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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耳语 燕妮眼 2025-03-11 18:44
“简小姐。”
最近似乎人气很旺,找她的人很多。在被一串超级难搞的代码虐得精疲力竭之际,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刘优就找到了她这边,说是门外有人找,是一位西装型男。她心里突得一下,直觉就是安疏之找来了——她前两天没有去医院看他,他便找来了。不管愿不愿意去见,要来的总是躲不过的。她便是关了电脑,做好心理建设,大义凛然地起身。刚走出去反身带上门,就听着这句称呼,洪厚的声音,不是他,心头拂过一阵失望。
还不及她问什么,又听到魁梧的西装男士客气有礼的说道:“简小姐,夫人有请,请跟我来。”
安家的人永远底气十足,即使是客气相请,听来都是这般的高高在上,容不得拒绝。她跟着那道钢铁般坚硬的背影,走下了楼,停在了学院大楼拐角处的一辆华贵的轿车面前。不用她表示疑问,也不用她发表意见,安太太将一切都计划好了。她唯一要做的,便是乖乖上车,遵从安太太的打算,去共进一顿晚餐,以及听些晚餐以外的深意。
安太太偏好中餐,来了一家装修得华而不奢,并且雅俗共赏的饭店,各种精致的菜色摆在桌子上,琳琅满目。只是气氛尴尬,谁也没有享用的胃口。安太太亦是抿了一口红茶,便直奔主题地说道:“简棉,我知道你们分开了。老实说,我查过了,你去旅行了,并且比以前更热衷于学业的。但是,很遗憾,只能查到这些表象,对于你的真实现状,我却无从得知,你能告诉我,离开了疏之,你在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吗?”
她抚着杯身的手指一顿——每每不知所措的时候,她都喜欢手指摩挲着一些质地细腻的东西,比如此刻盛着红茶的杯身。她摸不清安太太说这些话的用意,是因为安疏之的胃出血而萌生的要斩草除根的想法,或是其他的什么——她听不出来。所以,只是中规中矩地答道,“跟以前一模一样的生活。”
“这么说来,没了疏之,你也是毫不在意的是么?”
安太太继续发问,似乎要逼她说出一句不那么敷衍的直白袒~露的话。她听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或者遵从。没了他,她在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连她自己都不敢正视这个问题。
就像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空缺,每每因此感到隐隐不适的时候——她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忙起来,然后无暇顾及忙碌以外的事情。哪怕已经闲的发慌,但只要她愿意,要忙起来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以做一个生产者,去写论文写代码写诗写感悟;或者做一个消费者,拆一袋薯片,看一部评分较高的电影或排行榜上的小说,过眼不过心,耗时不耗脑。
——以前还有着要出国深造的雄心壮志,如今却是越来越渴望能够过得平凡,过得平淡——情场失意的人,总是渴望着在另一个地方得意起来,寻求安慰,她便是记挂着母亲。母亲已经没有力气去“操”劳,她渴望着毕业,等待着毕业,然后找一份好些的工作,给自己和母亲衣食无忧的生活——两年后的学位证书就能保证这些最基本的保障,她只需稍微再刻意拼搏一些,便更有优势些。没了那些异想天开的野心之后,日常的学习生活也变得随意起来,上课,科研,被导师奴役。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充实吧。
只是,不及她回答,安太太又说道:“简棉,不知道疏之有没有跟你讲过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我的母亲萧潇,出生名门,受过最为正统的教育;惊才绝色,年纪轻轻便已颇具盛名。我外祖父说,那时候的京城里,但凡是拥有渊博知识、风雅谈吐、英俊外貌的翩翩公子都来求娶过她。可她偏偏看上了我的父亲,一个出身寒门,却温和儒雅、含蓄内敛的男人。才子佳人,他们飞蛾扑火般得相爱并且结婚了。
可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没过几年,我的父亲便对我说,我的母亲爱诗远远胜过爱他,甚至于,爱他是因为爱诗,爱他是因为他的名字叫做苏杭——那大概是我听过的最为戏谑最为可笑的相爱缘由。只是,那时我才三岁,并不懂他们已经战火连连的日子。后来才晓得,我的母亲是个过于诗情画意的人,她已经分不清诗与生活,她爱着她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父亲,还有他们诗意的延续,苏幕遮和苏流意,我的兄长和我——母亲连子女的名字都起得无比浪漫,华美,并且不容得父亲来置喙。苏幕遮,是因为她那时候深度迷恋着宋词,‘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苏流意,是她在她诗意创作中的流连忘返,她痴迷于其中恬静、飘逸、清丽、婉约的格调。
