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没到,廖明辉他们三个已经回来了。他苦笑着说:“林老师,我们真背时,路上堵车,迟到半个小时。让我们明天下午再去面试!”
小神仙和白亮也一脸汗萎靡不振,软软地瘫在椅子上。
我松口气,安慰他们说:“别担心,好事多磨。明天早上动身,你们今天走的有点晚。”
绰号叫蚊子的学生是廖明辉的死党,揣测说:“会不会是耍你们,迟到是不对,不过你们跑那么远的路,情有可原啊!”
小神仙也说:“是啊,林老师。我们都有点担心,您能不能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我犹犹豫豫地说:“好吧,我想办法了解一下,你们别急。”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们的请求,我自己也想心里有数,只好与黄可心商量。谁知她听完我的介绍,有点不满地说:“我当什么大事呢!迟到就应该老老实实接受惩罚,换上我是人事经理,我也会这么干。这代表求职者的心态,代表学生是否珍惜机会。明天早点去,提前到不就结了,谁有闲心耍你们?”话尖刻无比。
我说我有点担心。
黄可心笑道:“坐轿子的不急,抬轿子的急。你是替学生找工作,给他们机会就完了。成功了是你的功劳,失败了是学生的问题。就好比说考上北大,是学校教育质量高,落榜怪学生自己不争气。我不让你搞招生工作,就是害怕你动不动就给人承诺。说话办事要圆滑一点,别总把责任扛自己肩上,就你那瘦肩膀,能扛动多少?”
一顿冷嘲热讽,像胡屠户教训刚进学的范进,我心里很不受用,好在她又给了希望,毕竟她有经验。我把情况告诉学生,蚊子却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明仔,明天你们请林老师陪着,人力资源部的人总要给林老师三分面子,这样最保险。”
小神仙乐得像垂死的人还阳,响亮地拍一下大腿道:“太好了!就是这个主意。林老师,拜托了。有您在身边,人事部的人肯定不敢刁难我们!”
廖明辉和白亮也望着我。
这是个奇臭无比的主意。他们把我当成神,我清楚自己是葱是蒜,力和集团的大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一旦对方真的刁难,在现场原形毕露岂不自我难堪。我迅速找到借口:“这恐怕不行,学校也不会同意!”
真没想到,苏校长竟然同意了学生的请求,派我陪同廖明辉他们去力和面试。
坐在汽车里,苏校长交代的话依然在耳边回响:“小林,派你去力和,不仅是为了帮助廖明辉他们解决问题,你要借此机会了解一下他们招聘流程,考试内容。如果能与主管人员建立关系更好。这次被力和退回十名学生,说明我们跟企业的交流不够,这三个学生被录用更说明你的沟通是有效的。据我了解,他们还会要人,而且每年都招大专生。这样的企业对我们太重要了,如果不是因为招生我走不开,我会亲自去一趟。”
苏校长的话令我大惑不解。我帮三个学生与力和沟通的事,没有别人知道,怎么她好像很了解?廖明辉他们不可能透露给她的,奇哉怪也!
下午四点整,我们准时出现在力和广州分公司大门口。廖明辉轻车熟路,过去跟保安打招呼,很快返回,略显惆怅地说:“部门经理临时有事,要晚上七点才能回。我告诉他们我们在这儿等,他们同意了。”
“不会是逗我们玩吧!”白亮紧张地说。
廖明辉自我安慰说:“应该不会,态度很好。并且提前通知保安我们会来!”
“那就好,”我说,“等一下没所谓,不知道这儿离黄埔军校旧址有多远,如果近可以去玩会儿。”
“很远,还是别去了!”小神仙歉疚地说:“我们等几个小时是应该的,您可就受罪了!”
我笑笑,一路上这三个家伙不停地献殷勤,又是水又是茶,还有口香糖,生怕我受到委屈。他们哪里知道,能出来走走,在我是求之不得的事。我轻松自在地说:“没关系,你们陪我逛逛吧!”
七点钟廖明辉又打电话,被告知经理还没回。我们虽然有些累,但不肯放弃。告诉他们继续等,因为来一次不容易。
转眼到了八点,门口保安告诉我们谢经理回来了,我决定亲自致电人力资源部。电话才通我就抢着说:“您好,我们是职业技术学院来面试的,一直在外面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安排!如果太晚,我们无法赶回学校了!”
