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人小鬼大

拿人心比自心，我实在做不到，略带不屑地点点头：“继续说！”

阿凤老谋深算地向我竖起三根手指：“有三点要注意，第一，为什么学生都是交给你一千元，这也许是对方开出的盘口。如果属实，你绝不能克扣。第二，送礼要投其所好，许总级别那么高，万八千现金不会放眼里，你得把钱变成他心仪的礼物。第三，阎王爷好哄，小鬼难缠。许总手下人你更要客气，礼数周全，想方设法把他们聚一起，吃餐大菜，这样他们会在许总面前表杨你，许总更有面子！这些人都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不能得罪。”

自以为聪明，她的小九九也无非如此，玩不出新花样。稍微花点时间我也能琢磨出其中的诀窍，只不过懒得费脑筋而已。既然打定主意不占学生便宜，我指着信和装钱的纸盒耍笑她：“全部交给你。只要能保证学生就业，其它的由你全权负责。”

正话反说当然瞒不过阿凤，她刚想冷嘲热讽，我的手机提示有短信，她捡起手机打开。惊叫一声：“老大，许总的回信！”

许总真的回信？那么给面子？我几乎忘记掩饰自己的惊喜，慌忙放下饭碗上前看：“朗朗晴空突然落下一顶如山巨冠，飞来峰做帽子只有济公活佛才撑得起，戴得下。我一个凡人，当不起！林老师太客气！”

阴谋得逞的阿凤一脸得意：“老大，老家伙动了凡心，逗你哪！”

潜台词的意思不言自明，我有些害臊，轻嗤一声强词夺理道：“乱联系！我怎么看不出？人家是参天大树，我们不过是林间野草，根本没瞧起，这明显讽刺我们乱拍马屁。”

与男生搭讪是阿凤的最强项，她不死心，沉吟着道：“让我逗逗他，这样说：施恩不图报，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太明显了，有损尊严，我劈手抢过手机说：“你还想不想让我做人啦！这都什么呀。难道你看不出人家挖苦我们。”

阿凤很不甘心地摊着双手说：“不然能怎么发？逗他玩呗。又不会影响你当三好学生！”

我横了她一眼，略想一想，快速打出一串字：承蒙您关照，希望明天复试的学生能顺利。我没资格代表学校，仅以我个人的名义向您表示感谢。屡次打扰，几句话不足以表达我的谢意。

阿凤看了短信，急得跺脚，一边说不能这样发，要保持模糊空间，一边张牙舞爪地过来抢手机，我坚定地按下yes键，发出这封短信。

一直到我们吃完煲仔饭，手机再也没有响过。阿凤解恨地道：“怎么样？可惜你这张脸，那么不讨人喜欢。这条天上垂下来的丝线被你的冷言冷语吹断了吧！拧得像高速公路，不会拐弯。你这样不仅害了你自己，更关键的是那些学生也没保障。别自以为清高，黄可心肯帮你，背后绝对有目的，等着瞧吧。以为自己真的在她面前有面子！懒得劝你，我回去了。”

我见时间不早，况且自己也确实该独处静思一番，便没有挽留她。收拾好学生的钱，把剩下的荔枝打包，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三百元递给阿凤说：“交给高松，工作的事会有人帮忙，劝他安心。”

阿凤还想说什么，我拎起荔枝道：“走吧！我送你去市桥（番禹市）汽车站。”

一路上任凭她怎样口吐莲花地劝说，我永远保持微笑和沉默，心里却翻江倒海地折腾，一切来得太突然。欧阳高升，高松不理我，学生意外被力和录取，那笔钱怎么办？还给学生还是像阿凤说的拿去送礼？能否从许总处借点阳光，黄可心突然要招那么多中专生，我得怎么应付？想到后来我头都大了，根本听不见阿凤在说什么。

回来的路上我才想起，我俩团聚这么久，竟然没有一字一句谈到小雨，让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生存和发展是最大的人权。

不知道我们这几个能否生存下去，能否有所发展。

首先追求稳定吧！伟人的话不会错！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替学生公关，而且估计许总也不像那种人。找机会把钱还给学生，我还是先在这儿熬下去吧！

校园里静悄悄的，我没有直接回宿舍，独自在操场转悠。犄角旮旯里偷偷幽会的中专学生看见我，立刻鬼鬼祟祟消失。唉，一帮小屁孩，离开家乡后没有父老乡亲监管，胆子分外大，居然敢正儿八经谈恋爱，我老气横秋地摇摇头，为了不打扰他们，只好站足球场中间。

