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排练节目

大学生在农村搞社会调查，和下派干部下乡一样的待遇。他们也是以下派干部的身份到农村的。他们吃住都在老百姓家里，这叫与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当时还有一首歌曲，是歌唱干部下乡的，歌名叫《工作队下乡来》，是歌颂干部下乡与老百姓同甘苦，共患难，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到了老百姓家里，老百姓总是让出最好的屋子给下乡干部住，做出最好的饭菜给下乡干部吃。可那时老百姓并不富裕，甚至从生产队分的那点粮食，一年根本吃不到头。从农村来的学生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同学们每次吃饭时都告诉老百姓，就吃平常饭，不要总改善。可是，老百姓还是尽量给做好的饭菜，这使同学们非常感动。

在农村搞社会调查整十天后，王老师把秦川、江素音他们十几个人召集起来，说：“你们可以早点回学校了。回去两个任务：一个是写好调查报告；一是构思、编写文艺节目的内容、形式，分派演员角色，安排配器等。我和学校图书馆的李老师、音乐系的郑老师都说好了，请他们全力支持你们。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们帮忙。你们要拿出像样的节目来，最少准备三个。要形式新颖一点，不要总是唱歌跳舞，太单调。秦川，你要全权负责，其他同学积极配合，开学之前一定搞出个样子来！”

“应该没问题。”秦川很有信心地回答。

“王五连！”王老师还是不放心他。

“王五连，你可不许给我出岔子，参加这个活动是大家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啊！”

“老师你放心吧！我决不给您和２９班丢脸！”王五连一本正经地说。

说实在的，自从那次收麦事件后，王五连确实有了很大变化，俏皮话少了，见了女生总是很严肃的样子。尤其是前些日子自报奋勇参加排练节目后，大家感觉他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就连江素音也对他改变了些看法。

下午，秦川他们这十几个人回到了学校。找到了图书馆的李老师，音乐系的郑老师，说明了情况。两位老师很痛快地答了应他们，说什么时候需要他们帮忙都可以。郑老师还给他们提供了排练的场所，把音乐器材库的钥匙都给了他们。

“只要你们不把乐器带出排练厅就行，离开时，把乐器按规定的位置放好，一定锁好门窗。”排练厅和乐器室是里外间，临走时郑老师嘱咐他们说。

秦川要求大家两天写好调查报告，以后的时间全力以赴搞节目。两天以后，他们开始了紧张地编写、排练。开始两天，他们埋在图书馆里，翻阅文艺演出的资料、查找学院以前演出过的节目记录和文艺节目，忙得不亦乐乎。通过反复讨论，决定排练三种形式的文艺节目：一是与《刘文学》故事梗概差不多的歌舞剧。因里面有一个坏蛋人物，当然有王五连扮演；江素音扮演主角，其余同学扮演群众、干部。秦川编剧。第二个是快板书，由付国疆编写。第三个是藏族舞蹈《翻身农奴把歌唱》。因为他们在学校音乐器材库里，发现正好有十套藏族服装，就决定上一个舞蹈节目，演员全部是女生，由江素音把动作教给大家。除了编剧和十个女生外，其余同学都算乐队的。王五连不但会演戏，而且会打快板，说快板书，于是就去和国疆搞快板书。在秦川他们还没有写出剧本之前，先编排练藏族舞蹈《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动作和乐器伴奏。这个舞蹈动作不太难，穿上藏族服装，大长袖甩来甩去，还真像那么回事。但江素音特别认真，要求同学们动作必须到位，往往为了一个动作要反复好多次。

当他们刚把这个舞蹈排下来的时候，秦川和付国疆的节目也编写好了。大家看了，都说不错。歌舞剧有说有唱，很有意思。快板书内容也很好，且合辙押韵。可歌舞剧的唱腔没有，同学们谁也不会旋律创作，怎么办呢？讨论了半天，决定还是去找郑老师。秦川和付国疆拿着编好的节目稿子，和同学们一起到了郑老师的办公室。郑老师认真看了他们写的节目稿，说：“内容选材很好，形势也很新颖。快板书就不用改了，抓紧时间背词，搞动作，还得练打板，难度也够大的。歌舞剧这个节目……哦，我有一个想法，既然是歌舞，不妨把里面的说白部分去掉，改成小舞剧，也就是用形体语言和音乐来表现主题，可能更好些。这样吧，我再给你们稍微改一改，配上乐。难的地方，我用手风琴给你们伴奏。”

“太好了！太好了！”同学们拍着手说。

郑老师又接着说：“这个节目真的算上一个小舞剧了！可以分场次或者几小部分，主角的表演很重要。谁演主角？”江素音举起手来。

“还有一个，谁？”大家不知谁还是主角。

“哦，就是那个反面人物。”

“我！”

王五连向前跨了一步，郑老师看了看这两个主角演员，“形象不错！你们两个的动作一定要编排好，尤其是正反面人物对打部分，要互相配合，必须形象，动作、表情一定要到位。来来来！大家坐到一起来。”

