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娱乐 > 耳语

第29章

耳语 燕妮眼 2025-03-11 18:45
许是命运眷顾,怜他们这一刻永恒。8.0级的大地震,整个S省几近山崩地裂,哀鸿遍野,满目苍夷。可是,霓红灯绿的C市只是经历虚惊一场,西经医院也还高昂地耸立着。
他活着,她也活着,在他们都做好了死而无憾的打算的时候,他们还活着。
世界终于静了下来,再看地上兵荒马乱般的一片狼藉,她才顿觉阵阵后怕——人有了牵挂,便有了害怕。她还有母亲,还有他,她需要活着,必须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避免一切成为无妄之谈。
“我们先出去,待会还可能有余震。不要怕,抱紧我。”他抱起浑身瘫软无力的她,走出病房,寻找着安全通道。五十层的高楼里,只有他和她千迂百回着。她在经历先前的那场心惊胆战之后已无力环顾四周,只是本能地抱着他,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惊涛骇浪的幸存者,身心俱疲地依附着双臂里的浮木,任凭停歇的海面随意晃荡。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是不差分毫地落在下级台阶,没有让她受到一丝颠簸。那是一个男人的脚步,一个成熟男人的体魄——他也是踏着那样的脚步,单枪匹马地闯过地震中慌不择路的人群,不偏不倚地找到了她——内心恐惧,脑袋一片空白,记不到任何人,包括没有记起他,的她。
——如果这是一场比赛,一场关于谁更不在乎谁的比赛的话——毫无疑问,他输得惨败。
而她,赢得彻底——她曾说过,她没有骄傲的心事。
而今,赢了他,同样也不是她的骄傲。
甚至于,恰恰相反,心里有个声音突如其来,它在絮絮叨叨地叮咛,“这就是爱情,通过了生死考验的爱情。通过了生死考验的爱情,便是天意,你不能再逆天而行”——楼里满是死寂,只有这个声音一遍遍地重复回响,响彻心扉。
*
他自然也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径自将她带回了他们的小家。C市离震中也就100公里左右,8.0级的地震之后必然是余震不断的,他的小区隶属于国内最受尊崇和信赖的地产公司,坚固性和耐震性,自然都远不是她的小窝或者学校宿舍可以比拟的。临进门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在地震的那一瞬间,身边满是自顾不暇的人类——而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顺着人群外逃,而是跑回去找她。
——原来摈弃掉所有的前瞻和后顾,有且仅有的事实是,她早已牵系着他的生命。又或者是,他可以丢了命,却不能丢了她。
还好,还好她还在。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无比柔软,早就忘了前一刻他曾怒气冲天地摔门而去。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略微躬了下身体,道:“把门打开。”
她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看了看他被她身体占用了很久的双手,本想直接输入以前的密码的,但又想到自己走了这么久,密码很有可能已被新主人更换掉了,便低声问道:“密码多少?”
“你的生日,”他脸上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顿了顿,又道,“我们的纪念日。”
早前就这么解读过那串密码,只是从未去考证过,便也只是抛在脑后的猜测而已。如今,他亲自承认,主动坦诚。不得不说,从来不喜欢任何投机取巧甜言蜜语的她,听在耳里,心里竟也是甜滋滋的。只是,她习惯了将自己的情绪内敛,很难一下子就雀跃起来,便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伸出左手,轻触上“1224”四个数字。
直到坐进沙发里,经历了一场极悲与极喜较量的她,才在头脑的一片悬乎空白中找到一些理智——想起了母亲。即使很大的可能性是,身在北方的母亲当下并不知道她所处的城市已经被一场撕心裂肺的天灾笼罩着,可是,万一习惯午睡的母亲今天临时起意打开了电视,必然能看到里面铺天盖地的赈灾新闻。——怕母亲担心,她摸向裤子上的口袋,想打个报平安的电话。可是,里面空空如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
“找什么呢?”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回来的他,看着她满脸的焦急,问道。
“手机,手机不见了,不能打电话给家里。”第一次经历地震的她显然是被今天的阵势吓到了,说话也略微有些磕磕巴巴,明显得心有余悸。
“给,”他好像变戏法似的将她的手机递到面前,她也顾不上询问怎么在他那里,只是心急如焚地拨了母亲的电话。信号满格,却是打不通。她颤着手,不知所措。
他看到她的异样,跪蹲下来,将她的双手叠起来,用自己的大手紧紧地包裹着,低声问道:“怎么了?”
