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办公室的门,伊甜往电梯口走去,恍惚中却看见从走廊尽头走来的苏纪和,他依然身着黑色的西服,头发比前些天短了一些,看上去有些疲惫。她低着头不在打量他,又瞬间调头朝楼梯方向大步走去。
“伊甜”
苏纪和在身后叫住她。
这是Miss-may葬礼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苏纪和由于工作需要和杰罗尼出差了几日,今天下午才回到盛天。
望着伊甜离去的背影,他不禁有些心酸,即使明白自己不能碰触却依然义无反顾的想要靠近,这样的滋味让他略显疲惫的身体更加负重不堪,那句:我爱程谦,还深深印在他的心底。他本来就来迟了,如若知道自己又一次来迟,如果真有如果的话,他会选择留在巴黎,不见面便不会想念。
那份原本被深埋在心底里的爱意就在那个夜晚重临,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应该要回来,因为在S市有一个他想要见的人。
她缓缓地回过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下班了吗?”
“是啊”
他走上去,“怎么不坐电梯?”
“今天想走楼梯。”
她用尽量平和的语调回复着,以为这个回答无懈可击,他凝望着她,却已然猜到她是想避开自己,但此时那种想要独处交谈的心意又不得不让他说出这句话,“我也想走楼梯,一起吧。”
如果要守护一份爱情,需要有一个人卑微,那么他就来做这个人。
两人并排缓缓下楼,整个楼道里只有她踩着高跟鞋发出的有规律的声音,空气也凝结出一副肃穆尴尬的意味,伊甜紧张地用手紧握住背包又小心地看着台阶,其实她从未试过从29楼走下来,这是她不敢想象的,顿时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苏纪和,不知该怎么处理与他的关系,她选择逃避,现在却反而给了彼此更多的独处机会。
有好几次,苏纪和试图说些什么,但望向身边伊甜的表情,话到嘴边终又咽下去。走到盛天门口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回家吗?我送你?”
她摇摇头,声音低沉:“不用了,我约了人。”
他只好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她抬起手,指着右边说:“我走这里。”
他也扬起笑脸,指着左边说:“我去取车。”
“再见”
“再见”
这一声再见,沉重至极。
两人分别朝着两边走去,他们不晓得,在各自穿越了半个城市以后,他们终又会相逢,这一声再见,并不是再也不见,而是再次相见。
推门进去的时候,响声很大,屋子里正在看书的女人抬起头来,见到是他连忙放下书从柜台后走出来,迎上去热情地说:“纪和,我害怕你找不到呢?”
“这里并不难找。”
他走进书店,望着放满书的一层一层书架,又抬手拿起一本侦探小说。
“姐,你店里的书还真不少。”
“你也知道,我就这个兴趣。”
他环顾一下四周,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好像生意并不好,怎么没有客人?”
“刚刚有一帮学生走了,是附近大学的,经常来光顾。”
她把苏纪和拉到柜台旁,倒了一杯茶给他:“工作怎样?”
“还不错。”
“那住得怎样?”
“姐帮我安排的,自然是好得没话说。”
她微笑地望着他,宠溺地用手摸摸他的头。
“秦呢?大学很忙吗?”
“今天有个研讨会,说要晚一点,一会我们在书店等等他。”
他坐在柜台前,喝一口茶,清香淡雅,他便调侃道:“姐,你的生活很不错啊,看看书,品品茶,人生两大美事。”
“一个人整天待在书店里,偶尔也比较闷,如果有人跟我一起合股照看书店便好了。”
“那让秦也辞职算了。”
“他?他才不会呢。”
他没有听见她的话,眼睛直直地望向她身后大柜子边上的一副画,这一幅画和他在巴黎买的那副“le-destin”很像,但又有一些区别。他努力地回想那一日在巴黎街头挑画的情景,街头画家在身后喊着:“这世界上只有这么两幅,你要不要把另一幅也带走?”这一副是不是他没有买走的那副?
她见他一直盯着墙壁上的画,正想询问,他却说:“姐,什么时候去法国了?也不来找我。”
她倒更疑惑了,便说:“没有,我最近几年都没去过法国。”
他指着那副画说:“它像极了我在巴黎街头买的画,应该是出自同一个画家之手。”
她轻笑一声:“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
“哦”
她神秘地笑笑说:“就是那个我曾经想要介绍给你的女孩子,也是原来住在我家的那个。”
“哦?”