也许受妈妈影响，也许家里无法给我温暖，搞不清。反正我特别喜欢学校的氛围，身处其中觉得特别自在。

昨晚躺床上瞎聊，阿凤一本正经地评价，说我表面上孤独寂寞不合群，但内心狂野，属于闷骚型。当时把我气得够呛，现在冷静想想，她理解的没错。从小到大，孤独是外面的世界强行塞给我的，并不是我自己主动选择。

此刻我很想跟妈妈聊聊，聊聊实习的郁闷、聊聊苏校长的人品、聊聊学生们对我的信任，甚至也想聊聊神秘的许总。可我拿着手机端详好久，最终选择放弃。妈妈已经够苦够累了，经不起外面乱七八糟的事情搅扰，再说她老人家也未必理解日新月异的世界。我宁愿祈祷黑夜奖励给她憨实的睡眠，一个连梦都没有的安稳觉。

第十章告别初恋周二大清早，我刚刚洗漱完毕，孙婷也没走。苏校长敲门，一进屋就焦急地说：“彭伍带几个学生从深圳电子厂回来了。具体原因不清楚，我今天事多，你去了解一下，尽量安抚他们，别激化矛盾。他们住在市桥，我派车送你去。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回学校来，有事电话联系。”

用廖明辉的话说，这几个学生都是少爷羔子、或者叫富二代官二代，老爸老妈在老家都能呼风唤雨，他们在学校有通天本领，跟大脑门关系相当深，平时对一般任课老师都不鸟，对我肯定也不会感冒，加上根本不熟悉，怎么肯听我的话？

见我迟迟没有回答，苏校长担心我的脑袋是花岗岩型，不得不详细说明任务内容：“你带他们出去逛公园、吃饭。看电影都行。不管想什么办法，先稳住他们。学校已经够乱了。”

说完，抽出三百元递给我，同时附加一句：“要发票！”

孙婷在一边也听得满脸惊疑。

我很不情愿接过钱，随她一起下楼。奥迪A6正等我，活这么大，平生第一次坐豪华专车，感觉不错。

彭伍、白朋、王建设还有另外三个学生。我到招待所时，他们根本没起来，害我等了半天。起来后一个个懒洋洋的，头没梳，脸没洗，牙没刷，却忙着找打火机，忙着互相递烟。很明显，学校派我这么个可有可无的实习老师前来，他们觉得没受重视。

“怎么回来了？电子厂不好吗？”

虽然心里不爽，还是得尽量完成苏校长的嘱托，我没话找话问。

白朋喷一口浓烟，流里流气地道：“我们鞍前马后没少给学校出力，就业的时候学校总应该优待我们吧！这是当初就说好的，现在我们反而低人一等，这口气咽不下去。”

所谓鞍前马后为学校尽力，不过是当药引子，哄同学报名读成教而已，亏他如此大言不惭。据我所知，他们当托儿也没少捞好处。

“以前的事我不知道，”我说，“最近就业的待遇基本差不多，你们去的电子厂，无论环境还是工作强度都是较优的，怎么得出低人一等的结论？”

刚从另一房间赶过来的彭伍冷冷地道：“林老师，您来学校时我们就快走了，没机会跟您打交道。我说话比较直，您别怪罪。为什么我们进不了力和？论学习成绩，在校表现，师生关系，我们比那些广东佬优秀多了，想问问这里是否有猫腻？”

这是公然挑衅。我怀疑他们早有准备来找我麻烦。也许昨天刘畅向我透露的消息是真的。苏校长来个请君入瓮，让我这个系铃人来解铃。我轻佻地道：“肯定有猫腻，不然凭你们不可能面试不上，你们干嘛不问问廖明辉他们，问问彭主任，也许能有标准答案。”

一个学生不屑地道：“他们得了好处，怎么肯告诉我们。问也是白问。”

我冷冷地道：“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奥秘，彭主任带你们去力和面试，当时你们怎么不让他问问失败的原因。”

白朋把烟头狠狠摔到地板上，然后用脚尖死命碾，直到成泥才烦躁地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只不过想要学校还一个公道。调皮捣蛋的吃香，老实巴交的吃亏，太没天理了！”

我没再做声，大家就这么干坐着。好久，才有一个学生小声建议：“彭伍，你平时跟廖明辉关系还可以，是不是打电话问问他，今天在深圳又有十五个学生面试，如果他们失败了，没准我们可以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