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望着我愣了一愣,似是一时不知要如何接我的话。瞧她那一脸惊讶的模样,我好笑地上前拍拍她的肩,道:“我与你们掌柜的是故交,借他的房间住上一住,他是不会介意的。”我看眼前这个小姑娘面生得很,也不晓得是何时招进来做伙计的。
听说我是东家的熟人,小姑娘瞬时麻利地做了一个“里面请”的手势,脸上的笑意刹那间多了几分客气之意。我轻轻勾了唇角,径自步入桃色生香,海棠拉着小姑娘交待一番之后才急急跟来。
桃色生香上下分为三层,底层为大堂,厨房一类在大堂后面,二层三层为客房。因此店建造之时使用了较多常年散发香味的黄花梨木,是以入了门便能闻到丝丝怡人的香气。
堂中央修一圆池,池水盈盈,清澈见底,池中置一圆台,为舞姬们舞蹈之处。数十张桌椅环绕舞台搁置,供打尖的客人用饭饮酒。因是正午,大堂里此时已然人满为患。
我兀自领着海棠往楼上走,不想突然被人一把拉住,定睛一看,竟是坐在桌旁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他一手握着筷子,一手拉着我,见我一脸不解兼目光怪异地看着他,他几口咽下口中的食物粗着嗓子道:“姑娘,我们要的酒为何还不上来?”
我微微一怔,心道这大汉定是将我认成了这里做事的伙计,不由得尴尬地笑笑,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道:“抱歉,我不是这里的伙计。”
那大汉也是一愣,赶紧将手缩回去,连连道歉。海棠黑下脸来步到我身前替我开道,生怕我再被那些客人错认成伙计。我无害地笑笑,抬步欲走,旁边客人笑着调侃那大汉的话语随即飘入耳中:“这儿的伙计虽然个个貌美,却也及不上这位姑娘三分。人家怎么瞧也是出身富贵之人,你这是只顾着美味,眼睛却不好使了罢?”
我本不意去听他们闲聊,可刚刚挪动两步,一双耳朵里又灌入来自食客间的只言片语:“听说今年所有可以赏花的甲等客房全被一个人订下,光订金便是好几箱子的黄金呢!”
话音未落,旁人立马接过话头问道:“一个人把二十几间客房全订了?是谁出手这么大方?”
“好像是京中的一位王爷,单是家眷便有几十号人,这二十几间客房兴许还住不下。”言及这般,周围便是一阵唏嘘声,于我,亦是禁不住感到一丝惊讶。
京都离此数千里,即使快马加鞭连夜兼程也得数日才能到达,若是带上众多家眷,只怕单单是路上便要花费大半月的工夫,这个王爷可真是悠闲得很呢!
说到悠闲,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这殊灵国上下怕是没人能闲得过他,恰巧……他还就是个王爷。思及此处,我挑眉笑笑,海棠回头看着我,眼底多少有些疑惑。我悠悠踏上楼梯,轻笑道:“这两日,许是要见着一位老朋友了。”
海棠不知所以地将我看了又看,见我没有要接着说下去的意思,那眼底的好奇渐渐淡了去。
水月镜花虽有好些时日没有住过人,但房间的里里外外被打理得很是干净。窗户大开,迎面便是盛放的花海,漫山遍野,似锦似缎,呈扇形朝远处铺去,与天相接。中间缀着点点绿,衬得那锦缎更显娇艳。
美滋滋地用过午饭,我躺在摇椅上小憩。海棠取了薄毯为我盖上,而后轻轻退了出去,房间里瞬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微风徐徐。
屋外的走廊里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侧头细细一听,有点像是轻微的脚步声。水月镜花是单独的厢房,若是住客进出客房,断不会从这里经过。我掀了毯子站起身来,轻手轻脚挪到门口贴着门探听外面的动静。这一听,果然让我听到点什么。
“谈得如何?”话出自一个年轻男子之口,略带一丝谨慎之意。
“那老头子一点都不识抬举,主子看得起这家店是他们的福气,他居然一再拒绝,说这种大事只能等那个正远游在外的大掌柜回来后再作定夺。”答话的是一声音低沉的男子,因四周甚是安静,他说话时明显刻意压低了声音,“哼!这店开张以来,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在操持,也没见得那所谓的主子露过面。真不知那个柳什么离的是何许人,竟胆敢不将咱们丞相放在眼中!”
唔,门外那二位想是怕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便找了这么个清静的角落。可不巧的是,他们的话被本姑娘光明正大地听了去。
我记得当朝丞相是那新继位不久的皇帝的亲舅舅,倒是有点嚣张的本钱。他们说那个丞相看上了这家店,莫不是想要买下来作己用?眼下这是被拒绝了几次之后心有不甘,想要换阴狠手段巧取豪夺?哎呀呀,这可了不得。
我这厢正没头没脑地想着,那厢的年轻男子又开了口:“听这间店原来的主人说,买下它的确然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主子的意思不过是想见一见那个柳离,一则同他讨教讨教经商之道,二则拿下此店。哎,可如今这人迟迟不肯现身,咱们此番回去怕是又要挨一顿臭骂。”
“照老子的意思,要是那个柳什么离的执意不肯露面,老子就带几个弟兄砸了他的招牌毁了他的店,看他出不出来!”
年轻男子听罢有些小小的激动:“你你你,你说你这人怎么就那么粗鲁呢?”
我隔着门狠狠点了几下头,却又听得他续道:“你这样做,不是告诉全天下的人我们主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吗?这人,主子是肯定要见的,这店,迟早也是属于主子的,但我们不能因此等小事而坏了主子的名声,明白吗?”
只觉一团火苗自心头窜起,我咬咬牙,恨不得立马抄起屋内那根鸡毛掸子冲出去教训教训他们。明目张胆地做了恶人,死后还想被天下百姓歌功颂德?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正当我掂量着自己是否有能耐用一根鸡毛掸子教训两个大男人时,门外忽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二位,客房在走廊的另一头,打尖儿的在楼下大堂。”
像被发现了大奸情一样,年轻男子结结巴巴说了两句什么,便与他的同伴一道离开了。我回头瞄了一眼躺在书架上的鸡毛掸子,在心头握一握拳。哼,算他们溜得快!
我刚走到摇椅旁坐下,门就被人推开了。我抬眼轻唤了一句“萧伯”,便兀自躺下了。那两个男人真是可恶,害得我连觉都睡不踏实。
萧伯缓缓踱到我跟前关切道:“不是该傍晚才到么?若不是我在堂子里看到海棠,还不知道小姐您回来了。”