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少,怎么样,烧退了么?”
果然还是浅眠,明明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她还是“被”醒了。没听到安疏之有什么回应,大概是点头之类的动作吧,随后又是那个声音,“那就可以出院了,记得按时吃药,我回家补觉去了。”
“滚吧。”这次听清了,是安疏之一贯的说话风格,命令句,且语气冷淡——但与以往不同的是,音量很轻。
她顺着声音寻过去,看到他正翘着腿倚在沙发上,只翻着手里的报纸,瞧都不瞧对面的白大褂一眼。
“你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以“怨”报德!半夜三更将老子从家里揪出来,老子还以为你们家老头子不行了,结果就是个小小的感冒发烧,老子可是西经医院最具权威的医生,你不觉得是大材小用了么!”
她也是听说过西经医院的,专门为权贵之家设立的私人医院,一流的医疗设施,一流的服务条件,没有一点身份地位的人,哪怕你是再有钱都是进不来的。大概算是沾了安疏之的光,居然躺在了这个别人穷其一生都没有进门的资格的地方。
“闭嘴,出去。”安疏之明显不将白大褂气急败坏的连珠炮放在心上,只吐出一句冰冷不加修辞的命令句——白大褂明显地怒火骤熄。整个过程,就好像是一支尖锐的飞镖准确无误地刺中靶子上的气球。她旁观着,不免觉得好笑,他像打发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甩人家几个巴掌还不给颗糖。又想笑又要忍住的结果就是咳个不停,成功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美女,醒了?”白大褂走进了她才发现,居然是那晚那个轻佻的桃花眼,只不过此刻带着一副眼镜装得倒是正经——估计是职业所需,毕竟来这里看病的人都是有钱有权有势,必是什么不缺,只尤为惜命的,当然是更愿意把生命交给一个更为严谨沉着的人。
她和桃花眼不熟,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眨了眨眼睛,便望向了已经倚在床头的安疏之。他却也没有要解释说明的意思,只是抚了抚她睡得有些凌乱的发,说道:“不用理他,休息一会就出院。”
桃花眼估计是不满于被无视,便牵扯到无辜的她来找存在感了。“美女,我是许问,什么时候受不了你边上这个大冰块了,记得找我这片暖阳,”急急说完,还没等边上的人发作,就已闪到门外。她疑惑地抬眼,看着正俯视自己的那双眼,说道,“他怕你。”没有疑问,只是陈述而已。
“小时候淘气,在他饭盒里放过青蛙,在他馒头里塞过大蜘蛛。他那会是个重量级的胖子,吃东西向来囫囵吞枣,每次都好巧不巧地生生咬到条原生态的活腿,从此见我就跑。只不过长大后脱去了脂肪后,人却没那么善良了,时常挑衅说要一雪前耻,不过大家都不怎么搭理他,只是冷眼瞧着他在那上蹿下跳的。”
原本只是没话找话,不曾想他却回应了这么多。她边听边暗自感叹着果真是每个朋友圈子里都有个负责“被欺负担当”的胖子,不过怎么会有这么缺德的人,人家不过就是不想再继续被欺负被压迫了,他们倒怪人家不善良——善良才怪,要知道人善被人欺。不过,她倒是无意要去探究他身边的人,便也不深究,兀自转了话题。
“我的衣服呢?”早前就发现了,穿得并不是自己的衣服,她那一套几十块钱的睡衣哪里像现在穿的这身,触手便能想起电视里的那句广告词,“深呼吸的柔软感觉”。倒也没问是谁帮自己换得衣服,估计不是他就是护士吧,显而易见的答案问出来就显得暧昧尴尬了。
“你确定要穿着那身熊出去?”他眉毛一挑,她感觉他眼里的笑意重得快要掉下来了。
略讨厌这种被俯视的感觉,简直是逃无可逃。先前睡得迷糊,倒也没有细究这番相处的不恰当,此刻才觉其中的不妥。慌忙避开被他紧盯的眼,赌气道,“那我穿什么?”
