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摇摇头:“随你们自己决定吧。作为老师,我也不希望你们出事。走一个是一个。”
蚊子指着校长室提醒我:“林老师,那边好像有人叫你。”
刘畅不放心地叮嘱:“林老师,许总那边还请你多想办法。”
我点点头,心想,只能靠他们的运气了,我这点能力,无力逆水行船,只配顺水推舟,相信他们能理解我。
在校长室里,狂风暴雨后的大脑门显得颓败不堪,像一堵残垣断壁,脸色灰暗,全没了往日的精气神。校长办公桌上摆着几张打印纸,估计与我手里的内容一样。苏校长平静如常,大脑门哑着嗓子问我:“能不能查一查是谁写的?”
我忍住笑,含糊答道:“好像从大学网站里抄的,不是他们原创。”
苏校长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对大脑门说:“怎么样?我说他们没这水平嘛!何必生闲气,无论是就业率还是教学秩序,比起一些大学,我们应该骄傲才是。我们就业中心,哪来的预算?谁给升官?还不是凭自己艰苦打拼。就这一点来说,我们比某些大学更优秀。”
我弄不清楚她是想在我面前炫耀,还是安慰大脑门。校长又说:“像小林这样的,明年毕业敢指望就业中心?地老天荒也不会有结果。”
大脑门屈辱地道:“我快五十岁的人了,被群猴子天天耍来耍去,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的意见,还是要严厉处分。平时总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回来真的,不然以后还了得?”
校长没有理他,转头对我说:“还有多少个学生?”我说:“回家了八名学生,就业的有十三个;现在学校里有四十九名学生,不包括彭伍他们。”
校长眼睛一亮,对我说:“举荐出去十三名学生?表现不错,你联系的深圳电子厂还要十五名。那家单位相当优秀,明天就送学生过去,可惜这次去力和失败了,不然一下子可以走二十名学生。”
听到去力和失败,大脑门不安地动动身子,心灰意冷地道:“明天让小林老师带队去深圳吧,我得组织车队送中专生返乡。”我怀疑他害怕跟学生见面,或者他厌恶学生。
校长对大脑门的举动好像很不爽,盯了他一眼说:“算啦。我送学生去深圳。现在学生情绪不稳,小林还是留在学校。”
大脑门肯定听出了校长的不满,站起来气哼哼地道:“也好,剩下这些垃圾你来处理吧,我明天随车队回内地招生。”一见形势不好,我赶紧借机溜了。
很晚我才回宿舍。孙婷头不抬,眼不睁地道:“刘畅和蚊子他们刚走,好像有国家机密跟你商量,我怎么问也不肯露一点口风,你现在成了学生的救命稻草。他们还想去力和吗?不到黄河心不死。”
我笑笑说:“既然是稻草,肯定救不了命。他们自己努力吧。”
孙婷埋首看书,好像无意识地对我说:“你的学生越来越嚣张,不仅贴大字报,他们还跑中专部串联,要联合起来跟学校讲理。你还是要注意点。”
我懒得关心这些,半倚半靠在床头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尽心尽力而已。其实学生要求很简单,学校总这样困着他们,肯定不是办法。”
孙婷最看不惯我这幅杞人忧天的样子。我则讨厌她缺少同情心,别看她柔弱娇小,却有一副铁打的心肠,令人怀疑她没长泪腺。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我说:“给你一个忠告,管好大专部的学生,中专部的千万别接触。”
我纳闷地问:“我没有接触中专部的人啊。再说就是接触了能有什么罪过?他们没得非典,我也没得禽流感?”