“打,打不通电话。”她心慌地回应他,突然也不确定北方是不是也遭受到了这场无妄之灾。
“不要多想,应该是地震损坏了通讯设施,或者就是打电话的人太多引起了通信拥塞。你先发条短信过去,待会再打电话。”他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伸手抚了抚她冰冷的脸颊,安慰道。
她这才心安了些,编辑了条短信,“母亲,S省地震了,不过不要担心,C市只是有震感,我没事,目前打不通电话,待会再打给你”。好一会儿才发送成功。
看她发完了短信,他才起身坐进沙发里,将她抱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唇角,说道:“余震发生的时候不要乱跑,就地蹲下,等着我来找你,不要害怕不要慌张,嗯?”她点了点头,今天的安疏之像个“情圣”,说了好些深情的话,不感动是假的,可是性格使然,她偏偏做不出感激涕零的回应,只能回一个不拒绝不排斥的动作。
这些天来她第一次没有忤逆他的意愿,他自是心生欢喜,低头便擒住她的唇,带着她随他一起翻滚交缠。良久,她才挣扎着从他怀里爬出来,气喘吁吁地推了推他,糯糯地说道:“我饿了。”
他哪里受得了这般泥泞的声音,只觉她的话像浸了蜜水的梅子,听来满是清甜,便也“恬不知耻”地回了句,“我也饿了”。
她瞬间就明白他的“饿”和她的“饿”是两个层次的概念,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果然还是这么“流氓”,先前自己居然会觉得他“情圣”。
他却只觉眼前的人儿睁着嗔怒的眼,凌乱的头发,凌乱的衣衫,又是一股别样的风情。那一深一浅的喘气声,深深浅浅地挠在他的心上,酥酥麻麻的。忍不住又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啄着她的粉唇。渐渐地,又不满足于这样的浅尝辄止,用力地抱着她吻着她,恨不得嵌进自己的身体里,看她以后还能不能不告而别。这样想着,也付诸实践了,抱着她走进卧室,谁知刚刚将她压在床上,便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抬头诧异着,看到身下的人儿渐渐清明的眼睛,随后又猛地红了脸捂着肚子紧紧地闭上眼睛,却又是一阵咕咕的声音回响起来。终是明白这是她的肚子在抗议呢,失笑不已,把已经埋在被子里的人儿揪出来,点了点她被粉色晕染的鼻子,笑意盎然,“真饿了?”
她只是早上去学校食堂吃了一根油条外加一杯豆浆,现在已经中午两点多了,再者加上那么一番深度折磨身心的灾难,恐惧和逃难,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高度消耗着有限的能力,能不饿么。
他失笑归失笑,倒也没有多加纠缠,只是扶起她,揉了揉她柔软清香的发丝,说道:“冰箱里有面。”也只有面。她走了之后,他便像个北方人一样,习惯了吃面,那一根一根的面条,完整地吸进嘴里,总有种细水长流的质感。
“等我一下,”她说着,便掠过他,跑去了书房,打开了电脑,输入“胃出血-饮食养生”,点击搜索。翻着一条一条的资料。
采纳率最高的回答是这么说的——胃出血后的饮食一般都要掌握下述原则:开始以进食流质、米汤、藕粉较好,饮用牛奶要适量;不要饮用太酸太甜的食物,这些均使产酸增多;要少量多餐,饮食温热,过热的食物有可能使胃黏膜的血管扩张,不利于止血;浓茶、浓咖啡均应避免;如食物清淡无味时,添加少许食盐无害;以易于消化的烹调方式为主,如蒸、煮、炖等。
