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闹天宫

第二天上班不久，孙婷从总公司给我发短信，不知她从哪得到的消息，由于彭伍他们身份暴露，中专部的学生开始内外大串连，也开始揪内奸，暗中互相攻击。苏校长，大脑门非常紧张，在校的中专部毕业班的学生可能还有四五百。但我不明白上次去工厂，苏校长现场答应给实习的学生放假，怎么拖到现在外面还有学生。而且我又不明白孙婷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她从不做无用的事，或许想看学校的笑话，或许想把学生串联归罪于我？可这些都与我无关，中专部的学生我连认识都不认识。

悄悄找到刘畅他们聊聊此事，蚊子破口大骂：“中专学生年纪小，也就是起哄而已。我们正联系大专部那些已回家计划去升本的傻瓜老乡，准备杀学校回马枪，这回誓要找彭武这个内奸讨个明确的说法，出卖我们得到多少好处。学校这回有热闹看。”

我吃了一惊，原来孙婷是准备等我的学生打仗，准备看我笑话！这事非同小可。我悄悄问杨帆：“你们跟彭武他们关系怎样？”李治想都不想张口就说：“从现在起，见一面打一次。”我当机立断，把许总电子信箱地址交给他们说：“你们自己把资料发过去吧！也许能有机会。”

刘畅大喜，激动得眼睛发亮，问我：“林老师，这次能要几个人？”

我尽量降低他们的期望值，淡淡地道：“不清楚，试试看吧！你们也别到处乱嚷嚷。还有，这两天学校会挑十五名学生去电子厂，在深圳，你们也要做好准备。”

李治冷笑一声说：“电子厂我们不想去，与我们专业不对口，况且想去也轮不到我们。彭大脑门肯定会挑内地的学生，还有彭伍他们呢。再不把彭伍他们打发走，到时非火拼不可！他们几个还不得变成撒尿肉丸！”

刘畅却不关心这些，沉思着道：“林老师，我们这一帮还有十五名学生在校，怎么确定人选？我听明仔他们说，需要您给许总写封信才好使。上次只录用他们三个把我们踹回来，就是因为这个。”

我笑笑说：“人选的事你们自己确定。”给他们邮箱确实希望他们能有机会，但是直接的目的是希望他们有目标，有活干就不会闹事。不知道这算不算骗他们。李治性急，不耐烦地对刘畅说：“林老师肯定会帮我们疏通，这些不用我们担心。赶快去跟明仔他们商量怎么考试，面试吧。”

他们走后我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歉疚，当初力和只让廖明辉他们三个过关，证明谢经理实实在在关照他们，想录用的。推迟面试因为不得已，学生心里没底，我又没经验，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反而怪人家，实在不应该。现在想起来，谢经理很漂亮，可惜无法弥补对她的伤害，也无法表达我的歉意。还有我把许总大骂一顿，不止猫狗，连艳照都搬出来了，虽然他大人大量，没计较，但我怎么好意思呢。不能再与许总联系了，那样岂不是找上门去丢人现眼，惹人笑话。

下午我在就业办整理资料，联系单位，一个中专部的老师匆匆赶来告诉我说：“林老师，你的学生在学校教学楼里贴大字报。彭主任刚好从外面回来看见，正在教室吵呢。”我没等他说完，拔腿往教室奔去。离很远就听见教室里翻天搅地一般。

站在教室门口，我看见大脑门像站起的黑熊一样立在三尺讲台上，呼呼喘粗气，脸像便秘似的憋得通红，那只用来揉脑门的巨灵掌不停地在空中挥舞，时不时重锤一下讲台，震得粉笔撒了一地。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气。

学生仗着人多，一呼百和，起哄，嘲骂，外带跺脚，往空中撒碎纸，竟然还有把纸点燃的，教室里尘烟四起，鬼哭狼嚎，大脑门喊破喉咙威胁毫不管用。听了半天我也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这种场合，我出面毫不顶用，他们才不会拿我当回事。还好，苏校长匆匆赶来。到底是校长，气度不凡，粉面庄严，挺拔的腰身在教室前一立，不怒自威，任凭碎纸片往身上落。一句话没说，教室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苏校长目光如剑，横扫教室，没有学生敢与她对视，谁都明白：跳起一个就会被撂倒一个！