孙婷推开书,对于我的顽固不化很不耐烦,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今年弄成这样,大专部剩下的这些学生成了卡在学校喉咙里的鱼刺,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学校已经决定,尽快打发他们走,只要他们不闹事,你就有功。”
“那中专部是怎么回事?”我问。
“中专部这届毕业生八百多,有两百左右准备继续深造,已经回家了。剩下这五百多给困在学校,是希望继续挤,像拧衣服一样,挤干最后一滴水。这关系到本校的招生大计,生死攸关的问题,学校看得极重,你千万别碰。”孙婷老练地解释道。
我不解地嘟囔一句:“我没有与他们接触。”
孙婷埋首向书说:“没有最好,深圳那家电子厂招一百名中专生的消息学生已经知道,这几天他们正纷纷议论,不知是谁透露给他们的。”
这明明暗示是我,不过我没有争,反正没做过,花自飘零水自流,清浊自己知晓。
见我一直不做声,孙婷很难得地说句心里话:“往年我们学校的学生都不必花太多心血找工作,今年好像风水变了,特别难。不过很难得有一个你这样的老师忙前忙后。”
我不想领情,淡淡地道:“帮学生找工作,我一半为了良心,一半因为自己需要点经验。明年这个时候,我也得赤膊上阵。将心比心,我能理解学生的不安和焦虑,甚至能理解他们为什么失控。”
孙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嘲讽道:“找工作?找一份好工作可不是容易的事,尤其你们外来的。”
我定定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低头,才躺下。
第九章小聚该来的不来。
周末有人看我,不是高松,竟然是阿凤。
这几天苏校长送走了十五个去深圳的学生,刘畅他们天天早出晚归,剩下那些学生有打算回家的,有打算投亲靠友的,看样子我很快可以变成光杆司令。给孙主任发去的报告,一直没有回音,缺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难得清闲,我也准备认真去面试几回,赚点经验。对着阿凤,我诉说自己的打算。
“这年月什么都没有经验宝贵。”阿凤说,“连结婚都是,现在流行这样评价男人:初婚男人是半成品,再婚男人是极品。”听得我满脸不自在,因为孙婷在,担心令她瞧不起我们这些三本大学生,谁知她笑着插话说:“这观念太吓人了,那三婚的男人是什么?”
我捅一下阿凤,示意她别胡说,她才不管我,毫不在乎地道:“一婚男人是稿纸,二婚男人是宣纸,三婚男人是草纸。你们不明白,现在男人不结婚,所谓结婚是错误,生小孩是失误,离婚是醒悟,再婚是执迷不悟!”
我瞪她一眼道:“你哪里听来这些疯话,别胡诌八扯好不好,当心吓着孙婷小姐。”但孙婷偏偏对这话题特感兴趣,深有体会地叹息着说:“男生都这德性,可要了我们女生的命了。”
她的语气好像老处女半夜思春。我说:“你现在已经是白领,骨干,精英,白骨精级别。还不知足?不知什么年月我们才能达到你这高度。”
阿凤这才对孙婷肃然起敬:“哇!我这辈子也不敢妄想能到这地步。”
孙婷落寞地笑笑,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边悠悠地说:“白骨精级别又能怎样?像个唱戏的,无论怎样卖力的在舞台上闪展腾挪,唱念做打,底下连个观众都没有。”
阿凤后怕地拍拍胸口,夸张地道:“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绝对是至理名言。”我再次嗔她一眼,很讨厌她说得如此露骨,尽管我早就知道她抱着黄昏恋的态度与欧阳在一起。
孙婷突然展颜一笑,又恢复了往昔的自信:“嫁得好?告诉你们吧,找好工作难,找好男生更难,找一个可以依靠终生的好男生难上加难!找一个比自己有本事、收入高的好男生做老公比登天还难!看看当年的刘大明星。”
我不服气地道:“你要求的太多了。”
孙婷反问道:“不比我优秀我嫁他图什么?”
阿凤拍手附和道:“完全正确,宁做三奶,不嫁穷汉。”她如此不管不顾的乱放炮,在外人面前,我们自己的脸面往哪放,何况苏校长和我们同出一门,传扬开来岂不是让师姐也丢面子。我终于忍不住斥责她说:“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孙婷看着阿凤,指着我说:“这人样样都好,只有一个缺点,虚伪!年纪轻轻却喜欢摆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真让人受不了。”她大概借机报复我。
阿凤自然不知道我和孙婷的故事,故作怜惜我说:“林湘同学书读得太多,中毒太深,更要命的是太相信书上的道理,早晚变成唐吉呵德,愚蠢地向风车发起挑战。尽信书不如无书,记住!”我狠狠给她一巴掌。
孙婷拎起背包,准备回家度周末,头一次表现得很留恋这里,舍不得走,笑着对我说:“真想跟你们好好聊聊,可惜今天有要事,得去见面,哈哈。林大小姐,好好跟阿凤学学,别迷信什么奋斗,什么理想,那都是骗人的老皇历。三十多岁才能混个小康,那时候人老珠黄,典型中国足球队员一个。结婚就得忍受老公乱来,不结婚就是个剩女,有什么意思。”
我推她一把说:“你自己每天那么努力奋斗,却拿这些闲话忽悠我们。”
孙婷笑着跑了,在门外探头进来说:“我努力是因为没机会,忽悠你们是因为我是过来人。奉劝你们,青春不常在,抓紧谈恋爱;恋爱谈得好,北大比不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