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过来鸭
千月蝶
2024-09-30 21:47
高松天天面试，光开花不结果，但赵明很讲义气，一直陪他，我变得可有可无。欧阳和阿凤天天跑人才市场，用阿凤的话说交通局因为可怜他们，才没跟他们要养路费。只有小雨好像兴致不减，参加会计培训。我们彼此很少通话，短信充满了抱怨。
现状令我写报告时不由自主地恐惧，害怕这样平平淡淡的被时间无声无息地扼杀了这次探险。每天临睡前我都鼓励自己，明天打起精神向孙婷看齐。好好读书，充实自己。但每一次日落时，才若有所失的想起，今天和昨天一模一样。
读书，读什么书有用？
努力，为什么而努力？又怎样努力？我们等于是站在蛮荒的原野，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能为了活下去而坚持。在湘潭校园里，理想是柳梢头的月亮，清晰，明确而美丽，触手可及！现在，理想是茫茫大洋中的海市，虚无缥缈，若有若无，时隐时现。
想紧紧抓住眼前的一切，可眼前却一无所有，看不见时间，看不见机遇，甚至看不清自己。百无聊赖，我开始准备求职心得写作大纲，但真不知道写什么，不过，再难也要把它写出来。
只有孙婷，白天黑夜地忙。为了表示敬佩，我毫不犹豫地完全承包了宿舍内务，甚至她没时间时帮她买饭。
而学生们终于忍不住了！
中午吃饭时，一群广东籍的学生闯到我们宿舍。为首的叫廖明辉，人不错，绰号明仔，中山人。在学生中最调皮，也极具号召力。我本来一见他们有点紧张，没想到他们是来找孙婷的。以前孙婷教过他们，彼此关系不错，又都是广东人，来往密切。明仔一进来就说：“孙老师，我们一直等您的消息，能不能帮忙把我们弄进总公司？”
凡是学生，想事情都浪漫，进总公司连学校都无能为力，何况孙婷？见孙婷正大口喝汤，我替她回答：“总公司有规定，不允许录用本校学生。”明仔却不以为然：“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凡事都有特例，您不了解孙老师在总公司的实力，绝对是大姐大，说一不二。老板也要给三分面子。”
总公司老板据说见市长都不点头，小小的孙婷会那么有分量？闻听这话，孙婷险些把一匙热汤直接倒肺里，呛得涕泪涟涟，汤水从她嘴角往外冒。一边拍胸口喘息，一边拿面巾纸擦嘴，好久才对廖明辉道：“明仔，你这马屁拍得太吓人了；人家还以为我是总裁呢。你看过我这么小巧的CEO吗？”
我开玩笑说：“电视上有啊，菲律宾总统阿罗约。”惹得学生们大笑。孙婷一反常态，今天对学生好像并不太热情，用眼色制止我开玩笑，淡淡地说：“别打总公司的主意了，耐心点，等学校统一安排。”
一个叫小神仙的学生不满地道：“等学校安排我们？那就惨了，2007年肯定走不了，等2008年清明吧。搞不好变成回锅肉，成为下届毕业生，”廖明辉制止了同学的牢骚，陪小心问孙婷：“怎么今年力和还没开始招聘？能进那里最好，您连续两届举荐学生去力和，师兄们说那里挺爽。”孙婷依旧淡淡的：“别急，好席不怕晚。林老师也天天在网上与企业交流，肯定会有结果。”
小神仙不屑地说：“没用！现在的用人单位，牛气冲天。绝对是我们这些求职者的上帝。天堂是虚拟的，教堂是真实的，土地爷还要实实在在点根香呢！”我瞅瞅他冷冷地说：“有话直说，别云一半雾一半，天一脚地一脚，我听不懂。”孙婷也为我抱不平，伸手拍小神仙脑袋说：“林老师天天全心全意照顾你们，不知感谢反而讽刺，你们什么意思？”
廖明辉赶紧向我解释：“林老师，我们对你没意见。关键是学校得玩点真的，派人出去活动活动。光让我们在这等也不是办法呀！”一个绰号叫蚊子的抢白道：“怎么没办法。到时一脚把我们踹出去，或者扫地出门还不简单。彭大脑门的大巴掌比扫帚还管用，抵得上铁扇公主那玩艺儿，只这么一下，我们都得乖乖滚蛋。”他做了一个扇的动作，自己忍不住笑。但我们都没反应。
一直站在门口没进屋的学生叫李治，哪儿都很好就是说话愣。平时不多言不多语，张嘴就能把人撞出二里地。此刻他轻轻道：“我们干嘛要等到那时候，先下手，看看谁怕谁？”我被他的话吓得头皮一炸，狠狠瞪他一眼，他却友善地冲我呲牙笑。廖明辉安慰我说：“放心，林老师，我们不会叫您为难。不过我们有个想法，想自己出去找工作，您说怎样。”
小神仙附和道：“拜托林老师，您跟校长说说，把我们总圈在学校没用。养肥了不能杀，煮熟了不能吃。别劝我们去内地读书了，就算佛祖现身，口吐莲花，我们也不想听。”他的话惹来学生一顿哄笑。我赌气道：“好，下午我去跟苏校长反映你们的意见。”
孙婷很反感我这样冲动，白了我一眼，对学生说：“你们逼林老师没用。已经七月下旬，学校很快有方案出台，等等吧！”廖明辉听出了孙婷的逐客之意：“孙老师，一切还得靠您，前几届学生您都肯帮忙，轮到我们您不能见死不救！”转头又对我说：“林老师，我们主要是郁闷，您别当真。”这帮臭小子，气得我直翻白眼，他们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在走廊里，他们唱：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这歌到他们嘴里，立刻变味，流里流气的。孙婷用粤语骂一句：“衰仔，乜耶都懂。”好像她经常唱似的。
“这帮小子急了。”孙婷评论道，“我教过他们，没一个省油灯。”我没在意她的提醒，心里觉得小神仙同学的建议很不错。既然学校没精力管他们，何不让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们大学对我们就业压根不闻不问，反正签了就业协议就行，不签不发毕业证。这样一所破职业学校何苦要送佛送到西，让学生出去既减轻我的压力，也可以为校长老人家分忧。
打定主意，下午上班我直奔校长室。
苏校长听完我的转述，丰盈的仕女脸陡然变成寒冬的满月，严厉地道：“不行！学生自理能力很差，放他们出去，安全是个大问题。你的工作是照管好他们。再看看哪些学生想专升本，帮助他们理清思路，就业的事由学校统筹安排。”
和孙婷估计的一样，这是说我多管闲事！我当然不服气，指出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现在情绪不稳，真闹起来我担心对学校影响不好。”
苏校长冷冷地道：“不用怕！毕竟是学生，难道还想上天？这建议是廖明辉他们提出的吧。”校长的洞彻天机令我吃惊，不待我回答，她杀气腾腾地说：“我早晚治治他这不安分的脾气，背着一个记过处分还不老实。我看他是不想要毕业证了！”
天使的背面是魔鬼，我总算领教了。
合理化建议不被采纳，学生的忙没帮上，自己还挨了一顿抢白，真是岂有此理。好心换来驴肝肺也就罢了，无意之间，我可能又替廖明辉申请了一个处分。而且这处分看来不会轻。热脸贴凉屁股，我自认倒霉。但廖明辉可就冤了。来学校这些天，日子平淡得像池塘里的死水，风也无，雨也无，枯寂难耐。时常发短信跟高松、小雨他们抱怨，不想今天惹来意外的刺激。我自认缺点很多，但绝对不包括打小报告，一旦廖明辉挨处分，我就说不清道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