他看着她难得的孩子气,不觉勾了勾唇角,将她从被子里剥了出来,又附身从床下拿上来两个袋子递给她。她也没推辞,接过就打开了,黑色牛仔白色毛衣,暗自满意正是她喜欢的那种简单的款式,并且不至于华美到她连穿件衣服都觉得是在高攀。只是当打开第二个袋子的时候,就满意不起来了,如此火红的一件蕾-丝内-衣,她拿在手上,塞进去也不是扔掉也不是,只觉整个人都被这片火一般的红色劈到了。
她的内-衣多半是黑色,或者肤色,简单百搭,哪里有过这么激-情的颜色,这么妖-媚的款式。偏偏她睡觉不喜束缚,一向不穿内-衣,自然他那天解救她出来也是顾不上带衣服的。她虽然思想通透,但毕竟是个不经事的小女生,一涉及到私-密话题,必然还是会害羞的。此刻,自然也没有勇气去跟他挑剔内-衣的款式和颜色,但又不至于可以豪放到不穿内-衣就出去。只能给自己做个各种心里建设,反正是穿在里面的,只要实现功能就可以了,不要在意那些细节——这才勉强接受了它,看了看大小,居然也正是自己的码,满是疑惑地望向他。
谁知他早就将她的百般纠结、尴尬、羞赧尽收眼底,却是不显山不露水地旁观着。“自然是摸出来的。”回答得那叫一个坦然和正经。
他们虽然做过各种亲密相嵌的事情,但从来都是纯粹地“身体力行”,倒从未用一些带着颜色的言语调过情或者加过料,哪曾想他会如此自然而然地说出这般荤-话来,连“厚颜无耻”都是这么一本正经地表达出来。她根本就是道行太浅,每每遇上他都只有落荒而逃的份。瞪了他一眼,鞋子都顾不上穿,抱了衣服匆匆跑进了洗手间,反锁了门。
最后还是没能逃脱,俘虏一般得被他带进了他的公寓,还没美其名曰她的房子没暖气会冷的她再感冒之类的。他一回来就进了浴室,她倒也没觉得拘谨,抱着欣赏艺术欣赏美的态度参观着。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叹为观止的心理准备了,可毕竟是百闻不如一见,久仰不如亲鉴,到底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到了。
他的公寓是大气华美的欧式设计,却又交融了鲜明的现代风情,到处都传达着无限尊尚,无限个性。极具大气又不失温婉气息的大理石背景墙,色彩温润的地板,虽是满眼深色系铺陈,却是给人一种极致轻盈简约的轻古典感受。细看去,虽没有刻意地去显摆什么,反而处处低调,此番低调,反而更添一份华美高贵。
感叹惊艳完了,揉揉瘪瘪的的肚子,这才记起早上那半碗粥后,她还没吃什么东西。转身进了厨房,翻了翻冰箱里的东西,拿了些生姜大枣,倒也不好奇少爷的冰箱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平民的东西,只是打算简单煮个粥。
一是她也不会做什么大鱼大肉,二是她感冒初愈,正好煮个粥,她食疗他预防,一举两得。当然她也不会承认实际情况是她就偏要吃生姜大枣粥,才懒得去另外帮他准备一份。为肚子奔波的过程总是很愉悦的,一边哼着不知名不知词的调,一边煮着粥。她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后来读书回了家后,将小时候贪嘴的吃食学了个遍。这个粥自然也是再简单不过,将米干炒之后加水,放入大枣和生姜片,文火慢煮即可。
等粥熟自然还得好一会儿,她望着窗外清澈的天干净的云,突然记起小时候她觉得粥味清淡,外婆给她做的椒盐土豆条当零嘴,想着这会等着也是无聊,便又拿出来了个土豆切成了长条,沥干水后拍上淀粉,先将土豆条炸至微黄色,捞出来沥干油,再将土豆条炸至金黄色后捞出沥油,最后撒上椒盐。
捧着熟悉的香味,她眯着眼怀念着,却不想落在了一个带着暖意的怀里,熟悉的清晰的薄荷味钻进鼻间,她绷紧了身体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背后那人却越发放肆,含着她软软的耳垂,含糊地问道:“为什么要炸两次?”原来他早已从浴室出来,顺着香味来了厨房,看着她从未有过的欢快自在,像一只餍足的猫咪——便在门口静立了好一会。
她斜了一下身体,试图躲过那出酥-痒,他却如-影-随-形又贴了上来,只好说道,“我外婆说,复炸一下土豆条会更显外脆里酥,鲜香可口;还说要把油温控制成七成热浸炸,不然会外糊内生。你看,炸出来就是这样的,小时候没什么零食,我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他也不松开她,就着她端在肩头的盘子,凑上去伸出舌头卷走一条,细嚼之后才说,“果真是小孩子才吃的。”
