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那天,刚好是小年,腊月二十三,家里满满的都是年味。她小时候时常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盼着过年,那是可以见到爸爸妈妈可以穿新衣服和可以领压岁钱的日子,长大后反倒是没了什么盼头,对过年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了。这大概就是说传统文化到她这一代没有得以传承吧。不像母亲,每年都念着那句俗语:“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现在想来,他们家的备年步骤差不多就是按这句俗语进行的,除了磨豆腐。毕竟,磨豆腐费时又费力,现买的话又不贵,母亲每年都会去张伯家上买好多板,做各种各样的吃食。今年也是,她也跟着母亲去了,张伯一个劲地冲母亲夸赞她,“哟,这是你姑娘呀,都这么大了,到底是南方呆过的,皮肤这么好,瞧着比我做的这豆腐还要白要嫩啊。”张伯这把手艺做了三十多年了,做的豆腐弹滑爽口,又白嫩透亮,为人做事又不拘小节,在镇上也算是小有名气。
北方气候干燥,不比南方养人,尤其是冬天,寒风凛冽,小风如针刺大风如刀割。可偏偏屋里烧着烫烫的暖气,里外犹如冰火两重天,一冷一热,是以北方人多是粗糙的黑或者白里透红,偏偏她却生得白细如瓷,又在小桥流水人家的南方呆了四年半更是水嫩,难怪会被张伯拿来跟豆腐来比了。
没有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子的,特别是她从小父亲去逝,母亲含辛茹苦地将她抚养长大,更是将她当做生活的重心所在。这不,听到张伯夸自己的女儿,母亲听来却是比夸自己还来得开心,一高兴就多买了一倍。她一向看母亲高兴自然也是高兴的,便也不去阻拦,只是跑了好几趟才将那些又嫩又软的豆腐全部伺候到家里去。
又是安逸空闲的几天,便是除夕了。家里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她又随了母亲生性喜静,自然没有去放烟火的兴致,只是窝在沙发里,跟母亲一起吃着零嘴看着晚会聊着天。她高中就在住校了,早就没有了守着电视的习惯,只是母亲最喜看春节联欢晚会,她便也是陪着的。这个老少皆宜的经久不衰的节目含着年味,她在这浓厚亲切的年味中翻着各种亲的疏的短信,回着谢谢同乐和祝福。
在电视里电视外一片一片地爆竹声喧闹声中,她的手机也叫嚣了起来。还是那个她眼熟却从未打算要保存进去的一串数字,以前他打来电话她都是淡然接起的,只是此时却有了退缩,毕竟母亲刚刚谈了对她的学习她的工作她的另一半的期望或者要求,她又怎能将安疏之解释给一生规形矩步的母亲来听,甚至于她是感到羞耻的。本欲不加理会的,结果一遍之后它又响了起来,并且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刚刚还说自己没有男朋友,怕想象力一向丰富的母亲发觉其中蹊跷,只好起身出去接了电话。
“我在机场,你来接我,”熟悉的磁性声音,熟悉的命令语气,熟悉的霸道作风。
“我,来不了,”虽是拒绝,却是没有底气。她一向这样,不管气鼓得多足,每每遇上他,她都是瞬间瘪了。她早有体会,他是个莫名其妙的人,他的温柔与宠溺是莫名其妙的,脾气与怒火也是莫明奇妙的,来得怪,去得快。要真是应了这个理由便作罢,便不是他了。
果然,一向运筹帷幄又习惯发号施令的他怎会接受被忤逆,只听到他冷冷地说道,“那我就来你们家。”
“我来,马上过来,”听到他的威胁她赶紧说道,真是令人咬牙切齿,母亲最在意的事就是除夕夜一家人温馨和睦地守岁,她哪能轻易脱身。可是,不去,他又要来。她自然晓得,他虽是威胁,却是绝对有能力做到的,一个终日凌驾于权势和财富上的上位者查她小小的地址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他来去向来高调,她哪里解释得了为什么她一个学生会认识一辆闪闪发光的劳斯莱斯的男主人。
无奈,只好靠在母亲的肩上,软软地说:“母亲,你还记得晓月吗?”
“就是那个头发长长眼睛大大的姑娘吗?”