我极力控制自己的语速,和缓地催促。
那面安静了一会儿,大概去商量,过了一会儿,对方答复道:“我们经理才回来,但部门经理还没有回。今天太晚了,你们先回去,面试时间我们另行通知。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不等我说话,那面已经挂断了。
由于开着手机扬声器,几个学生都听见了。我们四个人呆呆对望着,半天没人做声。
终于廖明辉长叹一声:“好事难成,这样的名企怎么可能看中我们几个,回去吧!”话虽如此说,却恋恋不舍望着力和雄伟的大门。
小神仙和白亮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满脸的绝望。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说的安慰话早就说过了。况且对方又没有明确拒绝,态度也不错,实在不知怎么办。
白亮带着哭音说:“走吧。真不明白,找份工作为什么这么难?”我率先转身向公共汽车站走去。他们三个起初是哀叹,后来抱怨,最后多日的劳累和深深的失望全部化为愤怒,开始不停地咒骂。从学校骂到力和,从苏校长骂到彭大脑门,骂到谢经理。话越来越放肆,难听,刺耳。
车站越来越近,力和越来越远,希望越来越小,怒火却越来越旺。几个学生干脆跳脚骂娘。虽然他们没有针对我,可从接到通知到现在没有人与我说话,更没有人像刚开始时对我说:“林老师,虽没成功,我们也谢谢你!”
我不相信他们对我会有深深的不满,但他们每一次粗鲁的咒骂都像鞭子抽在我身上,像刀子剜我心!好人就这么难当?我鞍前马后张罗这么些天,图什么?谁知道我的委屈?实在忍不住,把心一横,掏出电话,回头厉声呵斥他们:“都给我闭嘴!”三个家伙吓得一愣,忽闪着眼睛,半张着嘴,没再出声。
我拨通了许总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电话那头的声音懒懒的,听来有很奇怪的感觉,我没空琢磨对方的声音,脑子飞快地转动,盘算怎么张口,因为生气,加上紧张,感觉嘴唇哆嗦,浑身有些抖。
“您好,我是职业学院的!”我鼓起勇气自报家门。那面的人依旧沉默。我大吃一惊,莫非这姓许的根本就不知道此事,不可能啊,他知道我姓林证明他看过我的信。难道真的如黄可心预料的,级别高的人说话不算数?这个混蛋逗我们玩儿?原来的推测是一厢情愿?TMD,岂有此理!满腔怒火象火车一样轰隆着冲击脑门,瞬间就使我失去理智,露出我不甘受辱,牙尖嘴利的本相。
我不顾一切嚷:“经过您的安排,我们来贵公司应聘,来来回回跑了三次,等到现在也没有人安排面试,害得我们今晚连学校都可能回不去。您说这算什么事?您是高尚人士,日理万机,不搭理我们这些穷孩子属于正常。寻开心您可以遛狗逗猫,找刺激您可以上网看艳照,我们这些傻孩子有什么好玩的?您涮我们有什么意思!”不等他回声,我啪一声挂了电话。嘴里有点咸,一摸脸才知道全是泪水,赶紧低头掏纸巾,廖明辉默默递过来一包。
小神仙凄凄哀哀地道:“林老师,对不起。我们没有怪你。”
我转过脸靠着一棵大树,眼泪像黄河水似的,越擦越多,索性放弃,任它们肆意奔流。包里电话响了好久,我才听见,满是泪水的双眼又看不清电话号码。只好竭力平静自己。一张嘴还是哭腔:“您好,哪位?”
“抱歉,我是许总助理,现在请你们回厂部门口,有人接待你们。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再一次向您道歉!”我糊里糊涂挂了电话,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看三个像罪人一样耷拉着脑袋的学生。我把包高高抛起,又跳起来接住,大叫:“明仔,许总已经安排人见我们了!”
像没有脊梁骨似的颓丧地蹲在墙角,烂泥一样堆成一堆的三个学生彼此一愣,欠了欠身子,站直,狐疑地看我一会儿然后突然一齐高叫:“耶!”几个行人被我们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躲闪!
我们连跑带颠地冲回大门口。几个保安正在张望,见我们来,除了职业性的彬彬有礼,又添了满面笑容,热情招呼我们进保安室坐。
一杯茶还没喝完,门口出现一位趾高气扬,身穿深蓝套裙的女人,三十多岁,发达的胸部不住地起伏。几个保安不自觉地靠墙站成一排。我们几个也胆怯地站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女人威风凛凛地在我们面前踱步,我们象几只胆颤心惊的老鼠,她则虎视眈眈地象一只不怀好意的猫,还好这时又跑来一位先生,女人用手里的资料夹向我们一指,冷冰冰地对来人说:“李副理,就是这三个学生!”说完把资料夹啪地一声摔在桌上,愤怒地说:“从今以后,你们市场部的事,我们不管了!你们说行就行,太莫名其妙!”然后怒气冲冲摔门而去。我和学生差点灵魂出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