见苏纪和一脸惊讶的表情,她倒失望地说:“不过,她现在已经结婚了。”
“哦”
正说着,一阵推门的声音传来,她指着门口笑说:“她来了,就是她。”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转过身去,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眼里。她推门进来,正要跟叶子打招呼却发现坐在叶子身边的苏纪和。
果然,隔着半个城市,他们又相遇了。
“怎么那么晚?”叶子走出来,有些抱怨地说。
“有点堵车。”
“对了,这是我表弟,苏纪和。”叶子说着又回头将苏纪和拉到她身前。
两人望着彼此。
所有的记忆酸楚一时间又涌上心头,像一部黑胶片旧电影,缓缓播映。
他们早已相识,在8年前,他们错失交臂,在三年前,他们再次重逢,在今天。
“那么巧”
“你们认识?”
三人坐在柜台等秦,叶子终于知道伊甜和苏纪和是大学同学,还一起在盛天工作,望着对面比肩而坐的两人,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这时候秦推门进来,四人一起出去吃饭,席间叶子喝完两杯酒开玩笑说:“纪和,如果你早点从法国回来,说不定会和伊甜在一起。”
伊甜羞涩地低下头,低声说:“叶子,别开玩笑。”
五月的夜还未算真正到夏季,微风习习,身披星光。
两人沿着马斯南路走着,吃饭的地方离程谦家很近,伊甜本想自己回来,无奈苏纪和一定要送她,又喝了些酒,只好慢慢悠悠地走回来。
喝了点酒的两人倒没那么拘谨,伊甜也不再顾及那种难堪,两人有说有笑地随口聊着。
“那种韩国烧酒真好喝。”
伊甜的脸红红的,那种酒喝进嘴里有点烈,而且后劲并不小,她的酒量向来不错,与叶子一人喝完一瓶后,叶子已经倒进秦怀里,她还得意地赞叹自己的酒量,谁知沿途走去马斯南路,头却也渐渐疼痛起来。
人晕乎乎的,说出话的自然也糊涂起来。
“没想到你酒量那么好。”苏纪和还未发现她的异样,依旧在一旁感叹,“大学时候倒没见你喝过酒。”
她站定身子,望着苏纪和,忽而笑起来:“我们才吃过几次饭而已,你当然不知道我的酒量。”她脚下的步子越来越轻,整个人也像要飞起来,脚底踩空差点倒在地上,亏得身后的苏纪和冲过去扶住她,他在耳边轻声问:“伊甜?没事吗?你醉了?”
她咯咯地笑着,他俯在她身前,回头说:“爬上来,我背你。”
迷迷糊糊中,他的脸忽然变成了程谦,她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但眼前的人影就是那么模糊,一会是苏纪和一会是程谦,一会又是苏纪和。
最后她觉得一点都不累了,因为她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身上,那种依靠感很熟悉。
他听见她轻声问:“你是谁。”
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便像逗弄孩童一般地说道:“我是苏纪和。”
“苏纪和?哦。”
慢慢地身后的伊甜没有了动静,苏纪和微微抖动肩膀,轻声说:“睡着了?”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路上的影子拉得很长,望着趴在自己背上的伊甜,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即便是这样安安静静地独处,他也觉得幸福。
睡梦中的伊甜跟着徒步的节奏,身子轻微上下颤动着,她梦见去年那个午后,她跟踪程谦去到一所学校却扭伤了脚,他背着她从教学楼里走到路口。
那一天阳光暖暖的,微风轻柔。
走到LOFTET,苏纪和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伊甜住在那一栋,踌躇良久终于给程谦打了一个电话,不到半个小时程谦的车子开进LOFTET,还未及停稳他已经从车上下来,见伊甜依然趴在苏纪和的背上,走过去将她重新放到自己背上,回头跟苏纪和了声谢谢便直接走进去。
苏纪和自嘲着走出马斯南路,伊甜并不是自己的,她是属于程谦的。
在自己背上的伊甜今天显得格外的沉,未走到电梯口程谦已经觉得有些累,他强压着心中的怒气,思绪复杂,他明白伊甜的心,所以不该质疑她,但为什么深更半夜的她会和苏纪和在一起,还喝得酩酊大醉。
自从那日听到晕倒后的伊甜呢喃着:“我爱程谦”,他已经认定眼前这个女人爱上了自己,即便自己还不太明白自己的心,但可能就是一个男人的自尊让他觉得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是只属于自己的。
伊甜忽然在他背上问:“你是谁?”
他回头望着酒醉不清的伊甜,有些嫌弃地说道:“程谦。”
“程谦?哦?不是苏纪和吗?”
他的脸一下子铁青起来,恨不得把她从背上丢下来,她却紧紧夹住双腿又狠狠地圈住他的脖子,她正梦到自己攀爬在一株大树上,她努力的抓紧树干不让自己掉下去。
见她这样深深依赖着自己的程谦,一下子又不气恼了,自言自语地说:“喝醉了,才分不清人。”将她安置在床上,她依然在喃喃自语,他凑过去试图听清她在说什么,却听到:“为什么那么迟,为什么那么迟?”
她在怪自己那么迟去接她?他坐在她的床头,轻声说:“以后,一定不会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