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师傅,这点先拿着,可否将你的摊位借我一用?”玉修已追来,在捏面人儿的师傅手中放了一枚金瓜子。
那师傅一掂,两眼都直了,连连摆手,想退换给玉修,说道:“这……这怎么使得?太贵重了!那玩意儿不过是一团面做的,刚好我快收摊了,好早些回去和家人过节,这便再等你一会。”
玉修坐下,抽出那根青衫小人,拿出抽屉中的那把小铜刀。玉修以手指固定住刀面,用刀尖轻刮几刀,那青衫小人儿的面容就变得更加生动美观,看得那师傅在一旁啧啧称奇。
墨姬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嫣红的唇角却抑制不住地漾起笑意。呵呵,她怎么忘了,玉修很会雕刻呢,捏面人儿这种活,大抵是能无师自通的吧。
只见玉修再抽出一根空白的竹签,从小抽屉的格子中,拿出黑白两团面,用掌根略一揉扁,包在竹签上。玉修将白面分成几团,当作头部和手脚,添在黑面上,上头的白面又添上一团黑面,作为头发的原型。如此反复细致地搓揉几下,玉修再用刀尖飞快地在原坯上剐刻着。片刻间,台面上就落了一层黑白相间的面屑。最后,玉修又用刀尖沾了点黑墨,细细描画着眉眼。复又把刀尖在抹布上抹干墨渍,玉修又沾了一点朱砂,点完了最后一笔,嫣唇。
那捏面人儿的师傅,瞪圆了双眼,满眼惊艳地看着玉修手中的美人,喃喃道:“真是神来之笔啊!今日我真是开眼了,开眼了!哈哈。”
玉修将一青一黑的一双面人儿,递到墨姬手上,温柔缱绻道:“拿着,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不要再同我置气了。”
那师傅刚问:“大侠这面人儿捏的是谁?”然后看着眼前的场景,似乎明白了什么。
面人师傅呵呵一笑,清理着台面,满意地收了摊位,祝福道,“上元佳节,祝有情人终成眷属!”再想想墨姬那戴着斗笠身怀六甲的模样,似乎说的又有些不妥,于是又改口道,“哈哈,祝大侠夫妇早得贵子哈,我先回家过节啦。”
显然面人师傅被极度无视了,自个儿乐颠颠地推着摊车走远了。
墨姬拿着一双小面人儿,倒是难得忸怩道:“我也不是……谁说,我与你置气了?咳咳。”尤其看着那个玉修亲手做的“小墨姬”,栩栩如生的,好不精致!墨姬心里跟灌了百花蜜似的,依偎在玉修怀中,甜蜜道:“修——”
“嗯?”玉修的嗓音隔着温暖的胸膛,传递在墨姬身上,搔得墨姬心里痒痒的。
墨姬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大声道:“你真好!”
远处,走到半路的面人师傅,忽然感觉口袋里沉甸甸的,放下摊车,一摸口袋,掏出了一把金灿灿的瓜子,吓得一下腿软倒地:“妈呀,我这不是撞到大侠,是贵遇大仙啦!”
前面是一簇簇的花灯铺子,有兔子的,有莲花的,有老虎的,还有龙的……映得即将傍晚的闹市如同染上了一片彩色的晚霞。
“不用去挑一盏?逛个过瘾岂不快哉?”玉修体贴询问道。
墨姬把一双小面人放在面纱下看了又看,开心道:“不了。有这一对面人儿,甚好。花灯,也没甚意思。”
这话听得大神心头如沐春风的,一不留神便戏谑道:“瞧你乐的,谁说为夫捏的这面人是你和我。你肚子里塞的,不是还有一双么,那是咱们蛮蛮以后的模样?”
墨姬一听立刻反驳道:“谁说的,这明明这模样,就是我们么。修,你怎么就能确定是一男一女?万一就是兄弟或者姐妹呢?对了!修,既然你确定是两个,那名字该怎么办?”墨姬突然想到了这茬事,犯了难。
大神神态轻松,不假思索道:“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若一男一女,女儿就叫曼曼,儿子就叫蛮蛮;若两男,便叫大蛮蛮和小蛮蛮;若两女,便叫大曼曼和小曼曼。如此简单又好记,不是就解决了么?”末了又添了一句,“墨,反正是你生的,我都会加倍疼爱的。”
墨姬皱了皱眉,闷闷道:“有你这么做父亲的么?好敷衍。合算着,我不生一男一女,宝宝净被你取得名字糟蹋了。”
大神却完全没有那个自觉,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怎么会?在凡间,还有这样一个说法,叫做贱名好养活。我觉得,给多出的那个孩子,没有取阿黑、阿青之类的,已经好上很多了,墨你觉得呢?”