大家都围坐到郑老师的办公桌前郑老师就把整个剧情，每一场景的大致要求，舞蹈动作及表演时的表情等等的要求，大致说了一遍。尤其把最后的正面人物怎么与坏蛋搏斗，怎样治服坏蛋，最后群体的造型亮相等，按他的想象描绘了一番。大家听了非常激动，表示一定要演好这个节目。郑老师最后说：“对舞蹈我不太懂，我只是这么一个设想。这样吧！我把你们写的剧本先拿回去，和我爱人商量一下，我爱人过去是搞舞蹈的。等我们给你们把剧本改好了，配上旋律，你们再排练这个节目。你们把动作全部拉下来后，到我家让我爱人看看，让她给你们指点一下。”

“太感谢老师了！我们一定尽快排出来。”同学们感激地说。

江素音和同学们都很纳闷：为什么郑老师让大家编好了动作后到他家里呢？在他家里排节目方便吗？

回到教室，江素音说：“郑老师的爱人怎么了？”

“听说郑老师爱人的身体不太好。”一个同学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郑老师人真好。为了我们这个节目，还让他生病的爱人帮忙。我们一定好好谢谢郑老师和他爱人。”江素音感激的说。

第二天，郑老师把改写好了的剧本给了他们，又提出了一些具体要求和建议。

他们根据郑老师的建议和要求，开始熟悉音乐、歌词，一边学一边编排动作。动作大多都是江素音编好了再教给大家。还就王五连的动作不用别人指点，做得挺到位。这个歌舞剧的动作粗略拉下来就用了三天时间。

次日，他们又排练了几遍后，觉得可以到郑老师家了。江素音和大家说：“郑老师爱人有病，我们是不是买点东西，看看她去？”

“应该的！应该的！就是不让他爱人指导节目，郑老师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也应该去看看。”同学们说。

秦川提议每人集资五角钱，让江素音和几个女生到街上买东西。

不一会儿，素音他们提着一兜子苹果、几只罐头和一些点心从校外回来。走到学校门卫室门口，江素音停下来，问门卫老师傅：“师傅你好！向您打听个人，就是咱学校艺术系郑老师的爱人，您知道吗？”

那门卫师傅想了想，说：“那个人是不是有病？”

“是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可是个好人。”

“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江素音又问。

“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姓尹，下身瘫痪已经好些年了。这年头，好人难当呐！”

江素音曾给同学们讲过她的舞蹈老师尹建平的事。素音一听姓尹，心里就很紧张：“郑老师的爱人过去是搞舞蹈的，会不会就是我的尹老师？”

看着江素音紧张兮兮的样子，同伴们就劝她说：“干嘛那么巧就会是你的尹老师呢？别发呆了，到了郑老师家看看不就清楚啦！”

“那好，我们快走吧！”

他们提着东西，叫上同学们，向老师家属院走去。路上江素音一句话也不说，自听门卫师傅说，郑老师的爱人姓尹，过去是搞舞蹈的后，她满脑子里都是和尹老师最后一次见面的影像。

到了郑老师家，郑老师很热情，把他们让进一进门那间小小的客厅里。

郑老师家里很简朴，就里外两间。在一进门客厅的正面墙上贴着一张梅花傲雪图，上首题着一首《咏梅》词：“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疑是悬崖百仗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从中笑。”

落款处写：“艺术系72-5班学生王文海敬书壬子年癸卯月乙未日”

梅图下方是一个三屉门桌，桌上除了四卷红宝书外，还有一摞比红宝书还要大上一倍的本子。有一本已经翻开，上面是像蝌蚪一样的符号爬在五条小横格子上。同学们大都不认识，江素音知道那是五线谱。因为她的尹老师曾经教过她。

在靠窗处，有一架很旧的钢琴摆放在那里。琴盖已经启开，谱架上也放着一本翻开的五线谱本子。待同学们都坐定后，郑老师问：“歌舞剧的动作编排下来啦？”

“排下来了。还得麻烦老师给指导。”素音很礼貌地说。

“排下来就好，我爱人行动不方便，我把她叫出来。”说着向里屋边走边说：“建平！你又有学生啦！”

“是吗？快推我出去！”

立刻从里屋传出一个柔柔的女人的声音。

素音一听到郑老师喊“建平”两个字，就像触电一样“噌”地站起来。接着又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眼泪“唰”地一下子流下来。那名字，那声音，的的确确就是她朝思暮想了七年的尹老师啊！

尹老师坐着轮椅出来了，是她，就是她！

不到四十岁的尹老师，两鬓已有了根根白发，病痛的折磨使她过早地衰老了。七年了，这是为什么呀？素音含着满眼的泪水疾步走到尹老师面前，蹲下抓住尹老师的手，泣不成声地说：“老师！我是你的学生江素音，我是五星小学跟您学过舞蹈的小素音呀！”

