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起知音,公主以为本王较之北漠凉王殿下如何?”舒玉衡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妃雪尘,想要从那张从容淡然的俏容上看出什么来,可对方依旧只是漠然一笑,神色里未有丝毫的波澜,由此说明,他所说的这些妃雪尘根本就不在乎,所以不论是神貌还是内心都是如此的冰冷疏离,没有一丝松动,这令他不禁生出一丝挫败感。
妃雪尘抬首,眸光带笑,神情清澈皎洁,启唇笑道:“常言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君子之交淡如水。”
妃祁墨若有所思的看了二人一眼,笑道:“表妹已过及笄之年,姑父也该替表妹留意,寻个如意郎君才是。”
他怎会听不出二人的话中之意?虽不喜容家,可锦王府终归是姑姑的夫家,妃雪尘是他的亲表妹,他理当前来看望,舒玉衡与他一道而来,他也只当舒玉衡作为西蜀使臣登门拜访,如今看来当是舒玉衡心生他意了。一般子女为为父母守孝三年足以,可妃雪尘偏偏以十年孝期挡住了所有的麻烦,否则以她的身份,智慧,才貌,绝不逊色于三公主半分,较之昔年名动天下的文肃公主妃俪颜,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目光在妃雪尘与舒玉衡身上流转片刻,若是舒玉衡不是玉沁王,不是舒家的长子嫡孙,看上妃雪尘也没什么,他自以为二人还是十分相配的。但这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撇开舒玉衡在西蜀敏感的政治处境,二人的家世背景,身份地位,注定不可能是单纯的思慕情意,。
妃雪尘无奈一笑:“表哥莫要拿我说笑了,十年孝期未至,怎敢谈及儿女私情?”
“若本王……”舒玉衡自感已被拒绝,却依旧有些不甘心,然不容他把话说完,却一道洪朗的笑音打断。
“哈哈……”容钰笑出声来,舒玉衡一开口他便听出其中的意图,想打他闺女的主意,那也得问问他的意思,当着妃祁墨的面他是不能给舒玉衡难堪的,但是暗地里给舒玉衡使些绊子还是可以的,可没想自从妃雪尘受了伤之后,行事特别符合他的意,有些幸灾乐祸的瞪着舒玉衡,乐呵道,“玉沁王绝对是个正人君子,有祁墨这孩子作保,本王绝对信得过的!”
“……”
舒玉衡与妃祁墨齐齐变色,沉默不言。
舒玉衡再出言便是驳了容钰的话,否认自己是正人君子,打自己的脸,不说话就是认同了容钰的话,他与妃雪尘只能是君子之交了。原本妃祁墨也只是接着妃雪尘的话,打消舒玉衡的念头,哪知容钰这么厚脸皮的以妃祁墨来制约舒玉衡。
妃雪尘按了按鼻尖,差点失笑出声,简直是一记绝杀,早知就该让她爹出马的。
少时,妃祁墨借故离去,舒玉衡便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呆在王府。
看着二人的背影,容钰满容喜色,笑嘻嘻的瞄了身旁的妃雪尘,道:“雪儿,你说舒玉衡这小子该死心了吧!”
妃雪尘淡淡的撇了撇嘴:“谁知道呢?不论舒玉衡今日之言用意如何,只要舒玉衡是西蜀玉沁王一日,妃雪尘与之便只能是君子之交!”
容钰敛起笑意,冷哼一声:“今日若非碍着祁墨的面子,我就该当场赶人了!若是他那一双贼眼再敢盯着你,我管他是哪根葱,直接踢回西蜀去!”
妃雪尘点点头,表示认可:“这倒是爹爹敢做出来的事!”
西蜀驿馆,一栈长廊,妃祁墨眉弓微蹙,神色漠然,目光落在廊外的桃树上,已有花芽含苞待放之势,原本清清冷冷的庭院之中竟染上几分生气,扬唇清淡一笑:“一日春风,这庭中桃花虽未及全盛花期,却已然有艳冠群芳之势,可惜花期短暂,盛极必衰。”
舒玉衡眸光微沉:“春风再度,亦是花期。”
妃祁墨轻摇摇头:“花开花落,年复一年,春风再度,已非往昔。探花人荣华尊贵,百花争魁,可否独折桃花一度?”
舒玉衡侧首,勾起唇角:“荣华尊贵不过过眼云烟,舍了何妨。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妃祁墨一声轻笑,神情间似是有几分嘲弄:“探花人舍得荣华尊贵,却斩不断家族荣耀,门楣兴盛,纵然情深,无奈恩重,终有一日会顾此失彼。”
舒玉衡先是一愣,垂眉默了片刻,似是有些无奈,苦笑道:“祁墨,如若探花人能斩断牵绊,独赏一枝秀,你是否会助他一臂之力?”