……
很好,玉修,你又赢了,你说这话别怪以后孩子生出来,不待见你这个无良父亲。
不过墨姬哪里知道,自己的担忧真的是多余的,不过那是后话了。
一路说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桥边,桥下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河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河灯,明亮的烛火照出了每一盏河灯鲜艳的外壳。晚风徐徐,吹动这河面,象天河里的星子般耀眼。
这一路,繁花似锦,星空璀璨。
墨姬看到,出来过节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聚集在了河边,排起了横队。好像,上元佳节放河灯,是凡间的传统习俗。
这时,一个老婆婆对墨姬推荐道:“夫人,来盏河灯吧,把心愿写在纸条上,放在河灯里,随着河水飘走。被河童看到时,夫人的愿望一定会灵验。”
河童?墨姬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不由觉得好笑,河伯都与那宓妃去蓬莱幽会了,哪有闲情逸致来这里诉听百姓的心愿。大抵,凡人都是要将那些很难实现的愿望,寄托于幻想的神灵之上吧。
玉修刚准备再在怀中摸出金瓜子,被墨姬轻轻拦下了:“修,不用了。我只是觉得蛮热闹,看看就好。”
墨姬与玉修执手在河边随意的闲逛着,玉修淡淡开口道:“墨,你明明很好奇那些新鲜的事物,刚才为什么……”
墨姬忽然俏皮一笑,捏了捏玉修的大掌,打断道:“其实,也不一定用买的么。修,我们去放河灯吧。”
河边放灯的人少了一批,墨姬拉着玉修,缓缓蹲下沉重的腰身,让玉修照看好一对小面人儿。而自己则将两只白色粗麻的袖子交叠在一起。袖口一晃,隐去了蓝色的神力,墨姬从袖中各捧出一青一白两朵莲花,喜不自禁道:“看,鸡肋的花神之力还是有用途的。有这天然的河灯,还需那纸糊的河灯作甚?”
玉修哑然失笑,含着笑意应答道:“嗯,是,还是夫人厉害。不过……”玉修一手拿着面人儿,一手也隐去神力发出的光,从袖中变出了两张空白小字条,和一根沾了墨的毛笔,说道,“那便让为夫替你写上心愿,放入河中,来体会一把凡人的乐趣。”
玉修大笔一挥,劲笔疾走,很快就写好两张字条。那张“平安”的字条放在白莲中,“顺遂”的字条则放在青莲中。
“好想法。”墨姬还为等玉修动手,便迫不及待地拿过两盏“河灯”,放入河中。
墨姬欢快而急切的动作,看得大神一阵担忧,又不得发作,只能提醒道:“慢些,我又不和你抢,这灯你放便是。”
墨姬的指尖伸进河水中,轻轻拨动着水面,两盏“河灯”便慢悠悠地飘远了。
“咻——嘭!嘭!”突然,放彩花的声音响起,火树银花布满天际。不一会儿又是听得一声“咻——嘭!嘭!”,红点带着宛若游龙般的尾迹,直冲上天。激昂澎湃地空中绽放。一时间,花团锦簇,红霞漫天。
难怪都说天界的仙人们冷清,原来这红尘浊世中,自有那逍遥自在、写意风流之处。尽管凡人的寿命顶多短短数十载,其中体味到的温馨,却不是天界中所能比拟的,墨姬暗暗想道。
一场绚烂的佳节庆典,在所有人的惊叹声、赞美声和嬉闹声中,完美的谢幕了。
倏然间,一阵大风刮过,将河中所有河灯中的烛火都熄灭了。
风在低低地吟唱,连串的河灯有规律地浮动着,就像是仙人前进的脚步。
这时人群中,不知有谁低呼一声:“是河童!那是河童的仙踪。”
凡人自然是看不到,不过墨姬同玉修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墨姬。
墨绿的眼瞳,浅浅的梨涡,一袭青灰的衣袍。
那不是河童,而是河伯末子,当时的萌傻少年,胜芳。
“胜芳——”墨姬隔岸呼唤道,被玉修拦住,青色的斗笠微晃。
果然已经有几人回头看了看墨姬,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而胜芳慢慢走上岸,抬头看了眼墨姬:“墨语姐姐。为什么,你要这样待商禹哥哥?”
昔日那个结巴贪吃的少年,如今已是谈吐得当。一句话,问的墨姬心头一颤。
墨姬迷惘地看着胜芳,呢喃道:“胜芳……”
谁知胜芳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忽而变作一只河蟹的模样,拖着一身青灰的大壳子,“噗通——”一声跳入水中,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