素音满脸泪痕地抬着头望着尹老师。尹老师双手捧起素音的脸，端详了一会儿，眼里也噙满了泪水：“啊！真的是素音！真的是素音啊！我的学生，我最好的学生！老郑！这就是我经常给你讲得我在五星小学教书时，那个跟我学了五年舞蹈的女孩儿！当时我感觉在舞蹈上，她是最有前途的一个。唉！可惜呀！我曾想这一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这个学生了！现在她就站在我面前了！都长这么高了……”说到这里，她擦擦自己的眼泪，抚摸着素音说：“孩子，站起来！让老师看看，远一点，转过身，提起精神来，做一个云手动作，好！……二位手，擦地1、2，3。做一个小射燕，好！再一个大射燕，好！可以的，可以的，这些基本功动作做得还行，你还可以继续学舞蹈的！……”

尹老师喃喃地说着，全身心都集中在江素音身上，好像没看见秦川和王五连他们似的。其实同学们也被江素音和尹老师的重逢感动了，眼睛里都含着激动的泪花。

“好啦好啦！建平，你的学生来了，还给你带来了这么多舞蹈爱好者，你该高兴呀！”郑老师打断尹老师的话。

“是啊，今天我真高兴！”她面向大家：“对不起！我只顾和素音说话了。你们谁给我说说这个小舞剧排到什么程度了？”

秦川说：“就让素音给您汇报一下吧！”

江素音马上站起来，如实地向老师汇报了他们排练的情况。说到谁的动作，尹老师就让谁在当屋比划一下。尹老师看完后，对同学们说：“整个舞蹈动作过程和表意还行。你们的剧本我早就看过了，内容非常好！当时我想可惜没有好演员，这个学校艺术系好几年都不招生了。没想到你们来了，这个节目一定能演好！这样吧，我们到排练厅，我看着你们排练。在我家地方太小，不方便。”

“可是您……”同学们觉得太难为老师了。

“我能行！你们把我推过去不就行啦！”尹老师执拗地说。

郑老师也说：“就这样吧！”说着推着尹老师就往外走。同学们急忙站起抢着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尹老师，走出教师家属院，向排练厅方向走去。

在尹老师、郑老师夫妇的热情帮助指导下，他们这个节目很快排成了。除了群众演员的动作稍微简单一些外，尹老师对江素音和王五连的舞蹈动作要求非常严。尤其是江素音的动作，完全按正规的舞蹈路子进行排练。虽然江素音的基本功还有一些，但排练起来非常吃力，但尹老师一定要江素音把基本功还拾回来。尹老师说：“素音，你知道吗？你毕业后要当老师的。现在音乐、舞蹈老师奇缺呀！我身体不行了，但还有你，你是我的希望啊！”

听了尹老师的话，她非常理解老师的那一片苦心。

多么好的老师！

江素音决心一定不辜负尹老师的希望，再苦再累也要把基本功拿下来。她咬紧牙关，起早贪黑地泡在排练厅里，对着墙壁上那面大大的镜子，踢腿、弯腰、下叉、腾跃……，就这么拼死拼活地折腾近两个星期，终于在开学前把基本功拿下来，舞蹈动作也比较到位了。

在开学典礼上，他们班的三个节目都上场了，演出的效果都挺不错。尤其是这个小舞剧，做为最后压轴节目，博得了观众一阵又一阵的掌声。江素音的独舞部分以及素音与王五连的那段正、反面人物搏斗较量部分，演得最为成功。王五连把他扮演的阶级敌人刻画得入木三分，把敌人的穷凶极恶、最后的垂死挣扎表演得淋漓尽致。为了更好地刻画正面人物形象和性格，表现正面人物的英勇机智，尹老师给素音设计了几个比较高难的动作：大跳、鹞子翻身、单腿旋转等，江素音都做的很到位。尤其是最后的交手搏斗，开始反派（王五连）占了上风，正派（江素音）被推倒，就着后倒顺势一个后翻劈叉在地上。反派王五连以饿虎扑食动作单腿直立后扑向正派江素音。江素音双手抓住反派王五连的手臂努力向上支撑着，情况十分紧急。突然，江素音仰身倒地，一个乌龙绞柱动作把反派王五连一脚踢开，反派王五连一个后翻动作后连连倒退，仰坐在地上。正派江素音舞龙搅柱动作后，一跃而起，紧接一个大跳、伏下挺起、单腿旋转，一连几个鹞子翻身后，大射燕回身扬手，重重的一个巴掌打在了又起身反扑过来的反派王五连的脸上，把他打得捂着脸滚落下去。这时干部群众赶到，治服了敌人。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得干净利落，腾、跳、飞、跃，无一做得不到位。台下的掌声一阵接一阵。

演出结束谢幕的时候，一个学生捧着一束鲜花送到了江素音手里。江素音举着鲜花和全体演员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声中走下舞台。她远远地看见在演出大厅的门口处，尹老师坐着轮椅，在郑老师的陪同下，正向她招手。她跑过去，郑重地向尹老师举了一个躬，把这一束鲜花送到了尹老师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