她听在耳里,心里的得意骤然冷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泄露了本心,对他失去了防范意识,居然开始有了这么“打情骂趣”的味道——这令她感到恐慌。瞬间冷下了脸,硬是挣扎着要脱开他的双手,“粥煮好了。”他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恼怒,只当是她是羞恼而已,失笑一声,松开了她,看她一连串的动作。加了一点盐在粥里,盛了一碗,一手端着土豆一手端着粥,径自走了出去。
他被那只炸毛的猫丢在厨房也不生气,自去盛了一碗跟了出去。伸直筷子去夹她面前的土豆,却被她挪了盘子躲过。
这下估计是真的生气了,他眉毛一挑,却说不出讨巧的话,“你个小没良心的东西,我昨天刚从巴黎回来就去了你那里,送了烧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你去了医院,守了你一夜。你倒好,活蹦乱跳了之后就翻脸不识人,连个土豆都不给吃,喝个粥还得看你脸色。”
瞬间就生不出闷气了。“我没有活蹦乱跳,”我还很虚弱,还需要体恤,需要休养生息,她在心里吐着舌头。
“是,你没有,”到底是被祖国一直浇灌着的花朵,还是这般孩子心性,说了那么多话,偏偏听进去了这一句,“那你给不给救命恩人吃土豆?”
“小孩子才吃的东西,不适合大叔,”她只差要把盘子护在怀里了。
大叔?有那么老么?瞬间俊脸一黑,扔了筷子在桌子上,狠狠地盯着她。只是,小猫咪成功拔到了虎须,正乐得像吃满汉全席一样喝着粥,还挑衅般的夹着土豆在空中划了一圈才送进嘴巴里。
当然,挑衅也是有个度的。她身体和精神都吃饱喝足之后,还是推了盘子到他面前,并且乖乖捡了筷子洗了干净递了过去,见他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真不吃啦,那我倒掉洗碗去了。”说着便把手收了回来,不料又被他拽进怀里,咬上她的脸蛋,咬牙切齿地说,“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哪能不晓得他的收-拾之意,她脸一红赶紧从他腿上跳了下来,顾不上手里还抓着的筷子,逃进了浴室。他倒也是顺手放开了她,拿过她碗上搭着的筷子,低头继续着那晚先前晾着的清粥。
毛巾揽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后,本想先去厨房收拾一下,结果却发现里面早已一尘不染。脑补了下他挽着袖子,穿着白衬衫,站在那里洗碗刷锅的画面,怎么看怎么怪。摇摇头,转身又进了浴室去吹头发,却是没找到吹风。
本来想好今晚要尽量避开他的,结果还是不得已推开了他卧室的门,他穿着浅色家居服休闲地倚在床头,翻着手中的报纸。在医院的时候,她随手翻了下他翻过的那些报纸,到底是社会精英人士,连业余读物都是些经济或者政治,哪像身边的那些男女同学,一得空就是拿出手机刷微博刷空间。当然她也是,毕竟经济和政治对她这个年纪来说,没有兴趣也没有需要。他看得投入,倒也没发觉她已对着他灵魂出窍。她愣了好久,才记起找他的初衷,又不忍搅乱这一室的安宁井然,便斜身倚在门边,软软地问道:“有吹风吗?”
他抬眼看到她两颊飘红,勾了勾嘴角,收起报纸放在一边,对上她如湖水般明亮清澈的眼,顿觉心里一片祥和,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听着他从未有过的柔和,又想到他之前的话,不免要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只是,又想到自己一头湿发,他也不至于恶趣味到与之纠缠,而且他的地盘还是得听他的,缩了缩头还是走了过去。站在床沿,等着他的回话,却被他双臂一捞便到了床上。正欲挣扎,又被他压在腿上,“别动。”说着,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了吹风,手指已穿-进她的长发中,随风飘扬。她向来不会令自己不快,挣脱不了就只好顺从,闭着眼,享受着暖风和他的长指。
只是不知何时他的怜惜已经从柔发上滑了下来,探-进了她的白色毛衣他的红色蕾-丝,她的身体也不自觉地随着他的手掌颤抖着,酥软着,掉入这无穷无尽的夜色漫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