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兰听许弈飞这样一说,也暗暗观察了一下潘婕。只见她并未说话,甚至没有抬头,看上去吃东西的神情更加专注了。卫兰不禁向许弈飞递了个眼色,这个话题怎么能说呢?
可这个呆头呆脑的许弈飞并没有会意,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愤恨之中呢。“那个小丫头眼睛画的跟个乌眼鸡一样,那个眼线黑得像煤炭,还学埃及艳后画得那么老长。装纯穿了一件米色大衣、白靴子,一张脸就跟假的似的那么白,还自我感觉良好。从前台过去的时候,正眼就不看我一眼,什么玩意儿啊!企划部的人说,她一来就缠着林副部,天天找机会往他办公室跑!”
潘婕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本想装作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怎么只要事关林俊峰,自己就很难做到淡定漠然呢?按照许弈飞的描述,这种女孩子要是作为助理站在林俊峰身边,肯定看上去是个很奇异的景象。可再一想,那天林俊峰还专门打电话向自己得瑟,说自己找了李经理的姑娘做助理,好像地产项目就势在必得了的得意样,心里竟又出现了一点幸灾乐祸。心情这一怒一喜,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许弈飞正说到兴头上,听见潘婕的动静,赶紧看向她,只见这个刚才还一脸平静的大部长,这会都快笑得接不上气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潘婕边笑,边指着许弈飞说,“弈飞你这张嘴,简直说得活灵活现,就好像那个乌眼鸡就站在咱们面前似的。”
听潘婕这样一说,连卫兰都忍不住了,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剩下许弈飞一个人先是呆呆地一愣,看着两个笑作一团的人,自己也忍俊不住了。
“好再来”的包厢隔板都是用很薄的板子做的,三个人笑声一大,隔壁包厢的人估计被吵得不行,于是传来了咚咚咚的敲打声。潘婕拼命收住笑,把食指放在唇上对着两个姑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才把笑声压了下来。
过了半天,几个人才恢复了常态。可没想到许弈飞这个情报官,还有事没说完。
“对了,企划部前两天新提拔了一个设计组长,那个人好像才来公司没几个月,直接给提到设计一组当组长了,你们说神奇不神奇?更神奇的是,听说这人还没啥背景,因为做了个方案被林副部看中,直接‘上吊’的。”(上吊:升迁)
“不是吧,到设计一组做组长,怎么的也要在绝尘干过两三年的人才有可能,这人祖坟上冒青烟了?”卫兰一听也觉得奇怪,这不是绝尘通常的提拔路数,除非有杰出贡献。可现在能有什么杰出贡献可做呢?
潘婕倒是很冷静,抬眼轻轻地问了一声,“是不是因为做了地产项目的策划?”
许弈飞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潘婕笑了笑,也没再多问,反而催促着她们把菜尽快消灭掉了。
吃完了饭,走出火锅店,卫兰和许弈飞一路,叫了个车回去。潘婕还是打车去了医院。天气冷,妈妈那里不放心。
等她从医院回到家,天色已经很晚了。惦记着那个香港医生的消息,一到家就把电脑打开。果然,在收件箱里静静地躺着的一堆邮件里找到了一封来自香港的信,潘婕的心跳立刻加速了。
“你好,我是罗医生,我收到了你的邮件。从你介绍的你妈妈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遭遇车祸时脑部受到重创、留下淤血所致。我需要你提供更详细的病历及检查报告,才能判断是否有合适的医疗方案。你尽快搜集一下这些资料,给我寄过来,我看过之后再跟你联系。”
再向下是一个清单,列出了他需要的所有资料。另外还有一个医院的地址。
潘婕看到这个邮件,激动地跳了起来。虽然并不知道这个罗医生是不是就可以帮助妈妈苏醒过来,但这个邮件本身,就带给了潘婕无尽的希望。
她赶紧写了一封答谢邮件发出,告诉罗医生自己会尽快寄出资料。然后又给妈妈的主治医生打了个电话,按照清单上的要求说了一遍,所幸所有需要的资料医院都有,只需要她去取一下就可以了。
做完这一切,潘婕的心情好得无以复加。如果妈妈真的醒了过来,我就有个真正的家了!
