，你能放的下她吗？我们都知道，她心里的位置，只有你而已。”
“我没有办法守护她，一直都没能守护她。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住她的性命，而你，带着她离开这里。”朱橚握紧拳头忍住心里的痛觉，“永远不要回来。”
“漱儿的心里只有你。”张靖远自嘲的笑笑，摸了摸怀里的两颗凸起的小东西。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自己的位置，就算有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小石头，天真单纯的小石头。不是现在这个黑暗的只知道复仇的行死走肉。
“我能看得出你对她的心意，你爱她并不比我爱她少，至少她是幸福的，这样就够了。张靖远，带她离开，在方家人上刑场之前走，好好待她，永远……不要让她哭。”他曾答应过她，永远不要让她在看到血腥的画面，就算有，他也会挡在她面前。他也说过，永远不会让她流眼泪，要让她做那个爱笑的小丫头。可是这些，他都做不到了。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嘱咐我，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要的，我永远都给不了，只有你。”张靖远抓起他胸前的衣服，眼睛像是喷火一样的看着他。
“我比任何人都想守着她，可是我不想让她死！”朱橚看着他，紧紧的握着拳头，“这是我让她活下来的唯一交换条件，只要她活着，我什么都愿意。”
张靖远震惊了一下，缓缓松开他的手，退后了一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