“嗯,她爷爷这两天住院了,父母过去照顾了,她一个人在家害怕,叫我过去陪她两天,妈,可以吗?”她想来想去找了个亲情牌借口,母亲一向善良心软,而且她记得有次带晓月回家母亲跟她聊得还是挺投缘的。晓月是她初中高中最好的朋友,事情是真,叫她去作陪是假。没办法,她从小就性子冷,从不主动找别人,刚上大学那会,晓月还会经常打电话发消息给她,后来大概是适应了新环境新朋友又觉得主动是件累人的事情,便也渐渐断了联系。关于她的近况简棉还是在朋友圈里看到的。
果然,母亲皱了一下眉头,思忖好一会,才道:“倒是挺乖的一个姑娘,我送你过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她先是心虚,而后觉得羞愧,家里虽称不上富裕,但从小到大母亲也是尽可能地娇养着她,宠着疼着,而今她却要编着谎话骗着母亲。只是,羞愧归羞愧,哪能真让母亲去送,只将头埋进母亲肩里,掩饰着她的花花心思,道:“不用了,我打车过去能到她家楼下的,她会下来接我的。”
当然,最后还是母亲出门给她打了车并且要了司机的名片才回去,还一个劲地叮嘱她到了晓月家要打电话报平安。她应了,然后催着母亲赶紧回家。坐在出租车里,想到母亲的奔波劳累和千叮万咛,心里沉沉的,心思也随着车身左转右转上坡下坡地摇晃着,第一次觉得自己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她家只是在一个镇上,到市里的机场怎么也得花一个多小时。北方天寒,车里也没有暖气,她冷得直跺脚,幸好出门前被母亲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然早该冻僵了。
刚下车就被人紧紧勒住了手腕,她转过头,瞪着这个害得她和母亲在除夕夜如此折腾的始作俑者,狠狠地说,“你怎么来了?”她虽是随了他的意,但不代表自己服了软,或许也是出自于迁怒。
他倒是不在意她的责问,也不在意她的恼怒,只是手滑了下来,与她手心对手心,口不对心地说道:“路过。”
她也无心追究他的路过之意,只是鼓足了劲要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却听得他仿佛示弱又仿佛是在博取同情的声音,“我可等了快两个小时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在这凛凛寒夜中居然显得楚楚可怜,这才发觉手心里的那支手是从未有过的冰凉,落在自己的冰凉里,只觉心都要打个冷颤,却又有一丝不可明喻的暖意。终是心软了,收了动作,任他握着,也不说话,只是另一只手掏出了手机跟母亲报了平安。
他看着她裹得只剩下一双眼,或怒或嗔的,在这寒夜里熠熠生辉,只觉心里的那扇冷清之门有了裂缝,险险碎了一地。勾了勾嘴角,拉着讲电话的她上了他的车。他又怎么会没地方去,刚刚还有朋友特意送了车过来,他执意赶走了朋友要尽地主之谊的热情,只为了她。
一路十指交缠,静坐无语。刚到酒店,她便自顾自进了浴室反锁了门。洗了澡出来后,看到他眯着眼躺在沙发上,与电视新闻里的烟火辉煌和合家团圆相比,竟是萧条不已。想到那支手的冰凉与固执,终是拿了条毛毯走了过去。
虽是同床共枕多次,却是第一次耐着心认真地看他睡着的样子,闭着眼,抿着嘴,一点都没有平日里挑眉的桀骜和不羁,甚至是柔和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蛊惑了,手指已无意识地落在他的眉峰上,浓密的触手感觉,不比胡渣的硬又不如发丝的软,却是刚刚好托着她的手指。许是她太投入,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他已睫毛轻颤,慌忙收回自己的手,却是半路被他大力截住。
他刚从国外开完会,辗转了好几个机场才到她所在的这座小城,加上等她的两个小时,算起来已是两天没睡了。本欲躺一会,结果却是睡着了,迷糊间只觉痒痒的,到底是做人做事都尤为警惕的人,瞬间便睁开了眼伸出了手,便看到跪坐在身边的她满脸的不可思议,继而两颊通红。他瞧着刚刚在他脸上作祟的人,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她被他瞧得越发心虚越发不自在,虽是转开了眼,却是觉得脸都要被他盯出个洞来了,也不知是不是暖气开得太过了,只觉像被火焰山烤着一般,脸色不由涨得更红,慌忙扭过了头移开了眼。
他看着她的侧脸,精致的线条,白里透红的肤色,眼底一沉喉咙一紧,伸手将她捞上了沙发,准确无误地捕获了她的唇。