“不会!”妃祁墨清冷一笑,冷峻的眉目中是不容半分质疑的坚毅,“古人云,花为悦己者容,她心中自有抉择,绝非旁人所能左右,这一点王爷当比祁墨清楚!”
舒玉衡眸光微暗,去年八月,突然出现在赏香台上,而后又能避开他的眼线神秘消失,再见已是身份显赫的长乐公主,才华风貌更是惊艳当世。他何尝不知晓,这样的女子是不可能被朝堂所累的,无人知晓她口中十年孝期的真真假假,即便没有此番借口,单单锦亲王容钰那关就不可能过。
春风微寒,夜沉如水,街巷之中隐隐可有打更报时之声传来,一道黑色的身影犹如轻燕,掠过几座民宅,只闻得一阵风息,便已无踪影。
楼阁之中,夜风习习,撩动着珠帘叮铃作响,女子一袭浅蓝色碎花襦裙,披着一件檀香色绒毛披风,慵懒的靠坐在软榻上,矮几上摆着一只青花蝶耳酒壶,两只夜光酒杯,只见那纤纤如玉的手指捻起一只酒杯,送入红唇中,冰肌玉容,绯腮眉黛,媚眼含笑,秋波流转,那松绾的随云髻之间斜插着一株赤金凤羽钗,余下的长发散在榻上,有一束洒在胸前,乌黑的发更衬得肌肤如初雪般莹白,一呼一吸之间,媚态横生,万种风情。
女子秋波盈盈的眸光之中迷离着一丝软软的笑意,看向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人,音若珠玉,盈盈笑道:“近日里京城风云卷起,竟然还吹到我这清闲地来了。”
来人披着一件黑色斗篷,篷帽遮住了此人大半的面容,烛火之下,唯见那光洁的下颚肤胜冰雪,轻轻扬起的薄唇透着几分病态的白,一声低笑,犹如冰雪之间炸裂开的清流小溪,清灵幽婉的女子嗓音响起:“既然起风了,自当不会落下这昭阳城你和一个角落。清闲了十八年,也该出来闹腾一下了!公孙娴!”
公孙娴握着酒杯的手指顿了顿,笑意浓浓的饮下酒,放下酒杯,执起酒壶,往两只酒杯里添了酒,道:“你今日来,竟不是来取我性命的?”
黑衣女子摘下篷帽,露出那胜过华灯初月的容颜,那双惊了春风的桃花眸里透着丝丝凉气,从容坐在矮几的另一端,捏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垂眉浅笑:“要杀你还不简单,自我知道你存在的那一刻,我就想杀你,杀了你太便宜你和公孙呴,留着你反倒用处多一些,我妃雪尘从来不做得不到便宜还损了好处的事!”
公孙呴一愣,脑中蓦然闪现一个令她头疼的人,随之笑出声来,手指叩打着矮几,之前优容端庄的姿态瞬间荡然无存,许久才捧着腹部收起笑声,吐出两个字:“绝配!”
“什么?”妃雪尘微微敛目。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公孙娴拾了拾方才凌乱的衣裳,依旧捻起酒杯喝起酒来,“言归正传,你既不是来杀我的,定是有事。说吧,若我能帮上的决不推辞。”
妃雪尘扬唇浅笑,目光里涌现一丝暗潮,“事关容妙粟,你没有办法推辞!”
公孙娴眸光一冷,这酒是喝不下去了,放下酒杯,敛起笑意,轻叹一口气:“昔日我为皇妃之时,宫廷之事瞬息万变,难得能与你母亲合得来,还算有些交情!十八年前的那场宫变,我错信了人才请你母亲入宫赴宴,事先我并不知道那是一场阴谋,不过也因此事让我大彻大悟,宫廷之中除了诡谲难测的人心,不会有半分情义可言!”
说到此处,那双流转着妩媚风情的眼睛里,终于浮上一丝浓密的悲凉与痛楚,晶莹的眸光几经闪动之后轻轻合上,再睁眼时已不复方才的绝望,透着一股决绝,公孙娴站起身,走下软榻,朝着妃雪尘屈膝跪下,俯身叩首,道:“虽非我意,你母亲却是因我所累,之后又因我兄长公孙呴之过而失了性命,你若想报仇,我二人的性命你只管拿走,绝不会有半句废言!还请你放三公主一条生路!”
妃雪尘冷冷的看着俯屈在自己脚下的人,轻蔑一笑:“世间因果,皆有报应!我要拿走你二人的性命,你们根本没有废话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