可是,她在诗歌上有多成功,在家庭生活中就有多失败。她于别人是无比惊艳无比倾城的存在,然而,对父亲来说却是一种煎熬。父亲跟一个连端着一杯清水都要吟诗作赋的女人过久了,不免有一种形影相吊的凄惨心境。于是,当遇到一个单用一杯水来解渴来浇花的美丽女人时,他才感受到他炽热的生命力。母亲怎能允许她诗意的生活存在这样的瑕疵,她开始变得疯狂。可是她越是歇斯底里,父亲越是离得千里万里。渐渐地,他们之间的裂缝变得无法愈合,并且已远远不是我们兄妹二人可以牵连起来的。母亲不离婚,父亲不归家。后来,母亲染了肺病,生无可恋,拒绝治疗,郁郁而终。而我的父亲,与那个让他燃烧的女人一起走了。剩下我和兄长,被外祖父养大,从此引以为戒,对待感情时极重门第观念。”
她听着安太太话里行间掩不住的怀念和感伤,却说不出安慰和劝解的话。年轻时候的爱情,有着充分任性的条件,因为那人有个动听的名字,或者那人写得一手洒逸的钢笔字,便爱得头晕目眩——这本没有什么错。相应的,旁人将所有的悲剧之因全然归结在门第之上——她不是悲剧里的受害者,也无法去评断对与错。更何况,安太太这样的苦口婆心,不惜讲出自己“被”经历的亲身故事,必然不是为了被安慰劝解,或者需要她去评断。她唯一能够获取的信息量就是,原来今天的主题仍然是,婚姻与门第。
果然,安太太又说道:“简棉,这便是我先前不同意你和疏之的原因,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太过脆弱,经不起折腾——而不是你想得那个被名利所累或者身份使然的看不起低门小户的迂腐之见。我小时候没有尝过母爱,做了母亲之后,便是爱极了我的儿子,只要他想要的,没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可是,他不单是我的儿子,还是安家唯一的继承人,我不得不遵从安家家规,任他从小在外读书历练。这么些年来,他果然成了安家的骄傲,可是,也成了一个坚硬冷漠的人。后来他遇见了你,我不得不承认,你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跟我通电话的时候连说话都带着从未有过的暖意——那是他对我从未有过的柔和。我怀胎十月的时候,曾设想过很多很多母慈子孝的场景,我宠他他疼我,可是,我没有做到,我们都没有做到过,甚至于,我还亲手扼杀掉了他这三十年间唯一的一个能够让他快乐并且变得柔软的理由。他躺在医院里,憔悴苍白,冒了胡渣,滴水不进,周身一派‘闲人勿近’的气场。我没有办法了,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我的儿子健康,快乐就好。所以,我今天来,是来收回我之前所有的盛气凌人和理直气壮,我将不会干扰你和他,如果你们真心相爱,我甚至会去劝说他的父亲,只是,我希望你能够保证今后会好好待他。”
她听在耳里,听得目瞪口呆。安太太妥协了,并且居然妥协得这么彻底。可是,她该怎样,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么?她心里一阵酸楚,哪有伤害可以说收就收的,这个世界上,一旦错过的事情,便是难以回头的。她望着桌上那盘翠绿欲滴的青菜——这个世界,绿色代表着生机盎然,代表这死而复生,可是,她却看不到心底有复苏的希望,“安太太,您忘了,那张照片已经令我死了心,落红无情,恕我难以从命,无法保证。”
“不,那张照片是真,事情却是假。上个礼拜我在商厦订衣服的时候,碰到了赵小姐,她当时挽着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在我要发怒之际,她向我坦白了一切——原来她只是和疏之达成互助协议,以未婚夫妻的名头欺瞒着两家老人。”安太太急急地解释道。
第一反应是震惊,可是震惊之余,又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安太太,谢谢你的好意,可是,不是我拿乔,或者惺惺作态。事实上,我当初就已经决定放下所有一切。而这个决定,并非是因为你的强势反对,而是源于我自己——你可能很难相信,但分道扬镳,这是我从始至终都坚持着的选择。而那张照片,也只是给了我一个可以理直气壮的激励。更何况,我们之间有没有爱情,连我自己的都不知道——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决心不再牵扯下去。所以,只能抱歉。您也不必担心,安疏之会振作起来的,谁没有心痛要忍,都会过去都会好的。”
安太太听了,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笑了,“我想,我似乎知道为什么我的儿子会因为你,在三十岁的时候吃这么一堑了。也罢,反正我只是做我能做的,剩下的就看你们怎么磨合了,至于你们还在不在一起,我也不管了。今天说了这么多感性的话——似乎出嫁之后就没有这么说话了,大概真是跟你投缘吧,好像见了一个老朋友一般。”
“嗯,”她点了点头。安太太说话跳跃性太强,她有点跟不上节奏。每每该威逼利诱的时候,安太太总会出乎意料地善解人意。她只有“被动地听”的份。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能够成为朋友的人,要么是兴趣相投,要么是秘密交换——我想年龄差距太大,大概我们在目前也没有什么共同的兴趣点,而你的秘密,私人侦探也已经全部告诉我了。可是你今天听了我的秘密,作为朋友,作为交换,你是不是应该回报些什么?”
“......”本来是一场抒情的交心之谈,为什么说到这里她会有点想笑,还有点无奈到抓狂。我是被听好么,而且调查别人这种应该悄无声息进行的事情,这样光明磊落地说出来真的好么......
“这样吧,也不勉强你,你去照顾我的儿子,直到他出院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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