她愣愣的,还没有从那腾空瞬间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依旧闭着眼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大概是不满意她的反应,他对着她的下唇重重地咬了一口。她睁开眼时已忘记之前的窘迫,只瞪着他,他却闭着眼,在她的唇里唇外磨蹭搅拌着,一脸的谷欠求不满。正想扶着沙发起身,却又被他紧紧地锁在怀里,一反之前的温柔,更为霸道地又吮又吸。
她向来是有勇气拒绝他的温柔,却是没胆子抵制他的霸道。于是,她不知不觉已软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舌尖他的气息一起上下翻滚,好似在云端飘着又似在水里浮着。直到他的手探进她的毛衣里,她慌忙截住,急急地道,“先去洗澡。”话已脱口,便咬着唇,不相信刚刚是从自己嘴里说出的,声音是自己都羞赧不已的娇媚,在这无限暧昧的氛围之下愈发显得泥泞稀软。
他满是情谷欠的眸子不满地盯着她,沙哑不已,道,“我饿了。”
“叫宵夜,”这么大的酒店自然是二十四小时服务的。
“你来做宵夜,”他看着她的唇上鲜嫩欲滴的肿红色,忍不住轻啄一口,好像怎样吃都吃不够。
“这里是酒店,而且我只会煮面煮粥,”她没有多想,答得倒是认真。
“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宵夜,”他闷闷笑着,伸手将她的头压下来,四片薄唇相贴,说着话磨着她。
她听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般荤话,哪曾料到当初那个衣冠楚楚的人扒了衣冠之后居然是只禽兽,并且一遍一遍地刷着下限,气愤不已,狠狠地咬着刚滑进来的舌尖,直到尝到一股腥甜味才松了开。他也不恼,只是在她的臀上落下一巴掌,打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再配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怎得几天不见变成小狗了?”
她仿佛不相信自己挨了巴掌,还是在那个地方,要知道就算小时候都从来没人打过自己屁股,简直欲哭无泪,又羞又恼,拍掉他的手作势要爬下来,却是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坚硬灼热之物,瞬间僵硬,瞪着他,“你,你流氓。”
他却一脸坦然,扶着她坐了起来,又将她圈进怀里,依次吻着她的额头她的眉心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怎么尝都觉得美味,甚至于真想将自己种进她芬芳的身体里。她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千回百转,只是躲着他,偏偏又躲不过,还将自己的耳垂送进了他的唇里,听到他含糊不清的话,“我在想你,你却是回家玩得乐不思蜀的。”
她只觉心里一颤,说不出的滋味,怔怔地看着他,想着他的话是不是她想到的那个意思。好似习惯了她的沉默,他只是轻咬慢吮着她的脖颈,她的锁骨,爱不释口。她被他咬得浑身酥麻,又觉得心里痒得不能自已,却还是用仅剩的一丝理智推开了他,喘着气,说道,“你快去洗澡。”
“完了再洗,”他虽有洗澡的必要,但纾解内心火热才是首当其冲迫在眉睫的。
“北方跟南方不一样,室内外温差太大,你在室外被冻得一身冰冷,要先洗个澡,不然容易生病,”她说话难得有了底气,北方可是自己的主战场。
“你也知道我被冻得一身冰冷,还慢慢吞吞地过来,要不是看到你下车,我还以为你是爬过来的,”他忍不住又低下头啄着她的唇,只觉满口香甜。
“我家在镇上,又不在城里,”她家境一般,母亲也只是镇上工厂里的普通员工,哪里有条件在城市里落户,哪怕只是个小城市。
“那你是在关心我?”他挑着眉抛出的问句,虽是问号,却是一脸“你敢说不是”试试看的表情。
“我怕你病了还得我照顾着,”她收回了眸,将视线落在电视上,正在播广告,春节期间的广告真喜庆,好像什么事情都有庆祝的必要和理由。
“你个小没良心的,上次是谁照顾了险险烧成傻瓜的你一宿。”
又不是我请你来照顾我的的,而且又咬她,到底谁才是小狗,她在心里腹诽不已,却不敢在面上表露一丝一毫,不然以他的作风,只会更为放肆地将她拆之入腹。在心里给了好几记白眼,又推了推,催着他快去洗澡,他倒也难得听了话,将她凌乱的毛衣拉了下来便转身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