应该是还不适合吃面。她这么想着,又翻了好些调理建议,取了笔和纸将各种食材一一作了笔记,便出去交给了沙发里接着电话的他。粗略听了两句,好像是安太太,他一边言简意赅地用各种单字回应着安太太那头的千叮咛万嘱咐,一边扫视着手里带着墨香的纸张,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他挂了电话,她便解释道:“我需要这些食材。”他听了,也不多问,只是点点头,拨了个电话出去,很快便有人送来了上面的东西。
他接过后,直接提到了厨房,便去书房处理工作了,好像是公司业务也受到了地震的影响——她不懂那些,也不便问太多,只是进了厨房准备着简单的迟到很久的午饭。拿出了些粳米、藕和红糖,打算先煮个简单的鲜藕粥。按照食谱,取出了适量的粳米和红糖。再将鲜藕洗净,切成薄片,粳米淘净。然后全部放入锅内,加了些清水,先用武火烧沸后,转用文火煮着。
粥在里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她倚在大理石琉璃台上翻着手机,好些个未读短信。辅导员的,导师的,何席的,刘优的,章雨的,陆宜的,全是些问候安慰的内容。她一一回复,包括回了章雨和陆宜的——虽然她说过从此和他们非敌非友,但并不代表就要老死不相往来。都说每个人都有个禁区,别人进不去,自己出不来——她却没有,那些成长途中要悔恨的要遗憾的要留恋的禁区,都已经被她一一消释,打磨堆砌成自己坚硬的城堡。她在城墙上,坦然地看待所有的过去和故事。
回完了短信,又打开了各种虚拟社区。空间里,朋友圈里,还有校园论坛上,满页满页地被地震刷了屏,各种后怕的庆幸的祈祷的状态,还有一些理智的呼吁者在呼吁着,“小伙伴们请尽量发短信别打电话,把通信资源留给灾区救援”——于是,她便将餐后打电话的计划延后了。
差不多等到米被煮烂,她才关了火,盛了两碗,端去了餐桌上。等了一会儿,感觉粥变成温热状态,才轻推开了书房的门,敲了两声。正开着视频会议的他闻声望了过来,她便轻声说道:“煮好了,先来吃吧。”
他最近都没什么胃口,早就没了什么午餐的概念,而且这个会议很重要,关乎公司的经济重脉,他更没什么心情去吃饭了。只是,探头进来的她,用一种自然沉静的目光望着他,他硬是说不出推诿的话,便点了点头,又转头冲着屏幕里说了句“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有什么情况随后再议”,便在一众西装革履的惊诧中关了视频。
一口气吃了三碗,温香暖糯。久违的味道,这些年来他也算是尝尽天下美食,可是,似乎也只有她煮的东西最为上口,即使没有那些大厨们繁琐精湛的技艺,却深得他心,简单朴素得像她一样。不时有余震袭来,门口处她曾买来的风铃在铃铃作响,他和她却是一样的从容不迫,不言不语,在餐桌上各安一隅。
直到他轻放下碗,她才开了口。
“安疏之,你以后应酬的时候不能再喝酒了。”
他手下一顿,她从来都是逆来顺受或者默不作声的,与他分清界限,从不过问他,也从不在意他的事,今天居然突然说起这样认真严肃的明令禁止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真是“得不到的才是好的”,他喜欢她的乖巧,却更喜欢她对他的管制。
心思一动,本来是想说好的,可以话一出口,就莫名地反向行之。
“我记性不好,每次应酬的时候你都要提醒我。”
果然,她便不说话不表态了。他这才记起来,地震之前,她还是那么强硬狠心的要分开,又怎么会愿意有以后。或许,她煮的粥,跟她的探视一样,都是出自于他母亲的威严。——他突然就不确定了。他的心思一向都是精准地挪动在坐标轴上的,对人对事,都习惯于先去考究那人那事对他的态度,再决定抱几分热度或冷度,然后分毫不差地落在那个标度上。却是第一次,悬浮不定——他不确定她的态度,便没法决定自己的分度。
良久,他都要放弃去等"她会给个答案"的时候,她却开了口。
浅浅地声音说着。
“好。”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