然后苏校长怒视了大脑门一眼，竟然转身离去。这份神采绝对惊艳，可以作为经典案例在教育界推广，让我看傻了眼。大脑门觉得自己没面子，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有点不甘心，可他千不该，万不该看着学生哼一声。这下坏了，本来静静的教室里轻轻冒出一句：无才无能无德，我还在琢磨这话什么意思，全体学生像小朋友听见背诵课文的命令一样，拍桌子跺脚打节奏，拖长声音一起吟唱：无才无能无德，就业中心一坐。

云游天下考察，陪着领导享乐。

主修专业搓麻，辅修专业按摩，肥得放屁流油，撑得做梦打嗝。

预算专款花完，再把学生勒索。

招聘企业没有，举荐学生没辙。

明年我又升官，管他学生死活！

已经准备离去的大脑门豁然转身，面对的却是几十张笑脸，几十双春意盈盈、得意洋洋的眼睛。此情此景，他能奈何。怒火使他把眉宇拧成“川”字，眼睛缩小，瞳孔放大，迸射出枪口一样冷森森的寒光。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嘴唇发紫，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末了，他终于没有反击，掉头就走，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摔门，一声爆响！教学楼都胆怯地抖几抖，这声巨响把整个学校带入死寂，全体学生都半张着嘴——定格，不要说他们，我也觉得一股寒气直冲脑门，这事闹大了！

学校一向行之有效，引以为傲的逼学生升级的政策，终于换来苦果。这才是几十个大专生，如果那四五百中专生再加入进来，还有在工厂的，在家里的，回校园里一起混战，那还得了！

不过我冷静之后开始庆幸，学生枪口一致对外，和大脑门发生冲突我一点责任没有。首先他是教务主任，其次他是就业办主任，怎么着天都得砸他，砸不着我，如果学生内斗，我可就惨了。

看着呆呆的满教室学生，我叹口气，仿佛看见的是自己，是欧阳，是高松。满腹苦水，满腔希望，满脸迷茫。谁在意我们的苦苦挣扎。

学生按地域自然分成三派，江西派是保皇派，都是彭主任老乡，人数最多，他们今天参与闹事让我十分不解。湖南派人数稍少，都是苏校长和孙主任招来的，平常不冷不热，属于中间派，一般会跟着起哄。广东派人数最少，但最团结，原来以廖明辉为首，典型激进派。带头闹事，对抗学校一般都是他们。

镇定一下自己，走进教室。还没等我张口，江西派的学生纷纷离座，有些人手里拿张纸，骂骂咧咧地走了，根本没看我，叫嚣着要去找大脑门继续理论。见此情景，湖南派的也纷纷离去。我苦笑笑，自知人微言轻，无能为力。

广东派的都留了下来，不等我问，蚊子笑嘻嘻地从李治手中夺过一张纸递给我，上面打印的正是那首诗。“我也坐就业中心啊！”我扫了一遍自嘲道。刘畅红着脸说：“林老师，这里肯定不包括您。”

我当然知道即使我足够坏，也还差很远，腐败是需要资格的。蚊子说：“其实也不是我们写的，一个哥们在大学网站上浏览，顺手打印下来，看来有些大学也不比我们强。”想想母校的就业中心，每天能看见几个夹小皮包的老师进进出出，不知道他们都干什么。

“今天的事怎么引起的？”我问。刘畅笑着说：“江西派的和湖南派的磨牙斗嘴，比谁的家乡好。双方你来我为，你们有韶山伟人故居我们有井冈革命圣地，你们湘潭名人不少我们临川才子辈出，你们有《岳阳楼记》我们有《滕王阁序》。半天没比出高下，后来比过去三年哪一派学生当干部的多。”蚊子抢着说：“湖南派的输了就说自己这一帮尽管没出那么多干部，但也没出戴笼子的。我们起初还没明白，后来才知道是指内奸，二五仔。”然后他突然收口。原来因为无聊才闹起来，刘畅却指着蚊子说：“两派正闹得不可开交，蚊子去煽风点火，指责两派都有靠山，不像广东派完全凭自己打拼。”

我瞪一眼满脸通红的蚊子说：“你这叫驾秧子，煽风点火最不厚道。”

蚊子讪讪地指着李治道：“也不能全怪我，吵得都快结束了，李治拿着这首诗说如果心里没鬼，就去复印这首诗，然后一齐去教学楼张贴。”李治得意地道：“我仅仅是随口一说，谁叫你们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人手一张往教学楼贴。”整个事情让人哭笑不得，不过也看得出学生真着急了。不然江西派、湖南派学生决不至于参加。“林老师，我们广东帮还剩十五人，把资料都发过去行不行？学校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走为上。”李治焦急地说：“今天这事，大脑门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本来是他的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