路云鹏在H市的住宅,在酾湖边上的一栋别墅里。别墅是二层,面积并不算大,可对路云鹏来说,足够他一个人用了。平时除了定时来做饭、打扫卫生的两位钟点工,很少有人来。路云鹏在H市也没什么朋友,偶尔有香港那边的朋友过来,便会到他这里小住几日。但多数时候,只是他一个人居住。
路云鹏正在接一个来自香港的电话,电话另一头的人,正是今天给潘婕带来无穷希望的罗医生。
路云鹏原本并不认识罗医生,几年前他的夫人罹患癌症,罗医生便是她的主治医生。当时罗医生刚从美国回来不久,路夫人是他接治的第一位癌症病人,而且已经是晚期。
两个不同行业的人,没有什么交集,本来不会成为朋友。但路云鹏夫妇表现出的伉俪情深,深深打动了罗医生;而他们对待病痛与死亡的态度,也让他深深叹服。虽然他竭尽了全力,但无情的病魔仍然夺去了路夫人的生命。处理完后事的路云鹏,在罗医生面前酩酊大醉了一场,酒醒之后却笑着离去。自此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尽管关系很好,可路云鹏从来没有向罗医生推荐过病人。不过前几天,罗医生出乎意料地接到了路云鹏的电话,不推荐病人的惯例被他自己打破了,随后罗医生就收到了潘婕的邮件。等他回复完这个邮件之后,自然要找路云鹏,他想问一问,是什么人让路云鹏开口向自己讨这个人情?
都是行业的顶尖人物,平时工作也都比较忙,所以联系并不算太多。那天路云鹏打电话给罗医生,正赶上他要上一个手术,所以也没有时间和他多聊,只把求诊这件事跟他说了一下。今天听他问起这个病人的情况,路云鹏不禁笑了。
“喏,就是公司的一个小姑娘,跟你一样,也是从美利坚回来的。人很不错,能力又强,可她父母很不幸地遭遇车祸,爸爸去世了,妈妈昏迷了很久一直不醒,所以就想求你帮帮她咯。”路云鹏不吸烟,可对红酒是一直喜欢,这会儿手上也正端着一杯,边说边轻轻摇晃酒杯,呼吸着红酒散发出的醇香。
“真的吗?只是个公司的小姑娘?路云鹏,咱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可是第一次开口给我介绍病人哦。说吧,是不是对人家有什么别的想法?”电话那头的罗医生显然对他给出的答案不满意,想要继续挖掘一下。
“你想得也太多了,不过是给人家病人家属推荐了一下你,就这么疑神疑鬼的。”路云鹏抿了一口红酒,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呢,什么想法也没有,就是看着那个姑娘一个人奋斗挺不容易的,想帮个小忙而已。”
罗医生一看他不肯说,干脆也不再追问,换了一个话题。“不过,我最近两个月的安排都是满的啊,肯定没法去H市,她要是急着看只能让她到香港来,这个你要跟她说一下啊。”
路云鹏一听,这事有点棘手。叫潘婕一个人带着她妈妈去香港,而且她在那边好像还没有朋友,这还真是个问题。沉吟了一下,暂时也没什么好的想法,只好说道:“好吧,我跟她说一下,情况你先看看再决定。”
“好。”电话那头的罗医生说完,并没有挂电话,而是在停顿了一下之后又说道:“云鹏,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你夫人也过世好几年了,有合适的姑娘你也努力努力,总一个人这么过也不是办法啊!”
路云鹏知道罗医生是关心自己,可把这个话题跟潘婕妈妈治病的事放在一起说,就好像坐实了他想趁人之危似的。于是表情严肃起来,虽然他也知道罗医生根本看不见。“咱们换个时间再讨论这个话题,不能在今天说。你就非要把这两件事搅在一起?”
罗医生在电话里笑了起来,“好好好,今天不说,不过我是好意哦。”
“行了行了,谢谢你的好意!”路云鹏说完就准备挂断电话。这时听筒里传来了罗医生的叫声,“喂喂,先别挂,你明天一定要告诉你那个朋友,让她把我今天叫她准备的资料尽快给我寄过来,我想先看看情况,说不定没那么严重,我出个医疗方案让她在大陆找医生做就可以了。”
“别,我会告诉她准备你要的东西,不过这人还是要你亲自来诊。我好不容易拉下面子求你一回,万一有个闪失,我可没办法跟人家交待。必须你治,没得商量。”
电话里的罗医生大笑了几声,电话也就挂断了。路云鹏放下手中的电话,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如果潘婕妈妈的病连罗医生都无能为力,那她就只能带着妈妈去美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